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凌采薇環視書房,地上一片狼藉猶如她當下凌亂的心緒。眼前,纔是所謂的人去樓空。
小星機靈的用腳趟出一條道,硯臺、羊毫毛筆、宣紙、閣主常看的幾本書,摔碎的茶具,全成爲他腳下的攔路石被清出視線。
“姐姐,你怎麼打算的?”
怎麼打算?凌采薇收起身上的披風,交給小星:“明早你幫我準備好船,離開。”
“姐姐不披上嗎?雖是夏天,湖上的風吹到人身上還是冷。彆着涼。”小星還想幫她披上,被凌采薇推拒了。
再冷的風能有她的心冷嗎?
一夜幾乎無眠。
第二天,東方曙光微現,凌采薇就叫醒小星,乘船上岸離開了竹軒。她叮囑自己不要回頭看,彷彿她不回頭她與他的一切就真拋在身後,從此結束。
小星堅持要送她回白雲鎮,凌采薇拒絕了,只同意他把她送到官道上。
小星帶着她抄近路走,走了不到一個時辰,眼前出現一片樹林。樹木高聳入雲,長勢葳蕤,她跟着小星沿着樹林中的小徑蜿蜒穿梭。
走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她瞧見小徑前方突然一片開闊,有數十棵大樹斷裂倒在四周,樹幹黑乎乎的,似乎有濃煙薰過,斷口參差不齊。路中間有一箇中型的土坑,可能是下過雨的緣故,裡面積了一些水,有幾隻小鳥站在水坑邊正在汲水,聽到有人來,都撲楞楞,扇着翅膀飛走了。
似曾相識。
凌采薇走到路跟前仔細打量半天,問小星:“這附近是不是有座無脊山?”
小星指了指那座山的位置,凌采薇心中明瞭,眼前情景是自己當日手中鐵球造成的,白天一瞧,果然威力不可小覷。看來日後一定要多做一些用來克敵,省得還要費力氣動手。
他們繞過水坑,繼續前進,再行沒多久,小星帶着她出了樹林,到了一條官道。
這條路就是凌采薇替嫁被劫的那條路。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條路通向開始,也通向結束。
她望着渺茫前方,與小星道別。孤身一人踏上了遠方。小星注視着她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孤單的身影那麼瘦弱,連他都想去保護。
無脊山脈綿延到銀都,銀都是白雲鎮到秦國必經之地。
這裡距離白雲鎮至少一千里地,她如果回去,再趕回來實在折騰。索性在附近找家家客棧住下,再稍信給師叔祖他們報平安,讓他們來這裡集合一起去秦國。
她盤算好後,心中再沒有猶豫,施展了輕功向城裡走去。這一路上,每次南榮烈的影子出現在腦海裡,她都會狠狠在手臂上掐自己一下,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實在不能揮去他的影子,她就在心裡默唸師叔祖讓她背的那些棋譜,這一招果然管用,她漸漸的把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圍棋上。
初夏的暑氣雖然沒有伏天逼人,但凌采薇走着走着還是出了一身薄汗。
天欲黃昏時,她終於進了城。
銀都與滇城都是大城,她一入城門,就被城裡熙攘熱鬧的氣氛吸引。寬闊的街道車水馬龍。街道兩邊都是擺攤賣東西的,再裡面就是各種沿街的店鋪,有珠寶店、脂粉店、布莊、糧鋪、當鋪,竟然還有一家麒麟錢莊的分號。
不知胖子麒怎麼樣了,他那門新廚藝有沒有學到手。她順手摸了摸袖子裡麒麟錢莊的令牌,這塊牌子還要找機會還給他。
她邊走邊找客棧,看着一個婦人蹲在蔬菜攤前和小商販討價還價,背上的孩子汪着一汪眼淚在吮手指,她轉頭哄了孩子兩下,那孩子就咯咯笑起來,畫面那麼溫馨。凌采薇會心一笑,她喜歡這樣的煙火氣息。
如果與一個人這樣每天一起牽手出來買菜,然後一起牽手回去做飯,天熱了她爲他扇扇子,天涼了他爲她暖手,兩個人一起看花開花謝,一起觀日出日落,把酒梨樹下,相看兩不厭,這是一種多麼愜意的人生。
她只願能得一個相守到白頭之人,所求不過如此,卻也只是奢望。
“讓一讓,站在路中間擋路,找死呢?”凌采薇被一聲喝罵驚醒回神,發現身後大搖大擺走過幾個人來。罵她那個正是走在最前面的一身家僕打扮的青年男子。
他身後四五個簇擁着一個公子哥打扮的男子,正往她這邊走過來。
凌采薇見過太多這樣的紈絝子弟,爲了不招惹麻煩,急忙轉身店進街邊一家布莊。
這個城裡的人估計都認識這個公子哥,他所到之處,立即人羣哄散,片刻就靜街。
布莊裡的夥計跟一位顧客抱怨道:“呸,什麼東西,仰仗着自己是皇親國戚到處作威作福,弄得整個銀都烏煙瘴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就是,遭殃的永遠是我們老百姓。連縣太爺都怕他,我們更不能惹他。”
“聽說前兩天又看上錢員外家的遠房親戚,說是這兩天就要去人家提親。真是禍害人。他小妾娶了十一房了,還要娶?這不是糟蹋人嗎?”
“他這哪裡是娶,不是明搶嗎?人家姑娘不嫁就要把她家裡人關牢裡,這不是逼人家姑娘嫁!”
“真不是東西。”
凌采薇沒有繼續聽下去,見那幾個人走遠了,她才從布莊裡出來,接着去尋客棧。
聽他們說這個地頭蛇好像很難纏,卻不知是誰的親戚。既然說是皇親國戚多半和宮裡有關。
她不想沾南朝皇家之人,決定在銀都這幾日一定要躲着這個人走。
天色漸暗時,她進了一家福來客棧。這家客棧沒在鬧區,位置稍偏,比較清靜,正合她意。
談好價錢,交了訂金,店小二很快帶她上樓進了一家客房。
凌采薇挑了間中檔偏背靜的房間,裡面陳設雖簡單,倒也乾淨整潔。
窗子正好對着客棧的後院,推開窗,一陣花香撲鼻而來,小二告訴她,老闆娘喜歡梔子花,所以種的後院裡全是潔白的梔子花。
凌采薇望樓下望去,果然入眼的都是白色與綠色,陣陣幽香被夜間清風送上來,令人心曠神怡。
院子角落裡還種了幾棵梅樹。可惜不是冬天,無法綻放清傲絕麗的姿色。
梅樹那頭影影綽綽鑽出一個人影,凌采薇定睛一瞧,大驚失色,慌忙收回探出去大半的身子,關上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