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眉微微一挑,接着對皇后露出微笑,用筷子夾起桂花糕放進嘴裡,緩緩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對朱皇后道:“很好,很甜,朕從沒吃過這麼甜的桂花糕!”
朱皇后的眼很亮,伸手撫向皇帝的臉:“陛下從此之後,有什麼事,都可以和妾說,還有綿兒,妾和綿兒,是陛下的妻兒,陛下從此就……”朱皇后覺得說的太快,用手掩住口,皇帝已經伸手把朱皇后的手拉下來,雙眼裡滿是深情地看着朱皇后,朱皇后的頭微微低下。
殿內服侍的宮人都露出喜悅的笑,吳娟看着帝后如此和睦,不自覺地卻想到了柳依依。吳娟叮囑身邊宮女一聲,就往柳依依用膳的地方走去。
柳依依因爲藥力沒退去,行動並不十分方便,菊兒已經從倚梅軒趕來服侍柳依依。瞧見吳娟走進,柳依依對吳娟微笑:“怎麼,不去服侍陛下和娘娘用膳,怎麼想着過來我這邊。”
吳娟瞧向菊兒,菊兒已經笑着道:“既然娟兒要來服侍柳才人,那我也就偷空歇一歇。”說着菊兒就往外退去。
柳依依伸手指着對面:“坐下吧,我們兩個,你還客氣什麼?”吳娟瞧着柳依依的眼,遲疑一會兒才道:“依依,方纔在那邊殿內,陛下和娘娘,按說,我不該擔心的,可我想到你,我就……”
柳依依把飯碗放下,瞧着吳娟微笑:“娟兒,你果真也和原來不一樣,長大了,會想這些事了。”
吳娟的眉微皺:“我曉得,這樣的話不是我該說的,可是依依,你要相信,在我心裡,你不是什麼陛下的寵妃,而是我的好朋友,也行,一直都是!”柳依依努力要站起身,但行動還是有些遲緩。
吳娟忙站起身扶住柳依依,柳依依對吳娟笑着說:“娟兒,我明白你的心,那我也要告訴你,陛下和娘娘,如此恩愛,是好事。我很歡喜。”
吳娟有些不解地看着柳依依,柳依依的眼轉向紗簾,雖然是簡單的紗簾,上面也有隱約的龍紋,這是至高權力的象徵。
“陛下和娘娘,越恩愛,對這後宮,其實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柳依依說完這話就對吳娟笑了:“至於我,你不用擔心,有寵也好,無寵也罷,我都不大在意,娟兒,我在意的是我肚子裡的孩子,我的孩子能夠好好長大,就可以了。”
瞧着吳娟那滿臉不解,柳依依伸手彈一下她的鼻子:“我曉得,做妻妾的,總是覺得要爭得夫主的多關注纔是好的。可是這樣的爭,很沒意思。陛下的心,在哪裡,只能由陛下聖裁,而不能由我們去……”
像耍猴一樣,耍給皇帝看,所謂爭寵用的各種小手段,看在皇帝眼裡,只會換來他的幾聲訕笑罷了。
現在,上天垂憐,讓自己有了一個孩子,那就好好地,把這孩子當做寶貝,這是深宮女子,求也求不來的寶貝。
吳娟的眼眨一眨,接着笑了:“果真依依你和我不一樣,我想的卻是,我的丈夫,爲何要……”
說着吳娟的臉就微微一紅,低頭道:“這樣的想法,未免太不賢德了。”
“匹夫匹婦,自然可以求丈夫一心。娟兒,在這件事上,你會比我有福氣的多。”柳依依的話讓吳娟的臉更紅了,吳娟用手捂一下臉,放下手對柳依依有些羞澀地笑。
菊兒已經從外面走進:“娟兒,吳姑姑叫你呢!”吳娟點頭:“嗯,只怕是陛下和娘娘已經用完晚膳了,依依你先歇着,我瞧着,你只怕還要在昭陽宮住好幾天呢,等明一早我再來探你。”
柳依依點頭,放開手,吳娟就跑出去。吳娟和自己,終究是不一樣的人。柳依依看着吳娟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嘆。
菊兒已經道:“才人,娟兒和您說什麼了,似乎您,不怎麼高興!”柳依依伸手把眼角的淚給擦掉:“我只是想着,娟兒再過兩三年就要出宮了,這心裡就有些不大好受。”
菊兒不疑有他,哦了一聲就道:“可我瞧着,娘娘很疼娟兒,到時只怕會留娟兒在宮裡。”
柳依依搖頭:“你錯了,娘娘的性子,越喜歡的人,就越會放出宮去。”身邊有貼心人當然好,但這後宮之中,看似繁華遍地,背後卻是那樣冷清無情。朱皇后怎會讓自己喜歡的人待在這宮中,陪她度過這樣長長的,看似永無止境的一生?
菊兒有些不解地皺眉,接着就對柳依依道:“那才人呢,才人可回……”柳依依故意瞥菊兒一眼:“這就要看你了,你若好好的,我當然不會……”
柳依依故意停下,果真見菊兒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柳依依笑了:“當然不會留你在宮中。”菊兒面上現出鬆弛神色,柳依依吩咐她把晚膳收了,自己盥漱過後,也就收拾歇息。
柳依依暫時居住的側殿離朱皇后寢殿還有一段路,寢殿那邊的笑聲是傳不到柳依依這邊的,柳依依躺在牀上,卻想着此刻皇帝對朱皇后,一定十分溫柔。這是皇帝一貫的……柳依依想到這點,脣邊露出微笑,原來一旦把前後事情都想通了,就能看出皇帝溫柔面具下的本性來了。
柳依依想着,漸漸沉入夢鄉。夢裡面,彷彿還是在鳳藻宮,秦貴妃正靠在榻上,對周婕妤哀怨地說:“宮中妃子,得不到陛下的眷顧,就如秋後紈扇一樣。妹妹你比我出色,自然會更得陛下眷顧。”
夢中的周婕妤還是那樣明豔照人,她又說了些什麼,柳依依不記得了,卻在夢中笑起來,笑的聲音有些大,竟把自己笑醒了。
躺在腳踏上的菊兒急忙坐起身:“才人,您是要喝茶還是……”柳依依已經伸手把簾子撩起來,脣邊的笑容有幾分自嘲:“菊兒,我只是夢見了好笑的事罷了。不是要喝茶,你先睡下吧。”
菊兒雖然應是,但還是伸手把柳依依重新扶了躺下,又把帳子掖好,這才重新躺下。柳依依聽到菊兒傳來均勻的呼吸,這才把眼重新閉上,這一回連夢都沒做一個,一覺到了大天明。
按說平常宮妃們該前來昭陽宮服侍朱皇后一起往寧壽宮去,但經過了昨日的事,朱皇后已經命人去各宮傳詔,不用再每天前往寧壽宮朝見杜太后,因此昭陽宮內外都很安靜。
柳依依醒來後像平常一樣梳洗用了早膳,算着朱皇后該處理完宮中的日常事務,這纔在菊兒攙扶下前往昭陽宮正殿。
朱皇后還是平常裝束,看見柳依依走進來就笑着道:“其實你不用過來的,你我不用如此拘泥禮節!”
“娘娘雖如此說,妾更該早早過來。”柳依依給朱皇后行禮後也就坐在一邊,瞧見朱皇后案上有張方子,再瞧上面似乎寫的是呈送寧壽宮的,哦了一聲就道:“老孃娘病了?”
“是的!”朱皇后毫不遲疑地回答,接着對柳依依微笑:“正因如此,等會兒王淑妃來了,我要和她一起前往寧壽宮侍疾,你自己在這昭陽宮中,可別嫌我招待不週。”
朱皇后這個時候還在開玩笑,可以瞧出朱皇后心情不錯,柳依依應是後才道:“妾怎會嫌娘娘招待不週?”
朱皇后再次微笑,宮女已經通報王淑妃來了,王淑妃瞧見柳依依也在,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神色,和朱皇后說了幾句之後,兩人也就往寧壽宮去。
柳依依望着兩人的背影,在這宮中,有時候病了可不是真正字面意義上的意思,這樣看來,皇帝昨天在寧壽宮中,定然發生了點不能爲外人道的事,才讓他下了這個決定,讓杜太后體面地,久病死去。
寧壽宮中,杜太后看着聯袂而來的朱皇后和王淑妃,對她們倆冷笑:“怎麼,那個不孝子不敢來,命你們兩個來逼我嗎?我告訴你,我一天是太后,他不敢下旨廢除我,那他所做的,就是……”
“老孃娘息怒!”朱皇后的語氣還是那樣平靜,瞧着杜太后道:“陛下命我們前來,並非要對老孃娘做什麼,而是聽說老孃娘病了,特地命我二人前來侍疾。”
“侍疾?”杜太后的聲音是從鼻子裡面哼出來的:“你們夫妻當我是三歲小孩?”說着杜太后就道:“我已經決定了,從今兒起,每天只吃大米飯和水煮的青菜,喝的,也全是白開水。”
香味越重的飯菜,越容易往裡面摻點別的東西,至於藥,杜太后更是決定從此之後再不入口。如此,才能把皇帝試圖弒母的意圖,消滅的乾乾淨淨。
朱皇后和王淑妃都愣了一下,還是朱皇后先開口:“老孃娘病了,自然要多服用些補身的,若只有這些吃食,到時老孃孃的身子……”
杜太后還是冷笑看着她們,不發一語。王淑妃看着杜太后,眉頭微皺,杜太后回看着她們,面色鐵青,就不相信,不相信自己鬥不過她們幾個!論身份論地位論手段,她們都該被自己握在手心,任意欺凌纔是。
“好了,我話已經說過了,你們兩個,給我滾的越遠越好。”杜太后不耐煩地說了這麼一句,就對朱皇后和王淑妃揮手。
王淑妃輕輕地拉了下朱皇后袖子,朱皇后帶着王淑妃行禮後退出。杜太后伸手拿起面前的藥方,脣邊現出嘲笑,這份藥方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補中益氣,只是常服用了,再和杜太后喜食的一樣食物結合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會讓人身體衰弱,早早死去。
皇帝真是進步了,懂得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杜太后豎起眉毛,把這份藥方撕碎。現在是二月中,離着清明沒有多少日子,清明總要去太廟大祭的,那時皇帝也不得不把杜太后請出來,到時在朝臣面前,杜太后的眉挑起,陛下,你終究還是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