街邊的茶館裡,不時能傳出街坊鄰里們茶餘飯後的閒談。
“你說,凌家還真是急於撇清關係,那一個沈家的小姐,就這麼被休了,無依無靠的,還能到哪兒去?”一個高亢的男聲率先起了這個話題。
“就是,凌家這事兒,做的太不地道!就算是不能有孕,多娶幾房妾侍也就罷了,何必把事做的這麼絕?”有幾個聲音附和道。
“凌家家大業大,也不知怎麼竟會吝嗇這一點兒口糧?不過是多養個女人而已,竟然都容不下?”有的喜好搬弄是非的,已經在信口開河了。
“許是着急娶別的美嬌娘吧!瞧凌大少爺那姿容,找個皇城官家的小姐都不難吧?”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陰陽怪氣的嘲諷道。
“呸!沈家小姐雖是個無德無才的,但容貌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凌家就是不知足啊!”底下有人義憤填膺的啐道。
凌靖熙的馬車緩緩的經過這片繁華的街區。
這些話,直是聲聲入耳。
他一張俊美無疇的臉上,已隱隱透出幾分冰寒之氣。
不用想他也知道,這是誰的主意。
好,很好。竟然趁自己不在時先斬後奏!
沈家淪陷了,那個女人,又能去哪兒呢?
馬不停蹄的趕回凌家,守門的家丁見他臉色不虞,都有些膽怯的低下頭去,誰也不敢多一句嘴。
管家急急迎出來,結結巴巴的問候道:“大……大少爺,您不是三日後纔回的嗎?”
他一邊恭敬的向凌靖熙詢問着,一邊暗中向一個小廝打着手勢,讓他去迅速去報信兒。
那小廝會意,轉身堪堪邁出一步。
“站住。”凌靖熙蘊着冷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小廝全身一凜,竟是僵住了。
毫無溫度的睨了管家一眼,令得管家渾身一顫,凌靖熙徑直向凌夫人的房間走去。
此時此刻,凌夫人正和溫遠縣最好的媒人——常婆看着幾幅精挑細選的畫像。
“夫人,您快看看,這是丁家小姐,真真是水蔥一般的個人兒。”常婆臉上帶着諂媚的笑容,舉着畫像向凌夫人推薦道。
凌夫人含笑掃過一眼,蹙了蹙眉頭說道:“這下顎太尖,怕是不省事吧!”
“哎喲,”常婆誇張的擠了擠眼睛,眼角的皺紋都快覆蓋了半張臉,舌燦蓮花道:“夫人不知,這下巴尖才旺夫呢!”
“是嗎?”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竟是讓凌夫人臉色一僵。
“當然,我常婆什麼時候……”常婆轉過身,看着門口那光華四射的男人時,怔愣了一瞬。不過,也就是一瞬,她口中那話只是頓了一頓,便又扭着肥碩的腰身,向凌靖熙走近幾步,諂笑道,“原來是大少爺回來了!這不,常婆我啊,一定會給你找個稱心如意的新娘子的!”
見凌靖熙狹長的鳳眸微微眯了起來,凌夫人真的有些心裡沒底了。
她知道,兒子生氣了。
她的兒子,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爲人總是冷冷清清的,喜怒哀樂全
都隱藏的深不可測。雖然他對自己永遠是禮數週全的,可她隨着他慢慢長大,對這個兒子竟有着莫名的畏懼。
沒人會相信,她實際是要看兒子的臉色行事的。只要是關於他的事,她只能細細商量,而從不能橫加干涉。
除了這回。
凌夫人咬了咬牙,暗暗下了狠心,這次怎麼也要強硬一回纔是。
就在她給自己努力打氣時,凌靖熙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嘲弄的弧度,對着一臉媚笑的常婆說道:“常婆如此有空,不若去打聽打聽,城西義莊最近怎的少了十幾具女屍?”
常婆臉色大變,心裡顯然已經打起了退堂鼓,她手上快速的收拾起畫像,嘴上嘟囔着說道:“凌大少爺何必如此,如此不饒人,常婆我,不過是拿人錢財,終人之事而已……”
凌靖熙神色淡淡,沉聲說道:“常婆若不再出現在我凌府,我便一概不知,否則,那些女屍之親屬,定會登門拜訪。”
這時候的大戶人家有冥婚的習俗,這紙紮的陪葬品已經不能顯示他們的“地位”了。他們又不能像皇家那樣把活人埋了殉葬,乾脆買些無人認領的女屍來入殮,也算給亡者找了個伴兒。常婆既是媒人,那就不只管陽間事,更結陰間親。她參與這買賣女屍的勾當,來掙取大筆的黑心錢。
她做這種事,本就是怕曝光在衆目睽睽之下的,更何況,她相信,憑凌靖熙這幾年在商場上風生水起的手段,他絕對是說到做到!
所以,凌靖熙這話對她,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
“夫人,這媒我不做了……”常婆從袖中掏出剛剛凌夫人塞給她的訂金,小心翼翼的向凌靖熙躬身道歉道:“大少爺,打擾了。”說罷慌不擇路的向凌府外跑去。
凌靖熙淡漠的看了一眼她肥碩的背影,眸光一轉,回到了凌夫人臉上。
凌夫人心中一顫,強自鎮定的輕咳了一聲,問道:“靖熙啊,不是說要去三天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娘不想我回來?”凌靖熙淡淡的撇下一句話,語氣中帶着幾不可見的嘲弄。
見他語氣不善,凌夫人皺了皺眉頭,決定先發制人:“靖熙,你即已回來,我也就不怕你知道,你那個娘子,我已經替你休了。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娶另一個媳婦過門就好了。”
“休妻總有緣由的,孃的理由是?”凌靖熙依舊是冷冰冰的看着凌夫人,似乎對能不能娶另一個過門根本就不感興趣。
凌夫人還從沒見過兒子跟她如此較真兒過,心裡真的是有些發怵。穩了穩心神,她試圖好言好語的相勸道:“這無所出已是大不孝,又是個不安於室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凌靖熙聽到“不安於室”四個字時,劍眉明顯攏了起來。他聲音微提,言之鑿鑿道:“我的女人,縱使蠻橫嬌慣也好,不知禮數也罷,自有我來管教,不需要別人插手!”
這一句,直是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說罷,也不顧凌夫人瞬間氣得漲紅的臉色,他一拂
袍袖,轉身離去。
進了沈若塵原本住的房間,凌靖熙看着所有裝潢擺設儼然未動,珠寶衣飾依然在目,不由的,他眉心又跳了跳。
這個女人,竟是倔強的連一點兒錢財都不帶走!
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在整個縣城搜索沈若塵的下落,着重查凌昀哲和伊品最近接觸過的人。
他想過,若是沒有錢物傍身,她唯一能找到容身之處的,定是熟人那裡。
重重的往檀木椅子上一坐,他吐出了一口濁氣。鳳眸一轉,他無意中看到梳妝匣裡那副粉晶耳墜。
他認得,這是凌沈兩家爲了結親而特意定做的。
不對!
他斜挑的鳳眸一眯,大手死死地握緊。
這女人之所以分文不取,是本就打定了主意和凌家撇清關係!她是早就有心要離開自己!
沈若塵,你真不愧是姓沈的。
你真以爲,這凌家,是你想進則進,想出則出的?
我不允許!
凌靖熙想到這裡,大步走到府外,再次登上了馬車。
凌夫人慢慢的平靜下來,倒也沒有那麼生氣了。畢竟,凌靖熙就算找到了沈若塵,她也絕不會和他回來的。
剛想遣人再找個媒婆來,卻因爲丫鬟的稟報而不得不放一放了。凌曦悅不知爲何,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胡言亂語起來……
沈若塵一身男裝,若有所思的坐在凝湘樓的四層雅間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外人對凌大少爺休妻的評論。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既然不想讓凌靖熙找到自己,最好就是躲在他名下的酒樓裡,讓他意想不到。
她知道,外界的傳言都是凌夫人放出的,她做這事的初衷本是希望凌靖熙休妻衆所周知,徹底絕了自己跑回凌家的後路。誰知道,竟讓自己的兒子無端背上了這許多罵名。
不過這些,顯然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了。她在意的,是三天之後,發生在街口的那一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博弈。
“傅公子,我家主子有信。”一個小廝打斷了她的思緒,遞給她一張紙條。
上面,只有一氣呵成的四個大字:人事已盡。
沈若塵掃了一眼,知道自己讓尚偌辦的事都已經置辦妥當了,如今,只能是聽天由命而已了。
與此同時,已經得知了刑部批文的,獄中的沈家人則是有些絕望了。
“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裡嗎?”四夫人饒是再見過世面,死亡面前,她也會膽怯。
大夫人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雙目無神的答道:“痛快死好過活受罪。”
是啊,對於曾經不可一世的沈家人來說,在牢獄之中,比死還要難受,倒不如痛快了結了。
三夫人再也沒心情自怨自艾,只是閉着眼睛蜷縮到一角,權當過一天少一天,就混日子吧。
姜穎撫着自己鼓鼓的小腹,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
她要在刑場笑着對沈傾瀾說:“我有你的骨血了!有你的骨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