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半截泛黑的銀針,容軒的手慢慢地摸到漫羅的腰帶,道一聲“得罪了”,而後開始爲其寬衣。
漫羅虛軟無力躺在容軒的懷裡,意識到對方接下去的舉動,她猛然握住容軒的手,力道使不出,只能輕輕地觸碰到他的手背。
“住手,不然我砍了你的雙手。”她刻意放出狠話,希望容軒能夠停下爲她脫衣服的動作,卻怎料那個本該恨她入骨的少年,這會兒竟是不顧她的威脅,表現的異常堅持,“你就算想要砍了我的雙手,也要先保住性命不是?”
漫羅努力地想要阻止容軒,奈何自己因中毒無力,這會兒竟是被容軒輕而易舉地拂開了握住他的手,從沒有感到這般力不從心,此刻她只能用惡狠狠的眼神死盯着容軒,而對方只是一邊抽出腰帶,一邊漠然地啓口,“你總是這麼兇,想來這會兒若不是你中了毒,我就要遭殃了吧?”
他這話聽起來不帶絲毫情感,容軒這人一向如此,其實他並不怕受罰,傷痛對他來說或許已成習慣,他總那樣堅強內斂、冷漠傲然,只不過,如今他作爲一名醫者,卻多了一顆仁者之心。
而漫羅沒有想到,容軒竟會救她,此時抱着她的這個少年,不應該是全天下最想她立刻死掉的人嗎?偏偏如今容軒的執意,讓漫羅越發感覺到自己的身份即將曝露。
“你要是敢脫了我的衣服,我一定要了你的性命。”漫羅的話語中已無了底氣,反是容軒對之只是一笑而過,“不脫下你的衣服爲你立刻治療,怕是先丟了性命的人是你。”言下,雪白的長衫被一點點地褪下,漫羅絕望地合上雙眼,心裡早已呼喊了無數次的“不要”,可是有何用?這一刻無力的她阻止不了容軒,阻止不了一切。
男人脫你的衣服,表示他對你有慾望。那是那個Gay對她說的話,似乎並不是太久遠的事。她依然記得,那夜的月亮很圓,而她就站在她老爹所經營的那家酒店的總統套房裡的落地窗前,癡癡地望着天邊的明月,好像那麼近,又那麼遠。
她曾經很愛那個男人,那時天真的她還傻傻地以爲,那個人以後會成爲自己的丈夫,她期盼着這麼一個平凡的男人將她帶離她那個奢華的世界,她不要做企業家的女兒,也不在乎是否有錢,她只是想要一個人真心待她,而不是像她的老爸老媽一樣整日在國外爲着某個Case在與人交涉,也不是像她的姐姐那樣,明明生活在一起,卻總感覺心離得很遙遠。
她沒有告訴那個男人其實她是個有錢人的女兒,但是她身邊的很有朋友都知道,可她的朋友其實不多,有些只是看中了她的錢罷了。她很怕,常在夜裡失眠的時候反覆想着同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她窮困潦倒了,那麼如今她身邊那些所謂的朋友還會剩下多少?
她不敢去多想那個答案,只因答案早就存在於心裡。
她曾以爲那個男人是真的愛她,直到那一個晚上,他脫了她的衣服卻什麼都沒做之後,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一開始就想錯了。
男人因爲慾望而脫女人的衣服,那麼,脫了衣服卻沒慾望又說明了什麼呢?她在心裡嘲笑着自己,然後給出答案——說明那男人根本就是個同性戀。
其實她早就知道,她曾找人調查過那個人,而私家偵探表示,她的男朋友確實是個同性戀,在他過往的性生活記錄中,全是在和男人做,而她卻是他的第一個“女”朋友。
很諷刺,可更諷刺的是她明知如此,卻依然貪戀着對方指尖的溫柔,她始終沒有把話挑明,沒有提出分手,只是因爲她也會害怕,一旦連那個男人都離開了她,那麼這個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一個男人會不爲了錢而對她好。
那一年,顏筱朵二十八歲,而在這個時代,顏漫羅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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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軒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然後失神般地望了一眼漫羅褪下的衣服裡邊的“真相”,忽而擡起眼,以一種分外驚詫的目光對上她的雙眸,他不敢置信地問道:“這就是你不想讓我脫下你衣服的原因?”他的雙頰微微泛紅,語調倒是很平靜。
漫羅很是虛弱,靠在容軒的懷裡隱隱聽到他的聲音,很好聽,比她之前那個男友的聲音好聽很多,腦海中那個男人的面容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容軒的容顏,她看見那個少年眉宇間的十足傲氣。微微揚起脣角,她貪戀地汲取容軒懷抱的溫暖,直到那個好聽的聲音再度響於耳邊,“怪不得一直以來你都只用道具來玩我,卻不曾親自上陣,原來七皇子是個女兒身。”
這話頓時將漫羅遊離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她使勁咬了咬自己的下脣,疼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於是她壓低了嗓音,惡毒地道:“此事你若是敢泄露出半個字,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容軒輕輕地聳了聳肩,“你放心,這事兒說出去對我沒好處,我不會做此等傻事。”他取過另一根銀針,在漫羅的右肩試了試毒,過了一會兒,將銀針取出,發現尖端並無泛黑,便又把那根銀針收了起來。看來所有的毒都集中在那個紫色曼陀羅刺青上了,可是究竟是什麼毒,會單單集中在刺青上邊?
就在容軒爲之大爲不解的時候,忽見漫羅左側琵琶骨上那一朵紫色曼陀羅瞬間變色,頃刻間化作如血般的殷紅,肆意地綻放着其華麗姿態。
容軒見之大駭,雙目豁然睜大,繼而脫口驚呼:“是九轉丹砂!”
這是來自於玄漪的一種奇毒,平日多被打造成掛件首飾佩戴於身,玄漪子民認爲,那是吉祥的護身符。而在玄漪,每個人身上都會有刺青,即便是剛出生的嬰兒也不例外。那是象徵他們身份的標誌,至於刺什麼圖案倒是不一,而貴賤之分主要在於刺青的位置,稍微有些地位的人,他們將刺青刺在背部肩胛骨處,而一般庶民則是刺在手臂上。
據說有人誤將九轉丹砂打成的粉末服下,而因此中毒,在毒發之時身上的刺青會化作血紅,就好似一朵妖冶的花盛開於皮膚之上,而中毒者會渾身無力,這般情況只會維持三個時辰就會斷氣,那是一種很安樂也無絲毫痛苦的死法。九轉丹砂的毒發期是七七四十九天,算起來,四十九天前,恰好是漫羅剛剛中了曼陀羅毒,卻還未被送入宮內的時候。
原來是九轉丹砂,容軒暗自想着,手裡卻已經開始行動,讓漫羅平躺在牀上,他依然採取施針療法爲其逼毒,同時寫下一張藥方走到屋外,叫了月兒來,將藥方交給她,吩咐她去熬藥,並說,沒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準進他的房間,包括他的師父——陸賢。
倒不是說容軒連他師父都提防着,而是漫羅的身份不可以讓更多的人知道,既然這個人可以僞裝皇子十八年,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走回牀邊,將簾帳放下,他鑽到簾內,將漫羅扶着坐起,讓他靠入自己的懷中,而後又說了一句“得罪了”,便開始揉按她的幾處穴道。
漫羅雖是中毒已深,卻也並非無知無覺,她閉着雙眼靠着容軒的胸懷,那模樣就好似睡着了一般,可是容軒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她很清楚那個人正在努力地救她,她也相信,容軒一定能救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其間月兒來敲門,送了煎好的藥來,容軒接過後又把門給鎖上,隨後端着藥碗來到漫羅身邊,細心地將那藥湯一小勺一小勺地餵給她喝,起初還生怕藥比較燙,他特地在嘴邊吹了好一會兒,才送到漫羅口中。
這些,漫羅全知道。
待一碗藥湯全部進了漫羅的肚子,容軒纔將那些插在漫羅多處穴道和曼陀羅刺青上的幾處銀針全取了出來。
忽而漫羅一陣噁心,連咳了好幾聲,容軒立刻取過手絹遞到漫羅嘴邊,對方一張口,吐出一口污血,緊接着又是一口。
溫柔地替漫羅穿好長衫繫上腰帶,容軒扶着她緩緩躺下,隨後在她耳邊輕聲道:“你體內的毒已清得差不多了,之後只消多加調養身息便可無礙。”見到漫羅微睜了眼,露出一條狹長的眼縫,他又接着說道:“今日就在我這兒睡吧,我去書房睡。”
“容軒。”漫羅突然叫住打算離去的容軒,聲音很輕,但足以讓他聽到,“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
容軒愣了愣,繼而又坐回牀沿,淡淡地抿了抿脣,才凝視着漫羅說道:“好,我留下來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