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容易回去難,月月憋着一口氣,使出渾身能耐,歷經幾回有驚無險,終於爬回了新房的屋檐上。這時後院已經陸陸續續地涌進來幾隊護衛,驚得那些個丫鬟婆子都畏縮成一團堆在院子的正中。
還好來得及,月月扒着房檐,手臂用力一撐,將身體從後窗蕩進了新房。紅燭早已燃盡,月月不敢耽擱藉着院中火把的光亮,幾步躍到牀前。手腳並用,脫去夜行衣,換回喜服,散開的青絲來不及重新綰好,只能簡單的用簪子在腦後別了個髮髻。
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月月才氣定神閒的轉回身,等待管家來叫門。
侍衛越聚越多,火把已經映紅了頭頂的天空。王府裡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已經都搜遍了,只剩後院這間新房,而這裡不同於別的地方,至少今晚是,新王妃的房間沒有王爺親自下令誰敢進去搜。
屋裡屋外兩重天,外面是火把燃燃熱火朝天,房裡則是對立僵持寒氣逼人。月月一轉身正好瞧見門口杵着一個身影,黑衣蒙面,身材頎長,不是那個刺客還能是誰?
月月氣的不是刺客躲進她的房間,而是剛剛噼裡啪啦一頓換裝,全部被他看了個乾乾淨淨。
對視,月月的目光冷得嚇人,那樣犀利的眼神出現在這樣一張平凡的容顏上實在有些讓人費解。
她竟然不害怕?月月對面的男子輕挑眉頭,一瞬不瞬地盯着月月的眼,身後的火光愈發明亮,鋪在窗紗上的那些人影陸續朝門口攏了過來。
“王妃,府裡進了刺客,王爺請您移步院中,以免受到傷害!”門口傳來了管家陸紹的喊聲。
刺客明顯愣了一下,不過立馬身形一晃逼到月月的身邊,接下來卻沒有什麼動作,例如挾持,威脅……只是淡淡地看着月月的臉,神色裡露出幾分難以抑制的詫異。
“我已經睡下了,不方便出去,這裡沒有什麼刺客,你們去別的地方搜吧。”月月懶懶地說着,眼神依然死死的瞪着黑衣男子。
“王爺……”陸紹不敢帶人硬闖,面露難色的扭頭望向鐵着臉的赫連獄。
“哼!既然不想出來,本王還懶得管你死活了。來人啊!把這裡圍起來,不許人出入!”赫連獄一聲令下,身後的王府護衛齊齊地圍攏了過來,把後院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連蒼蠅看到這陣勢都要三思而後行。
“赫連獄……”月月從牙縫裡忿忿地擠出三個字,然後怒視着黑衣人的眼神更加猛烈起來。
肯定不是因爲月月的眼神太兇悍了,刺客竟然扯下面紗。藉着房外的火光完全可以瞧清楚他的樣貌,很簡單一句話就能概括他的相貌,美得無法形容,長得完全跟刺客這個行當不靠譜。
月月眨了兩下眼睛,斂起一半憤怒。男子的容貌讓她想起了慕容雲海,莫非他是四方樓派來的?
俊美男子瞄到月月眼中的怒火少了一半,立刻壓着嗓子低聲說道:“在下雪無涯……”
“無牙?還無齒呢?”月月刻薄的回瞪了他一眼。別說四方樓了,哪裡來的殺手也不會自報姓名。月月的脣角向上彎出一抹鄙夷,冷冷地問道:“你要殺赫連獄?”
“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只是想去他的書房找樣東西。”雪無涯長得不像殺手,說話更不像,文縐縐的,一副飽讀詩書的模樣。
“你知道他的書房在哪兒?”聽到書房二字,月月的眼睛立刻光彩熠熠。
“噓——”雪無涯連忙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月月捂上小嘴,一雙大眼睛靈動的轉了幾轉,最後停在雪無涯的手背上。
“你受傷了?”月月小聲問道,音調裡聽不出半點擔憂,倒是夾雜了不少興奮。
“書房裡有機關,你要是去的話小心點兒。”雪無涯低頭瞧了一眼已經凝固的傷口,輕聲說道。
“呃?”月月彷彿有一瞬恍惚了,這樣關切的語氣像極了慕容雲海。“你偷到東西了沒有?”月月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把自己唬了一跳,她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外人來了。
“嗯。”雪無涯點點頭。
“這裡被侍衛圍得死死的,恐怕你跑不掉了。”月月翹着脣角,笑眼彎得好像被雲遮住了一大半的月亮。
“他抓不到我的。”雪無涯輕笑道,眉目清澈得仿若冰山之水般的凜冽。
“呃,我雖然是王妃,可是對他一丁點兒威脅都沒有……”靠她來要挾赫連獄就範,最好想都別想。
“我知道。”雪無涯笑得更深了一些。
“你很瞭解他嘛。”月月並不生氣,一是因爲她並不難看,二是因爲她沒有興趣做赫連獄的王妃。
“靖王無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你?你要帶我走?爲什麼啊?”
“剛纔無涯冒犯了姑娘,雖然是無意……”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
“無涯願意彌補姑娘……”
“怎麼彌補?”月月饒有趣味地望着雪無涯。
“呃——”雪無涯遲疑間,不免有回想起剛纔的情景。自己正在門口觀察外面的動靜,忽然從後窗飛進一個身影,他剛要衝過去制服對方,不料來人竟然開始寬衣解帶,那薄薄一層內衣裹出的是一副玲瓏曲線,那如瀑的青絲滑落於腰際,頃刻間亂了他的心神。
“把你偷來的東西借我瞧瞧,我就考慮不計較你剛纔的所作所爲了。”月月眼中忽現一抹狡黠。
雪無涯猶豫了一下,伸手探進懷裡摸出一方小小的錦盒,置在掌心上還不到掌面的四分之一。撥開機關,裡面鋪的是金色的絨緞,緞子上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東西,別說房間裡沒有光源,即使有,估計也要把眼睛貼到近處才能瞧個清楚吧。
“這個是……”月月只湊近瞄了一眼,就完全確認了這個東西是什麼。巧了,自己前兒剛偷的東西,現在竟然又出現在了眼皮子底下。
“至堯的傳國玉璽。”雪無涯也不隱瞞,低聲說道。
月月搖着頭完全無語了。估計慕容雲海也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吧,恐怕世上也沒幾個人知道這麼丁點個小東西竟然關係到一個國家的命運。
“赫連獄藏着別國的玉璽幹嘛?你又爲什麼來偷它?”月月喃喃地問道,她明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多越危險,但是好奇心真的很難抑制。
“那你先告訴我,你假扮舞紅妝嫁進靖王府是爲什麼?夜探赫連獄的書房又是爲什麼?”雪無涯收好錦盒,笑眼彎彎地看向月月。
“算你厲害,我困了要去睡覺,你能逃就趕快逃,千萬不要連累我!”月月一扭頭,再也不理會雪無涯,真的和衣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果然是個有趣的女人,雪無涯倒進牀邊的長椅,瞧着月月的睡容,脣角不經意地逸出一絲微笑。沒有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牀上的人兒立刻變得平庸無奇,但是那平凡的容貌卻無傷她的天真可愛。他哪裡知道那份天真下潛藏了多少恨,那份可愛下又壓抑了多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