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寧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的幾人皆是沉默下來,而成悠揚則是定在那裡一動不動,片刻之後才微微皺起眉頭,一雙眼睛裡全是痛苦掙扎之色,“可是我能怎麼辦?”
看着成悠揚這樣的神色,蘇洛寧微微皺眉,“是真的沒辦法嗎?還是你自己不夠魄力?”
她一早就提醒過成悠揚,若是不能說服成老爺和成夫人接受碧蕊的話,那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還不如不開始這段感情。如果他真的爲碧蕊着想,一開始就要解決這些事情,而不是任由局面發展到如今的狀況。現在這種情況下,不止他們兩個人痛苦,很快會有另外一個女人也陷入這種痛苦之中,成爲他們這段感情的陪葬品。
這樣一個婚禮,她也覺得實在沒什麼喜可賀的。
謝允嘉聽得蘇洛寧語氣不對,當即就緩聲道:“不管怎麼說,今天對於悠揚來說,也是一生中十分重要的日子,不愉快的事情,我們就暫且別提了吧。”說着,謝允嘉便是往成悠揚的身後看去,輕聲道:“看來,這新郎官兒一時半會兒還閒不下來。”
成悠揚聞言亦是轉身向身後看去,但見一個侍從小跑着往這裡過來,見到成悠揚回身看他,便是急聲道:“少爺,花轎已經到了,老爺喊您出去接新娘子下轎呢。”
“行,我知道了。”成悠揚沉聲應着,身子卻是不動。
那侍從見成悠揚不動,他也是不走,口中催促道:“少爺快點兒吧,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老爺可叮囑自己了,千萬看着少爺,不能讓他臨陣脫逃。
成悠揚在原地怔了半晌,終是受不住那侍從的催促,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成悠夏也是歡喜道:“我們也出去看看新娘子吧。”
蘇洛寧不由轉頭看她,無奈笑道:“你倒是挺歡喜的。”
成悠夏卻是拉着蘇洛寧的胳膊,撒嬌似地道:“走嘛走嘛。”
蘇洛寧也便任由她把自己給拉走了,跟着衆人來到成府的大門,正看到大紅花轎停在那裡。
四角雕鳳口銜珠,百花繡滿流蘇簾,光是這花轎就足見精緻,往後看去,卻見那嫁妝鋪了長長一排,場面也是很壯觀。
這時候的成悠揚已經騎虎難下,也只能硬着頭皮上前迎了新娘子下轎,衆人見狀頓時一陣歡呼,簇擁着一對新人進了成府的大門。
看着一身嫁衣走在成悠揚身旁的女子,蘇洛寧心中不禁暗想,這個新娘子現在是什麼心情呢?她又是否聽說過成悠揚跟碧蕊之間的傳聞呢?
這場婚禮終是在新郎官兒一直沉着臉的情況下結束了,吃罷喜宴之後,蘇洛寧和蘇老太爺他們便是各自回家去了。如今婚禮已成,事情已成定局,只是尚不知道碧蕊姑娘此時身在何方。
在回去的路上,蘇洛寧聽着外面呼嘯而過的冷風,不由看着司空澈問道:“以你這麼多年對碧蕊的瞭解,她會不會……想不開?”
如果碧蕊還在京城的話,今天這場婚事她不可能不知道,萬一她要是想不開……
司空澈聞言卻是搖頭,“我對她可一點兒不瞭解,我以前不都已經跟你說了嗎?我們其實很少說話的,她是怎麼想的,我哪裡會知道?比不得你跟謝公子,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自然是心有靈犀。”
此話一出,整個車廂裡立刻瀰漫着一股強烈的酸味兒,蘇洛寧不由作勢用手扇了扇四周,含笑道:“這是誰把醋罈子打翻在馬車裡了嗎?怎麼這麼大的酸味兒?”
司空澈見她這樣,面上亦是浮起笑意,然後伸手攬過蘇洛寧入懷,理直氣壯地道:“是我怎麼着?”
蘇洛寧擡眸,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道:“你上次還沒跟我鬧夠是不是?”
司空澈一手輕撫着蘇洛寧的長髮,口中輕聲道:“我知道你對那個謝允嘉沒什麼,可那不代表他對你沒想法,同樣是男人,我一看他看你的眼神,就什麼都明白了。”
蘇洛寧聽聞這話,卻只是窩在司空澈的懷裡不吭聲,司空澈見她沉默,不由看着她道:“原來你早就知道謝允嘉喜歡你了?”
“也沒有早就知道,就是上次成夫人壽宴的時候,允嘉他不是來府裡拜訪嗎?我母親告訴我,他曾經跟祖父提過親,但是祖父沒答應,這件事家裡人都瞞着我,沒讓我知道。”
“什麼?他還跟你提過親?!”司空澈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蘇洛寧見狀不由笑道:“你反應這麼大幹什麼?祖父不是沒有答應嗎?我到最後還不是嫁給了你嗎?你有什麼好激動的……”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訝程度應該也不亞於司空澈吧。
而司空澈聽了,心裡只覺得一陣後怕,實話實說,就算從男人的角度來看,謝允嘉這個男人也是相當不錯的。要不是蘇老太爺一心想要給寧兒找一個上門女婿,只怕也就答應了那謝允嘉的提親,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今天跟寧兒站在一起的就不是自己,而是謝允嘉了,光是想想,就足夠讓人氣悶的。
客觀地來看,謝允嘉跟蘇洛寧真的很相配,兩人家世相近、年齡相近、生長環境相近,更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基礎也是深厚,如果不是蘇老太爺想把蘇洛寧留在蘇家,那隻怕謝允嘉跟蘇洛寧早就成親了。
但是縱然再怎麼相配,也抵不過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澈王殿下,那般蠻橫霸道地衝撞進蘇洛寧的領域,讓她不得不接受自己,所以說,感情這種事情哪裡有什麼道理可言?
“寧兒,我只是一想到我很有可能錯過你,我就覺得後怕。”如果在遇到寧兒之前,她已經嫁人,如果自己當時娶了蘇綺蔓,如果,有那麼多的如果……
他們之間竟然有這麼多可以錯過彼此的瞬間……
“所以這才叫緣分啊,只要差那麼一點點,我們就做不成夫妻,可偏偏我現在就是嫁給了你,這就叫命定的緣分,分毫不差。”
像是這樣的話,要是換了之前的蘇洛寧是絕對說不出來的。因爲自己父親的關係,蘇洛寧從來都不相信男女之情的感情,所以她一直都把跟自己一起長大的謝允嘉當做自己的哥哥、朋友,而從來不會往其他地方去想。因爲對她來說,男女之間一旦發生感情就意味着背叛、拋棄,而她不想跟謝允嘉最後變成那樣的關係,破壞十幾年來的友情。
可以說蘇洛寧之前是很抗拒這種男女之情的,所以當初在面對司空澈的時候,纔對那般躲避、退縮,因爲在她的認知裡,一旦付出了感情,就一定會被傷害。
儘管後來司空澈一直都說當初那段時間蘇洛寧是如何地折磨他,但其實那段時間蘇洛寧自己也不好受,她陷入掙扎之中,不知道該不該賭上自己唯一的一顆心,但是現在看來,她的確是贏了這場賭局,雖然她賭上的籌碼高得嚇人。
……
自從成悠揚的婚事結束之後,司空澈便已經準備着陪蘇洛寧一起回同州的事情了,他手頭上還有一些皇帝交給他辦的事情,得做個交接,司空澈便是把這件事跟皇帝說了。
可是皇上聽了他的話之後,卻是深深皺起眉頭,不同意他陪蘇洛寧回同州這件事。
司空澈卻也是不肯相讓,“我不知道父皇爲什麼非要阻止我陪寧兒一起回同州,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們把蘇家的老爺子送回去,很快就回來了,而且我手上的事情又不是非我做不可。”
“你以爲朕是因爲擔心你手上的事情沒人接手纔不讓你去的嗎?”
“那父皇到底是爲什麼?”
“爲什麼?澈兒,我也想問問你爲什麼,難道陪一個女人回一趟老家會比你在朝堂上的事情更重要嗎?”
作爲未來的皇帝,在他的心裡,不能有任何事情重要過這個皇位,重要過這江山社稷!
“難道父皇希望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堂上嗎?”司空澈眸光幽深地看着皇帝,話語裡暗含深意。
皇上聽聞這話微微愣了一下,靜默了一瞬之後,卻是反問司空澈道:“那你願意把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堂政事上嗎?”
司空澈淡淡一笑,然後緩緩開口道:“若這一生我只能爲朝堂政事操心的話,那這一生也太累了吧?我還是適合過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
皇上聞言亦是淡淡一笑,“澈兒,你現在真的是自由自在嗎?”
如果真的自由自在的話,爲何要插手朝堂勢力?以爲自己不知道嗎?他已經相繼在吏部和戶部打掉了幾個太子的親信,雖然都不是什麼大角色,但也足夠讓太子有段時間緩不過氣兒來了。
見司空澈不語,皇帝這才道:“行了,你去吧,順便也好好想想,你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守住自己身邊的人。”
司空澈聞言詫異地看向皇帝,而皇帝卻已經低頭繼續批閱自己的奏摺了。
……
聽聞司空澈和蘇洛寧要離開京城的消息,司空宇立刻就跑去了澈王府,見了蘇洛寧就道:“澈王妃啊,你吩咐你那鋪子裡的掌櫃,把席白霜給辭了吧?”
蘇洛寧一邊仔細泡着茶,一邊道:“人家幹得好好的,我爲什麼要把人家給辭了?”
“就當是我拜託你了行不行?上次你父親跟惜菡那件事,我不也幫了你嗎?這次就當你還我了行不行?”
他看着席白霜在蘇家的成衣鋪裡做繡娘,實在是下不了決心離開京城,如果真的這麼走了,心裡老是覺得欠她些什麼,得把她安排妥當了,自己纔好安心地走啊。
聽了司空宇的話,蘇洛寧微微點頭,道:“哦,我聽明白了,原來你是想求一個心安啊。”
“可不是嗎?我都已經把什麼都給她安排好了,讓她舒舒服服地就能過完下輩子,可她偏要在你們那鋪子裡做一個辛辛苦苦卻也拿不了多少錢的繡娘,你說她是不是腦子有坑?”司空宇沒好氣兒地道。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席白霜到底在想什麼。
蘇洛寧聞言擡眼看着司空宇,道:“她腦子沒坑,腦子有坑的是你。”
人家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他這個榆木腦袋竟然還不懂,就這還自詡百花叢中過呢。
“什麼意思?”司空宇疑惑地問道。
“你問我?爲什麼不直接去問席姑娘?”
“她如果肯告訴我,我會問你嗎?”
蘇洛寧擡眸看着司空宇,道:“好,這是你要我告訴你的,你可千萬別後悔。”
司空宇卻是被蘇洛寧這般認真的語氣嚇得整個人往後一縮,“什麼意思?別嚇我啊。”
“她喜歡你,所以不能要你的銀子,她要把你花在她身上的所有銀子都還給你,這樣,她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開口對你說喜歡你,明白嗎?”
“不……不是吧?”司空宇結巴地道。
“怎麼?害怕了?”
“是有點。”這讓自己心裡很有負擔哎……
“所以說,就算我把她辭掉了,她也不會去過你給她安排好的生活。這樣的話,你還讓我把她辭掉嗎?”
司空宇聽了這話,頭更疼了,“那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就兩個辦法,要麼你該幹嘛幹嘛,就像以前一樣過你肆意的生活,索性就不管席姑娘了,從今以後她就跟你無關,你也不必爲她操心。要是你實在是放不下她呢,那就照顧她的一生,娶了她。二選一,很簡單。”
司空宇立刻道:“你說得簡單,真要做起來,這兩個哪一個都不簡單啊。她現在過這樣辛苦的日子,我怎麼可能放下她一個人走,我不放心啊。要我娶她?那就更不可能了,我這輩子就打算自己一個人過了。還有沒有第三種方法啊?”
蘇洛寧聞言一笑,遞了一杯茶到司空宇的手邊,“你們男人啊,總想着兩全其美,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就連成悠揚也是,他總想着自己能說服自己的父母,可是就這麼一拖再拖,拖到大家都受傷的地步。
想到這裡,蘇洛寧不由用勸誡的口吻道:“世子殿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要做哪種選擇,你得儘快,否則這麼拖下去,只會讓你跟席姑娘都越陷越深。”
司空宇接過蘇洛寧遞過來的茶水,整個人都有些愣愣的,這時候卻是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整個人猛地一驚,手中的一杯茶也是潑濺了出來。
“我說你小子跟我的王妃這說話說得也夠久了吧?還賴在這裡做什麼?”
卻原是司空澈走了過來。
司空宇聞言不由抱怨道:“不過才說了一小會兒而已。”說到這裡,卻見他面上露出調侃一笑,“我忘了,我們澈王殿下原本就是一個愛吃醋的。”
司空澈亦是看着他,面上含笑道:“你還有心思在這裡調侃我?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吧,這辭行酒都喝過了,送別飯也吃過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走啊?”
司空宇聞言頓時哀怨地看着司空澈,“你太狠毒了,愣是往我心窩子上戳。”說着,便是把手中的茶杯還給了蘇洛寧,道:“茶我也不喝了,走了。”
司空澈卻在他身後,揚聲道:“這就走了?什麼時候離京給個準信兒啊,我馬上也要走了,恐怕來不及喝你第二輪的辭行酒……”
那司空宇卻是加快腳步消失在了司空澈的視線之中,一旁的蘇洛寧見了,不由笑着道:“他心裡正煩惱呢,你還招他。”
司空澈卻道:“他這是自尋煩惱,要我說簡單得很,他要是喜歡那席姑娘,就把話說明白,兩人在一起,皆大歡喜。他若是不喜歡那席姑娘,直接一走了之,再無牽掛,也不知道他這是在拖拖拉拉地做什麼。我看啊,他八成是喜歡上那個席姑娘了,只不過心裡轉不過這個彎兒來罷了,還以爲自己對人家是憐憫呢。”
一旁烹茶的蘇洛寧聞言微微一笑,“其實那個席姑娘真的挺好的,如果司空宇也喜歡她,那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只不過就怕他們兩個到最後弄成跟成悠揚和碧蕊他們那樣相似的局面。”畢竟司空宇和席白霜的身世地位也相差很多。
茶香淡淡,司空澈盯着雪衣墨發的蘇洛寧看得入神,他的寧兒真是一舉手一投足都是賞心悅目。
蘇洛寧見司空澈良久不說話,不由擡眸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寧兒你……好看極了。”
蘇洛寧聞言輕然一笑,卻是不再說話。
司空澈便是接着她方纔的話繼續道:“如果司空宇真的喜歡那席姑娘的話,必然不會弄得跟成悠揚和碧蕊他們一樣的局面,成悠揚很在乎他父母的看法,可是司空宇就不一樣了,晟王的話在他面前根本就沒什麼作用,否則他也不會在外面浪蕩這麼多年了。相反,越是晟王反對的,司空宇就做得越起勁。”
“聽起來,這晟王世子好像跟他父親有仇啊。”
“雖然說不上是仇,但是怨恨卻是極重的,當年宇的母妃剛去世沒多久,皇叔就接連納了好幾房姬妾進門,這件事對司空宇的傷害挺大的。也許是爲了報復皇叔吧,宇自從成年以後,就整天混跡在女人堆裡,很少回家,再到後來,他甚至離開京城,一年半載纔回來一趟。因爲他惹出來的那些風流債,皇叔沒少教訓他,可是每次都被他用‘上樑不正下樑歪’的話給駁回去。”
蘇洛寧聞言不由喃喃道:“聽起來倒像是一個故意跟父母鬧脾氣的孩子。”
司空澈聽了蘇洛寧的話,不由愣了一下,然後笑着道:“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挺像的。不過現在皇叔也是管不住宇,只能任由他去了,所以我說,如果他真的喜歡那個席姑娘的話,皇叔那裡根本就不是問題。”
這時候,只見蘇洛寧把剛沏好的茶遞到司空澈的手中,然後輕聲道:“這一趟回同州,我們得跟謝允嘉他們兄弟二人一起走了。”
司空澈聞言微微皺眉,“爲什麼?”
“因爲恰好碰上了啊,他們要回同州,我們也要回同州,而且本來就是故交,要是不同行看起來才奇怪吧。”
其實自己也不想跟謝允嘉兄弟兩個一起回去,在知道了謝允嘉曾經到蘇府提過親之後,自己跟謝允嘉相處總是沒有以前那麼自然舒服了。但是祖父說的話也對,明知道對方也要回同州,如果刻意避開的話,反而顯得更尷尬。還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跟以前一樣,就當提親的事情根本就沒發生過,也免得大家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