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林閣內,漫羅一掌打在桌面,震得桌上的茶具砰砰作響,從宮中回來之後她便滿肚子的氣,至今仍未消褪,“顏安晴算什麼東西?容軒是我的人,她也敢和我搶?”
芷蘭也是個精明的丫頭,一聽七皇子這般口氣,自是猜到了些許,一步上前她站在漫羅身側勸說道:“主子莫動氣,安寧郡主雖是對容軒公子很有情義,然而一直以來卻也沒能把容軒公子奪走不是,主子如此厲害,定不會輸給那個刁蠻郡主。”
漫羅柳眉一挑,高傲地說道:“那當然,想同我搶人,怕是她還沒那個資格。”她一早就覺得安晴這名字很熟悉,直到那隻老狐狸說出那個安寧郡主乃她的情敵之後,她終於想起來了。
丫頭說,安寧郡主並不安寧,反是一個刁蠻的女子,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及她爹寧王爲其撐腰,屢次對女主顏漫羅出言不遜,更是對其府上的男寵容軒產生了興趣,一心想着把容軒奪過去。幸而顏漫羅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顏安晴在她這兒碰了幾回釘子之後,對漫羅也就越發的不喜,二人的關係便是在一次次的爭執後變得死僵不堪。
直至有一回,那刁蠻郡主打算趁着漫羅沐浴之時做些手腳,所幸的是漫羅早就發現她有所企圖,不然難說身份就被揭穿了。自此以後,漫羅與安晴就更爲不合,有時候鬧得厲害鬧到宮裡,於是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七皇子與安寧郡主是一對冤家,見面總免不了爭執。
漫羅當初還說過,這樣的女子真不可愛,還是喜歡像漫羅那樣爽快的姑娘,當日的那一幕至今仍歷歷在目,而如今她搖身一變已成了顏漫羅,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則對那個顏安晴更加討厭,想着這回那刁蠻郡主住她府上,她定要處處提防着纔是。
“好,那我就陪她玩玩好了。”漫羅突然站起身,微微眯起了眼,露出一股邪佞的氣息,心想這顏安晴來得也真是時候,她可是瞧她這七皇子當得太悠哉,特意過來陪她玩遊戲的?如是想着,她心情頓時大好,“我去撫容苑找容軒,你不用跟來。”甩下這樣一句話後,轉眼她人已消失在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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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漫羅曾對容軒說,她今日還會來撫容苑找他,只爲聽他口中的一個答案——是否願意和漫羅做那樣一個交易,漫羅助容軒證明自己,而容軒不再求死一心爲漫羅辦事。
來到撫容苑的時候容軒並不在屋內,而是正在後院內靜坐着,漫羅隨着下人來到院子時,見那個荏弱的少年安靜地坐在長凳上,雖有月兒站在一旁候着,然而背影依然叫人感覺那樣的孤零零。
漫羅走上前,悄悄地比手勢打發了月兒去,她本意是不想打攪到容軒,卻不料那人還是敏感地意識到她的到來,突然回過頭,淡淡地望着她,而後幽幽啓口,“坐吧!”
漫羅走到長凳前與容軒並肩而坐,同時順着容軒的目光向遠處看去,她輕柔地問道:“你在看什麼?”
今日的容軒給人的感覺很靜,不似前幾次的相處,對方的態度都很極端。微揚着頭,他癡癡地望着天空,時候已然不早,雲邊開始泛起淡淡的紅光,想是用不了多久紅霞就將佈滿整片天空了吧?
“我在等……”容軒淡然啓口,隨後頓了頓,又接着道:“我在等夕陽。”言下,他輕輕地揚起脣角,笑得分外溫暖,“我還記得小時候,娘曾帶着我在院子裡看夕陽,那一天我看到天空變成緋紅的時候特別的興奮,一直都覺得那是我生命中所見過的最美的時刻。”
容軒在說那番話的時候神情中透着無限的嚮往,漫羅在一邊癡迷地望着這個平日裡高傲不羈的少年,他此刻的模樣竟讓她有一種臉紅心跳的感覺。
正在漫羅瞧得出神間,容軒卻再度啓口,“只是當時那種快樂的感覺之後再也沒有感受過了,那以後娘就染了病,我還記得她死之前緊緊握着我的手,騙我說等她病好後再帶我去看夕陽,可就在說完那句話後她就死了。”說話間,他自嘲地笑起來,天空終是開始變色,殷紅的雲霞將廣闊的天染成了血色,然而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恍然間,漫羅的意識突然清醒過來,目中的柔情也在頃刻間散去,她冷漠地問着容軒,“爲何同我說這些?”容軒,你是在故意博取我的同情心嗎?望着容軒的那一刻,漫羅在心中這般問着自己,旋即容軒突然轉過頭來,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漫羅的雙眸,“你在懷疑我的用意?”
漫羅不答,只等着容軒給出解釋,而容軒卻冷冷一笑,“沒關係,您是我的主子,自是有懷疑我的權利,我哪有資格干涉?”他的話裡透着一絲諷刺的味道,讓漫羅聽了心裡極不暢快,可她只是微抿了一下脣角,說道:“我確實是在懷疑你,所以容軒,你接下去的回答最好別讓我失望了。”
將視線移開,容軒低沉地開口,語氣中瀰漫着一分悲情,“剛纔坐在這裡,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比如說?”上揚的聲調含着一絲別樣的韻味,容軒低垂了眼瞼如是啓口,“比如說,我娘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死,還有,我爹從來就不疼我與我娘,孃的病本不是很嚴重,偏偏爹沒將這事放在心上,而久病不醫娘纔會死的,”他突然擡起眼,目光堅定,“所以我要他後悔當初所做的一切。”
漫羅聞之忽而笑起來,笑容格外的明豔,“哦?照你這麼說,對於昨日我說的那個交易,你心裡是有答案了,對嗎?”
容軒鄭重地頷首,彷彿從來都不曾這般認真,“對,我決定與你合作,也希望你能遵守承諾,助我報仇。”
“報仇?”漫羅的眉頭微微一凝,“我記得我當初只說助你向你爹官燕侯證明你的能力,卻沒說過要幫你報仇。”她深深地呵出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容軒,我是把你當做自己人才同你講這番話,你要謹記,千萬別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我要的是一個清醒理智的你,而不是被仇恨吞噬的你,懂嗎?”
許是容軒怎麼都沒料到漫羅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吧,怔忪了許久,他才輕點了一下頭,“我只想要他後悔,後悔當初不要我,另外,我還希望他能親自到我娘墳前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好,我幫你。”猛然站起身,漫羅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容軒,復又開口,“官燕侯一定會後悔的。”言下,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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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暉映晚霞,天空已紅了大片,漫羅與容軒相依坐在長凳之上,望着那天邊似火般燃燒着的紅雲,她突然將手放到容軒手裡,後者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她。而漫羅只是非常隨和地笑了笑,笑容十分的淺,卻妖媚得很。
“聽說你醫術甚佳,我要你替我把把脈,看我最近身體可好。”漫羅淡淡地說着,隨之感覺到容軒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脈搏,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彷彿下一秒就要躍出自己的身體一般。
忽然縮回了手,她略顯害羞地道:“還是算了吧,我身體挺好。”而容軒眼中閃過一絲震驚,“我開一服藥給您補補身子吧!”
漫羅瞥了容軒一眼,笑問:“該不會又在藥裡下毒想殺我吧?”她並非陰謀論,只是隨口的一個玩笑,怎料容軒卻當了真。
“我要是真有心害你,也不會再用下毒這招。”他嚴肅地說道,而漫羅只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道:“放鬆些,我開玩笑的。”隨後瞧容軒一臉的不快,也就另開了個話題道:“既然我的軒兒醫術不錯,那我就要從這方面開始培養你。”
容軒微微一愣,不解地擡起頭。漫羅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迷茫,便解釋道:“我要天下人都知道‘容軒’這個名字,我要你成爲人人景仰的再世華佗。”
“再世華佗?”容軒好奇地偏過腦袋,漫羅方纔想起這個時空的人是不知道華佗的,於是換言之,“我要你的醫術無人能及。”
眉宇間忽而流淌過一縷光華,容軒抿了抿脣角,再度啓口,“真的可以嗎?”
“爲何不可?”漫羅一把將容軒從長凳上拉起,然後指着天邊的紅霞道:“以彩雲紅霞爲證,今日我顏漫羅所說之話必當言而有信,不然就讓我不得好死。”這樣的毒誓一般她是不會發的,惟獨這一次,她有信心,丫頭說容軒的醫術賽華佗,容軒就一定能成爲一代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