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南宮瑞周遭的重臣們聽的一清二楚。
南宮瑞聞言眼裡有一抹驚色,蒼蘊則是直接就沉下了臉,而她的身後更有來自卿嶽的激動言語。
“宵小行徑,宵小行徑啊!”他沒指名道姓,但罵的是誰,卻不言而喻。
南宮瑞臉色難看的掃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盛嵐珠,盛嵐珠則直直的瞪了回去,似在說“與我無關”又似再說“我就弄死她,怎樣?”
“胡說八道!”南宮瑞強行嘴上斥責,但心中已無強勁再去爲難她,因爲有了她那席話,她若真死在這裡,就是他這個當帝王的刻薄無仁,他不知天下百姓會如何,只知道身邊的重臣們會因此而與他嫌隙。
畢竟不管是忠臣還是奸臣,都是希望輔佐的是一個仁愛之君,若心狠手辣了,連他們自己都會心緒不寧,而他若要江山安穩的能和葉相對抗,便唯有握住輿論。
當下他盯着秦芳,厲聲言語:“卿歡,你伶牙俐齒,朕已見識,你負荊請罪前來,爲的是什麼不妨說說,總好過與朕在這裡你威我脅的!”
秦芳見對方都沒了戰意,自是順着梯子下:“卿歡來救的自是我的家人,不管有罪無罪,只要能讓我的家人安安全全的活命,我今日也不妄流血於此,還請陛下登基後的執政首日,能大赦天下,給他們一條活路!讓百姓知道您的仁愛,您對孝心的呵護。”
南宮瑞點了點頭:“朕的確是決定大赦天下的,事實上你不來,朕也不會讓他們死,畢竟他們都曾是南昭的重臣,只不過,父王駕鶴,到底有些相關,也不能輕罰了去,免得你孝盡了,朕的孝還沒盡,故而,忠義王一家除卿歡外,事主及其家眷立往東桑流放,不得再回南昭之京,其傭奴雜役,按等劃分,或衝或散的,則交給刑部斷決,即刻執行!”
南宮瑞說完招了手,立刻就有別的太監替了吉祥捧了寫好的聖旨出來,大聲宣念,其言和南宮瑞所言幾乎相差無幾,這麼一來,倒是南宮瑞給他自己的臉上貼了金,仿若不管惠郡主會不會來請罪,他都會這麼做一般的,是個仁君。
旨意宣告之後,便是立即執行,跪地的大多數人能夠不死,自是感激連連的衝着帝王拜謝,以至於那連起的木架稍帶着,皆是叩謝之態。
而秦芳卻總算是機會轉頭看向卿嶽,看到的則是在被連帶着叩謝時他眼裡的淚,以及他身邊另外三個家人的臉色惶恐與目色糾結。
秦芳抿了脣,她明白對於這三位來說,一定會恨着自己,因爲在她們的眼裡,罪是因她而起,不過,或許是今日的事,讓他們得以活命,所以眼中倒並不是只有恨。
“都帶下去,立即出發吧,陛下還有新例要宣告呢!”一旁的太監出言相催,立時押解的兵勇打開了成排的連枷讓他們起身,專向,魚貫而離。
“歡兒……”當卿嶽邁步到她面前時,他低聲言語:“值得嗎?”
“問心無愧。”她輕聲說着伸手擁抱了他,哪怕背上的荊條因此扎的她痛,她也沒有吭一聲,而是在他爹的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我不會死。”隨即她鬆開了他,鄭重而言:“爹,保重!”
卿嶽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隨即點頭:“你也要保重。”繼而便邁着步子,拖着那沉重的鐵鏈邁步走下這殿前臺階。
階梯上,血色時而有之。
或是血滴醒目,或是血印掃畫如字,它份外清晰於卿嶽的眼,也清晰於卿軒的眼。
在跟着父親的身後,連下數十階而被帶入一旁甬道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還高高在上的身影,他看到的是一片鮮豔的紅,刺眼的紅。
“感謝陛下聖恩,卿歡依然體力不支,未免死在這裡令陛下難堪,這就請辭。”秦芳眼見衆人已被押解離開,自是出言告退,而南宮瑞看了她一眼說到:“你不能走,朕得叫太醫們給你診治,一來確認你是否中毒,二來,若有毒,你也不能死,否則朕豈不是莫名背罪?”
秦芳眨了一下眼:“陛下仁愛,卿歡見識了,可是若真要救治我,您的太醫還是免了吧,不如把宰輔大人府上的藥王請來,我相信,他是能救我的。”
“朕準了。”南宮瑞說着看向了葉正樂,而此時秦芳又言:“陛下,卿歡還是回忠義王府吧,這宮與我無緣,我踏足一次,便病一次,而最近兩次更弄成這樣,我乃螻蟻,偷生乃是本性,死也只想死在自己的家裡,皇上仁愛,定不會不憐惜的……不是嗎?”
南宮瑞的脣抿了抿,點了頭:“好,朕允許你回府。”
“卿歡謝陛下。”她說着倒退三步後轉身而下,那血紅的背看起來讓南宮瑞的眉眼都是一怔。
“卿歡!”他突然出聲,秦芳唯有停步扭身:“陛下還是何吩咐?”
“你,你知朕爲何留着你的封號,不消了忠義王府嗎?”南宮瑞的眼裡有着一抹被震驚後的動容。
“忠義王卿家一脈乃開國功臣,皇上是明君,斷不會做昏君之舉。”
南宮瑞的脣一抿,隨即擺手:“來人,取下她的荊條吧!”
秦芳聞言蹙眉。
取?倒鉤如此,這裡取,豈不是要她背上體無完膚?
可皇上發了話,自是有太監上前就要動作,然此時蒼蘊開了口:“慢!”
他轉身衝南宮瑞低聲耳語:“這荊條生倒鉤,取不好,是會扯皮傷筋的,皇上您有仁愛之心,對罪臣之女寬容,此地卻不是取下的好時機,未免行事魯莽反而不美,還往皇上恩准在下隨行惠郡主入府爲她取之。”
南宮瑞大約不知道倒鉤之事,聞言一愣隨即看了一眼蒼蘊後,點頭准許,當下蒼蘊便邁步於卿歡身後,秦芳看他一眼,便邁步前行。
來時難,去時也難,此刻王爺老爹的事情已經解決,內心沒了抗爭的東西,這失血過多的眩暈,就急急上涌。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畢竟她的自尊不允許。
所以她走的越來越快,她怕自己會走不完剩下的路就昏過去,而突然的耳膜裡有了蒼蘊的聲音:“不必**着,孱弱纔會更讓人憐惜。”
她的眉一挑,隨即脣角勾笑,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傳音給自己的,但是她知道有的時候得聽得下建議,於是她身子一個趔趄歪斜,而瞬間一個身影出現在她的身側,扶住她的同時,竟一個旋轉把她抗在了他的肩頭,而後她只看見無數階梯如掠影般掃過,自己就像飛了一樣。
“知道他爲什麼留下你的封號嗎?”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他的問話,她閉上了眼輕聲作答:“知道,恩怨未消,他不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