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陣無疾的惱怒換來的卻是女子的一句承諾。赫連獄似懂非懂。灼着月月的目光漸漸地黯淡了下來。
不知是誰先沉默的,反正接下來的路沒有人肯先說一句話,膠着的氣氛好似很尷尬,但是緊緊交扣的兩隻手卻又該代表什麼呢?
這處密林不僅靜得蹊蹺,就連山勢也很古怪,剛開始還有向上的趨勢,現在走起來竟然仿若平地一般。
“會不會走錯路了?”月月心底的疑惑再也壓不住了。以往在風吹別調練就的直覺告訴她,越是安靜平緩的地方,越是容易藏匿危險。
赫連獄慢下步子,一邊尋思一邊說道:“應該不會,我把赤臻繪製的地圖拿給大長老瞧過了,他眼中沒有流露出什麼異常。”
“要是有異常就奇怪了。” 月月噶然止步,不禁嘆息道。
“怎麼說?”赫連獄猛地收住腳步,怔怔地望向月月。
又是輕聲一個嘆息,月月搖頭說道:“他患眼疾多年,只怕這個時候已經是瞎的了。”
赫連獄的身子愕然一抖,多了好久,終於再次開口道:“你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赤臻雖然狡猾,但是對於性命卻十分看重,一張圖換他全家老小的命。他不會捨不得的。”赫連獄沒敢說得太具體,當初爲了得到這張圖他的確使了點兒非人的手段唬住了赤臻,量那個苟命的傢伙也不敢獻假敷衍。
“既然你這麼肯定,那我們邊走邊看吧。”月月沒有反駁,她只是懷疑卻找不到證據,只好跟了赫連獄的腳步又繼續走起來,但是兩個人能的步伐明顯比剛纔多了幾許猶豫。
布毒瘴這種事,月月還算駕輕就熟,但是墨雲海的毒瘴畢竟是天然形成,她能不能在第一時間有所感應還是未知。於是小心之餘不由得橫生出幾分顧慮。
林間的毒瘴多半是植物引起的,所以這一路下來,月月格外留意了身邊的樹木,可悲的是夜間行路,無法觀察仔細,恍惚中就有幾種叫不上名的,這樣越走越深,反而心裡更沒有底兒了。
“等到天亮吧。”月月忽然收住腳步,小聲提議道。她的心不知怎麼了,越走越慌。
“還在懷疑這條路?”赫連獄能感覺到月月的小手因爲高度緊張已經起了一層細汗。
“赤臻的地圖也許是真的,但是圖畢竟是個死東西,山中莫測,指不定毒瘴會繁衍延伸,夜間行路實在是不便先知兇險。”月月站在原地,環伺了一週,最後將目光停在赫連獄的臉上,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是要怎麼說才能讓赫連獄明白呢。
“聽你的。天亮再趕路。”其實赫連獄也看出這處密林不簡單,但是救兄心切往往就在質疑的緊要關頭反而忽略了去,現在月月既然提出,他便順口同意了。
攏了些葉子,兩人便並肩席地而坐。月月本以爲會延續沉默,不想剛剛坐穩,耳邊便傳來了赫連獄低沉的問話。
“慕容雲海可是那個什麼四方樓的現任當家?”有些疑問強壓了一整天,赫連獄終於忍不住開口提及。
“你問這個做什麼?”月月心中一驚,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反問了一句。
“鐵焰是本王的侍衛,雖然她壞了天書崖的規矩,但是本王不去說,相信也沒有人敢到須人老頭兒那裡嚼舌根。”赫連獄的回答也是繞了個圈子,意思卻很明白。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爲何在押去軍營的路上會失蹤嗎?”月月的脣角微微抽搐了兩下,六年前的那個夜晚彷彿夢魘一般的在腦海深處緩緩浮現而出。
“四方樓不是不見銀子不幹活的嗎,他會出手救你?難道你許過他什麼?”沒想到自己的疑惑會越問越多,月月神秘的經歷頓時引起了赫連獄的好奇。
“沒有,他就是見我被人欺負,可憐我,順便搭手救了一把。我現在救他正是爲了報答當年的恩情。”月月說得很含糊,她不想把四方樓牽扯進來。所以儘量把自已與慕容雲海的關係說得非常平淡。
“這麼簡單?那你這一身的功夫是從哪裡習來的?”赫連獄不太相信月月的話,於是繼續追根問底。
月月輕笑一聲,便隨口編了個謊:“王爺真是高看我了,這幾下子也能算得上功夫嗎?不過是爲了生計,跟個街頭賣藝的師傅隨便學的。”
赫連獄聞聽此言,微微一皺眉頭,不是因爲月月的巧言欺騙,而是那句街頭賣藝。於是,默了半晌,澀聲道:“有人欺負你,還要流落到街頭賣藝,你怎會遇到這些?”
月月冷冷一下笑,緩緩說道:“當然都是拜你所賜了。”
赫連獄恍然大悟,可不就是自己當初的一個決定嘛,細想想月月這般吃了遍下九流的辛苦,總好過在軍營裡受人**吧,這樣想着,不由得悔出一身冷汗,他只道月月恨他害死家人,卻忘了曾經也對她做過如此過分不恥的事情來。
“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如果不是我來尋仇,只怕你都忘了天地間還有我這麼一個人吧。”月月突然說得很淒涼,倘若不是遇到慕容雲海,只怕自己早就含恨自盡了,也沒有今時今日這番徹骨的痛苦了。
男子忽然沉默不語,他不是忘了,只是不願想起。生在帝王家註定要失去很多自我,爲了輔助剛剛登基的兄長,他必須要變強。而無情恰恰就是一個絕對強者必備的品質,如果此生有些事讓他動容,他只有選擇強迫自己不再想起,或者乾脆毀掉,省卻一世的掛念。
也許今夜的話題就該到此打住吧。月月輕嘆一聲,緊了緊環在膝間的手臂。
入秋之後夜色漸長,剛開始還能點着頭強撐不瞌睡,可是,睡意漸漸上來,便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夢驚醒,月月訝然地發現自己竟然靠在了赫連獄的懷中。
“醒了?”赫連獄的眼中微微露出一個疲倦的笑意。
“你一夜沒睡?”月月一邊琢磨着怎麼起身不至於兩人尷尬,一邊小聲唏噓道。
“差不多吧。”赫連獄想扶女子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右臂竟然被枕得有點兒麻木了,不由得眉頭一緊。
“今天到是很晴朗……”月月單臂撐着地面,仰起臉,狀似在談論天氣,手臂稍稍一使力便坐起身來,繼續說道:“山中難得能有這樣的天氣,就算是不巧碰到了毒瘴,估計也可以事先有所洞察……”
“最好不要遇上。”赫連獄擰着眉頭,看着空空的懷抱,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
月月的心裡是有那麼一點兒愧疚的,她霸着人家當了一宿的枕頭。起來的時候卻是連個謝字都沒敢提,好在赫連獄自大的很,不是討計較的人,既然已經熟視無睹了,那就繼續不以爲然吧。
牽手這個動作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習慣,就算現在是光天化日,路途平坦,兩個人依舊有默契的十指相扣,一個指引,一個跟隨,謹慎地在林間行走。
“我們好像走對了。”望着不遠處突然冒出的一大段石階。赫連獄興奮的握了握月月的手。那石階斜鋪向上,半掩在叢木之間,一眼望不到邊際。山中不可能自帶階梯,一定是人力所爲,十有八九就是那些終身在山中開採礦石者建造的。
月月冷眼瞧了好久,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但是她的心中就是莫名的恐慌,好像危險就在附近,可惜卻怎麼也探不到。
彷彿看出月月的遲疑,赫連獄想了一下,開口說道,一邊鬆開了月月的手:“你在這兒等着,我先過去看看,如果沒有……”
“一起走吧。”月月猛地拉住赫連獄收回一半的手,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希望是她多慮了。
從這兒步行到臺階最多也就一刻鐘,月月細細的觀察了周圍的氣息,並不見異常的輕煙薄霧,天氣好的,除了太陽,瓦藍的天空裡連一星半點兒的雲彩都沒有。
也許毒瘴在臺階之上吧。這樣想着,腳下的步伐不經意的放縱了許多。
噗!很輕的一聲,卻足以讓兩個人雙雙停下了腳步。
“踩着我,快走……”赫連獄連大氣都不敢喘,緩緩地說道。他的身體就在說話的間隙又往下陷沒到了膝蓋。
是沼澤。這片林子的盡頭竟然會冒出一塊詭異的沼澤地,好死不死的距離石階沒多遠了,竟然出事了。
“只怕誰也走不了了……”月月不是胡言亂語,就在他們意識到危險剎出腳步的時候,作爲掩飾的青草地頃刻間便從綠色升級爲了墨黑。煙霧蹊蹺的從泥潭內一層層籠起,只一會兒便到了腰際。
沼澤加毒瘴,誰能跑?怎麼跑?
屏住呼吸,聆聽着自己身體下陷的聲音,這種感覺應該是無比恐懼的,但是對於兩顆不肯服輸的心,它更像是戰爭伊始的鼓點,所有的念頭如飛一般的在腦海中掠過,他們不能就這樣死了。
毒瘴沙得眼睛好疼,幸好還有一雙緊握的手。雖然看不清彼此,但是鼓勵與堅持卻從來沒有斷過。
一定要想個法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