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景一聽皇帝這話,頓時愣住了,司空澈這是什麼路數?竟然自己直接把這樣的事情告訴了父皇,沒道理啊,難道……有關於雀鬆玉佩和荼梧玉佩的謠言不是他讓人故意傳出去的?還是他這麼做其實是想告訴父皇,同時擁有雀鬆玉佩和荼梧玉佩的他纔是上天選定的皇位繼承人?
此時卻聽得座上的皇帝繼續道:“他把那兩枚玉佩都是怎麼得來的,也都跟朕說得很清楚,那些謠言並不是他故意傳出去的。”
司空景心中一滯,連忙跪下請罪道:“是兒臣妄自揣測,誤會了五弟,還請父皇不要見怪。”
其實,司空景是如何想的皇帝心裡如何會不清楚,此時只當做不知罷了。只是,昨日出現的那幫刺客未免有些奇怪,剛剛又聽得司空景做出那般極有指向性的揣測……
“算了,你先下去吧。”皇上揮了揮衣袖,輕嘆了一口氣道。
就是這一口嘆氣,讓司空景心中不由一緊,父皇對自己失望了?還是……他認爲自己剛剛說的那些都是故意陷害司空澈的?自己該怎麼補救?
懷着不安的心情司空景轉身往門外走去,可是他這廂剛邁出兩步,就聽得身後響起劇烈的咳嗽聲,司空景連忙迴轉過身來看向座上的皇帝,這麼一看,心中猛地一震,連忙快步上前。
“父皇!”
卻見司空景面色緊張地上前站到皇帝的身邊,而皇帝的手裡正拿着那被血染紅了帕子。
“父皇,您怎麼了?”
父皇剛剛竟然咳出血了!可是父皇的身體不是一直都沒問題嗎?怎麼突然就?
皇帝這個時候卻是平靜地用帕子擦乾淨了自己嘴角的血跡,然後看着司空景輕聲道:“你去叫隨行的太醫過來吧。”
司空景聽到皇上說這樣的話,也不敢耽擱,當即就吩咐外面的侍女去喚了隨行的太醫過來。
而皇上生病了的消息也便是這樣在整個行宮傳言開來,衆人聽到消息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皇上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怎麼可能突然就到了咳血這樣嚴重的地步?但是消息越傳越真,衆人慢慢由不相信變成了半信半疑,三兩結伴地也便去了皇帝的寢宮。
司空澈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不相信,自己每天都去皇宮的,每天都可以見到父皇,從來沒有發現他有任何的不正常,怎麼會突然間就病倒了……
但是疑惑歸疑惑,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便跟蘇洛寧和趙明朗他們一起去了皇帝的寢殿。
他們到的時候,隨行而來的嬪妃們都已經在那裡了,而此時皇上就在牀榻上躺着,身上蓋着錦被,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就連眼睛都沒有以前看起來有神了。
御醫正坐在皇帝的牀邊給他行鍼,一旁的皇后和各位嬪妃面上都是帶着憂色,卻也不知道這些憂色裡到底有幾分是真心的。
不過看她們這個表情,父皇的病情大概真的不太樂觀,但是此事也不便多問,司空澈只在那裡跟衆人一樣安靜地站着,看着那太醫給皇上施針。
這個時候皇上卻是開口道:“行了,你們也別都圍在這裡了,圍在這裡也沒用。”
皇后聽得這話,不由鼻子一酸,眼淚就是落了下來,“皇上,這樣大的事情,您怎麼都不讓我們知道,如今……”
皇后畢竟是在皇帝龍潛之時就已經跟在他身邊的了,兩人也算是共過患難,同過甘苦,雖然這男女之間的感情隨着時間的流逝,如今已經涼淡如水,但是這麼多年的情分卻還是在的。如今聽到皇上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她又如何不傷心,不難過呢?
皇上見得皇后這樣,心中也不由一軟,語氣中少了幾分慣常的冷肅,而多了幾分柔情,“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徒添擔憂嗎?”
皇后聽了這話,只是抹淚道:“那皇上也不能這般瞞着我們啊。”
皇上見狀不由安慰似地輕拍了拍皇后的手背,然後擡眸看向已經趕來的自己的幾個兒子,道:“你們過來,朕有事要囑咐你們。”
司空澈他們幾位王爺便是邁步上前,心裡隱隱的也有一種預感,如今看父皇的樣子,這病只怕是不大好,那以後朝中的事情……?
皇上的目光掃過自己的幾個兒子,目光最後落在司空澈的身上,緩緩開口道:“澈兒啊,你的性子得好好收斂收斂了,萬事不能任性而爲,你如今也是已經娶妻的人了,也許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孩子,你就算不爲自己想,也要爲他們考慮,做什麼事情定要三思而後行,知道嗎?”
聽到父皇這般語氣,倒好像是真的在說臨終遺言似的,司空澈心中的情緒也是複雜得很。自己的這個父皇,自己敬重過、佩服過,卻也憎惡過,仇恨過,如今聽到他跟自己說這樣的話,心裡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滋味兒了。
“是,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但是這番話聽到其他人的耳中,卻是生出另一種意思,皇上單單囑咐澈王殿下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就在衆人暗自猜測的時候,皇上卻又把目光轉向了司空景,聲音低沉了幾分,道:“景兒,你身爲太子,就是將來皇位的繼承人,同時又是朕的皇長子,身爲衆位皇子的表率,你要時刻自謹其身,行事做派萬不可有絲毫的差池。”
司空景聞言亦是拱手沉聲道:“兒臣明白,請父皇放心。”
“好,你能這樣說,朕就放心了。朕這次病倒恐是難以好轉,這番病體,朕也不想再折騰了,這行宮倒也是一個養病的好地方,朕決定就在這裡休養了,至於朝政的事情暫時就交給太子來打理。景兒,你莫要辜負朕對你的重望。”
司空景聞言胸中不由一震,忙是應聲道:“請父皇放心,兒臣定當竭盡所能。”
“好,這樣就好。行了,朕要說的話也都說完了,你們都退下吧,別在這裡站着了,朕想要休息了。”
聽得皇上這樣說,一衆人也便是很快散去,司空澈出門之後這才轉頭看向司空景,開口問道:“父皇他得的究竟是什麼病?”
“太醫說是積勞成疾,虛耗五內,形勢不太樂觀……”當時他聽到太醫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是呆愣住的,他沒有想到父皇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父皇平時在面對他們和朝中那些大臣的時候竟都是在強撐着。
而此時其他皇子卻在思考着另一個問題,最近皇后的這兩個兒子太子殿下和澈王殿下在朝堂是明爭暗鬥的,之前父皇甚至帶了澈王殿下前去祭天,在政事上對澈王殿下也是多有倚重,本以爲父皇對於儲位的人選已經有所動搖,但是如今來看,父皇心中看中的仍舊還是太子殿下啊。
試想一下,如果父皇在這行宮裡養病的時候……死掉了,那暫理朝政的太子殿下豈不是能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了,父皇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不知道澈王殿下今後要怎麼在朝堂上立足,畢竟這段時間他跟太子的關係可是僵得很啊。
可是司空澈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件事,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常。但是,太子殿下司空景,儘管在極力地壓制着,神色之間卻仍是露出了些許的興奮與得意,只不過別人只當是看不見罷了,畢竟他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後就要成爲這祈靈國的國君了,誰敢得罪他啊。
告別了其他人,司空澈和蘇洛寧走回自己的房間,蘇洛寧不由盯着司空澈看,司空澈見狀不由含笑道:“怎麼這麼看着我?”
蘇洛寧輕聲道:“從今天開始,以後你在朝堂上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司空景暫理朝政,皇帝又住在京城之外僻靜的西山行宮裡,司空景想要做些什麼事情而不讓皇帝知道,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待司空景掌握了祈靈國的朝政,朝中那些官員自然知道風向如何,又怎麼可能依附在司空澈的身邊?到那時司空澈勢單力薄,司空景要怎麼對付他都不成問題了,這正是蘇洛寧擔心的地方。
司空澈卻是微微一笑,看着暖春的陽光灑在蘇洛寧的臉上,給她細膩凝潤的面頰上鍍上一層暖黃朦朧的光暈,不由得伸出手去輕撫她如瀑的長髮,目光柔柔地籠罩着她,“寧兒,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你只要好好地呆在我身邊就好。”
皇位?他纔不在乎,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爲了能夠讓寧兒在自己身邊過平靜無憂的日子。他知道這次司空景一定會趁着暫理朝政的機會,對自己進行報復,但是自己也並不是能任他搓圓捏扁的,雖然他現在是佔了上風,但是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但是此時司空澈心裡卻是有着另外一個疑問,父皇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爲何還要跋涉來到這西山行宮遊春賞景?或者,這一切可能都是他一早提前設計好的,包括讓司空景暫理朝政的事情?
可是那些刺客又是怎麼回事兒呢?司空澈直覺那些刺客應該是跟司空景有關,因爲太刻意了,那些刺客跟自己交手的時候,完全就是採取迴避的姿態,這樣明顯就是做給別人看的,讓外人懷疑那些刺客跟自己有關。
只是司空景,你爲何要步步緊逼到這個地步,現在都敢明目張膽地派刺客來了,或許你也起了要殺父皇的心思。他當時看得清楚,那舞姬手裡的暗器射得極快,如果不是父皇身邊的侍衛反應及時的話,那一下很有可能就要了父皇的性命,難道司空景爲了陷害自己,連父皇的性命都不顧了嗎?
本來皇上安排下的這一行人是要在行宮裡呆上三四天的,但是因爲接連出了刺客和皇上病倒的事情,大家也都無心賞景遊春了,皇上便是下令讓司空景帶着衆人一起回京去,而他則是留下來養病。
皇后本來也要留下來侍疾的,但是皇上以後宮諸事繁忙爲由拒絕了,只留了幾個近身的太監和宮女,便遣了所有人離開。
離開的這日,蘇洛寧起得很早,看着牀上仍在熟睡中的司空澈,她緩緩被勾起嘴角,盯着他看了片刻才走出房間。
此時朝陽已是初升,懸在東天之上,夜間的露水因着這朝陽的熱度也是慢慢消散而去,因爲時間還算早,很多人都還沒有起牀,所以這行宮裡也是一片安靜。
看着院中兀自嬌豔盛開的各色花朵,蘇洛寧不禁暗想,這一趟行宮之旅究竟有多少刻意呢?從宴會刺殺到皇上病倒,這一切看起來卻都不像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蘇芊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來到司空澈和蘇洛寧的院子的,等她意識過來的時候,她人就已經站在他們院子的門前了,往裡面看去,正可以看到蘇洛寧坐在院中,看着滿園奼紫嫣紅髮呆的樣子,此時的她又在想什麼呢?
猶豫了片刻之後,蘇芊雅定了定心神也是邁步走進了院子,寄雨見狀,不由在猶自愣怔的蘇洛寧耳邊小聲提醒道:“小姐,四小姐來了。”
蘇洛寧聞言稍稍回神,把目光放在緩步走來的女子身上,這是蘇芊雅,是自己的妹妹,可是如今看來,她又似乎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蘇芊雅了。
以前她的眼神裡總是毫不掩飾地透露着她的野心,如今她已經懂得收斂,知道該怎麼才能掩飾自己心中所想,看來這段時間司空景的確教了她不少的事情。
“芊雅。”蘇洛寧朝着來人緩緩勾起一笑,客氣而疏離,她想,自己應該從來都沒有跟蘇芊雅親近過。不過,任是誰都不會跟一個時刻把自己當做對手的人親近吧?
“二姐。我今日起來早了,便想着過來看看你,卻不知道你是不是還睡着,方纔見你坐在這裡,倒是覺得我們姐妹真的是心有靈犀了。”
看着面前這樣的蘇芊雅,蘇洛寧只覺得陌生,在嫁給司空景的這段時間裡,她真的是變了不少。
蘇洛寧只笑着道:“難爲你了,還記掛着我,只是你現下要記掛的事情太多,實在是不必爲我分心的。”
她的這句話裡分明是暗含深意,蘇芊雅這段時間可沒有少在蘇家的生意上做小動作。
但是蘇芊雅卻並未聽出蘇洛寧的言外之意,她以爲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是不露痕跡的,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蘇洛寧已經知道了她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情。
此時聽了蘇洛寧的話,只以爲她在說太子妃懷了身孕的事情,面上不由有些怔然。
“芊雅……”
蘇洛寧見蘇芊雅怔住,不由開口輕喚了她一聲,蘇芊雅這纔回過神來,淡淡笑了笑,“我哪裡有什麼可掛心的,在我嫁給太子殿下之前,我就已經知道太子妃懷了身孕的事情,我並不怎麼在意這件事的。”
蘇洛寧聞言不禁暗道:我也沒說你是在意她懷有身孕的事情啊,你這樣特意跟我說出來,反而真好像有些在意。
“倒是姐姐你,我聽說那郎依蘭大有不依不饒的架勢,勢要嫁給澈王殿下,姐姐你纔要好好籌謀纔是,那郎依蘭的家世背景你也都很清楚,我擔心將來那郎依蘭進了澈王府之後,姐姐你會吃虧啊。”
聽說那郎依蘭對澈王殿下倒果真是情根深種了,這麼多年了,都是默默愛着他,這下又爲司空澈擋了一劍,都鬧成這般地步了,如果司空澈還不肯娶了那郎依蘭的話,郎家的人能善罷甘休嗎?
人人都說澈王殿下如何如何寵愛澈王妃,對澈王妃千依百順,可就算是這樣,她還不是得跟另一個女人分享一個夫君,縱然驕傲如蘇洛寧,她也免不了是這個命運,色衰而愛馳,她亦是躲不過的。
此時卻見蘇洛寧玉手輕撫過身旁的一朵輕紅嬌花,面上含着清淺的笑意,道:“她能不能進府,我卻是不關心的,這是司空澈該操心的事情,我哪有心思去管這個?”
蘇芊雅聞言一滯,怔然地看着面前脣畔含淺笑的蘇洛寧,心中不由嫉妒起來,爲什麼她就能這麼篤定,司空澈絕對不會娶別的女人?究竟是什麼給了她這樣的自信?
心思百轉千回,蘇芊雅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就是不願意承認啊,能讓蘇洛寧這般篤定的只能是司空澈的愛了,因爲她知道司空澈足夠愛她,所以才能這般自信地說不操心司空澈納妾的事情。
這個時候,只聽得‘吱嘎’一聲,蘇洛寧聞言向房間門口看去,果然看到司空澈正推開了房門朝這裡走了過來,手裡還拿着自己的一件披風。
只見司空澈徑直走入亭中,把手裡披風給蘇洛寧披上,然後語帶責怪地道:“怎麼不帶披風出來,這麼涼。”
蘇洛寧不由笑道:“哪裡就涼了?這都已經是暖春時節了。”話雖然是這樣說,但也是乖乖任由司空澈把披風給自己繫好。
“暖春也不行,早晨露重,要格外涼一些。”
司空澈給蘇洛寧繫好披風之後,這纔看向坐在一旁的蘇芊雅,淡淡道:“雅側妃也過來了?太子殿下呢?”
蘇芊雅聞言只輕聲應道:“太子殿下去安排下山的事情了。”
司空澈聞言一笑,道:“皇兄到底是勞碌命啊,像我等這樣碌碌無爲的,也只能睡到日上三竿了。”說着卻是轉而看向身旁的蘇洛寧,“今天還有好久的路要走,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不知道怎麼就醒了,便想着出來看看這早晨的景色,倒真是不錯的。”
司空澈含笑點頭,“不過回去的路上怕還是要勞煩我了。”說着就是擡手撫上自己的右臂,玩笑地道:“看來,今天我的手臂又要遭殃了,來的時候就麻了一路,夫人似乎格外喜歡在馬車上補眠啊。”
這是司空澈跟蘇洛寧相處了這麼久總結出來的,蘇洛寧總是喜歡在馬車上睡覺。
蘇洛寧聞言只是含笑不語,一旁的蘇芊雅亦是緩緩勾起嘴角,但是那笑容分明有幾分僵硬。因爲她看得出來,蘇洛寧和司空澈的這種親暱並不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這就是他們日常生活的常態。
這纔是真正的夫妻啊,反觀自己跟司空景,哪裡像一對真正夫妻的樣子?不過,自己跟他也的確也不是真正的夫妻,這一點是自己一開始就知道的,可是爲什麼到了現在卻有些不甘心了呢?
蘇芊雅的笑勉強維持着,心裡卻是有些難過,她覺得自己不能在這裡再呆下去了,這廂剛欲起身告辭,卻見得司空澈擡眸看向苑門,怔了一瞬,然後似笑非笑地道:“太子殿下這是來找雅側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