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旅程。
我坐在這個沉悶的車廂裡,手裡不停的翻着書。紙張嘩嘩做響,卻沒有看明白任何一頁的內容。
下一個目的地。
自從和母親賭氣之後,這一年多我一直在外面四處遊蕩,儘管心中是如何如何迫切的想回家,但還是被那股傲氣壓了下來。
轉眼入冬。
這樣漂泊的生活讓我開始習慣一個人。想想自己曾經是那麼的害怕獨處心裡就滿是失落。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適合旅行的人,火車上濃烈的煙味和各種渾雜的氣味會使我常常暈車,痛苦的嚥下暈車藥後纔會略微的舒緩一些。
暈車藥成了我隨身攜帶的物品之一。
記得那天晚上母親恨鐵不成鋼的打了我一巴掌,然後扯開嗓子撕心裂肺的大喊:“你滾啊!”
流着淚的眼睛瞬間變的暗淡了下去。從自己臥室裡拿出了這幾年攢的幾千塊錢,甩上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在街上走了整整一夜。這時候,秋季剛剛到來。雙手在口袋裡使勁的握住拳頭,倔強得不讓自己流淚。
“簫簫!”母親在身後輕喚我的乳名。
沒有回頭,迅速的奔跑起來,雙眼緊緊的閉着,奔向着不知道那是終點的旅程。
母親的聲音漸漸變小,變成了哀求。
直到消失不見。
我就這樣揮着手臂奮力的奔跑着。
亦如從未停下來。
車廂裡的燈光暗了下來。列車員熄滅了幾盞燈,我擡起手腕,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手錶。
凌晨一點。
二零零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跳成了二零零八年一月一日。
我一不小心錯過了一年的時間。
我扭頭看着窗外,一片濃重的夜色,依稀能辨別起伏的山巒。我向車廂的另一邊走去,爬上了臥鋪的第二層。
我的號碼。
我隨身攜帶的包裡放着這樣幾件東西:日記本、幾支中性筆、一張信用卡、暈車藥、打火機、香菸和一個沒電的手機。
我平躺下,卻怎麼也睡不着。
我又失眠了。
這一年多我一直在做一個流浪者。在一處打工,等攢夠了錢就去另一個地方,也許是城市,也許是一個小山村,我近似瘋狂的行走着,想填補內心的那些空虛。
找不到。
我找不到可以用來填充的東西。只是越來越感覺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而這種感覺卻被我認爲是必然——就像葉子總會落下來一般自然。
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還記得剛離開不久母親就不斷的給我打電話。
一直不停的打。
我聞到了那種近乎絕望的味道。
我把手機調成了無聲,又放了回去。
等我想起來的時候,拿出手機,手機早已沒電關機了。
整個屬於我的世界似乎也這樣關閉了。淹入一片黑暗中。
沒有了手機的日子安靜了很多,想起自己曾經會在宿舍熄燈之後拿出手機拼命發短信的日子,恍惚中覺的如此的遙遠。不可觸摸。
車廂不斷的跌蕩着,我從包裡摸出一支菸,點燃,猛吸了一口。
這亦是寂寞的男子常做的事情。
我坐了起來,在這昏暗的燈光下一口接着一口抽着煙。白色的煙身在微弱的火光中漸漸的變短,一點一點的消失,化爲灰燼。
我未抖動煙身,於是菸灰在嘴邊留下一道長長的灰燼。
白色灰色黑色錯綜的夾雜在一起。
亦如悲傷。
這樣的旅行,一直未曾停止,亦如一隻不安的鳥雀不斷的飛走。
可是,鳥雀也有一個安身之所,而我呢?
另一個車廂裡隱約的傳來了祝福的聲音,只是,這樣美好的詞語在此時卻格外的有着諷刺的味道。
終究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我彈掉手中的菸頭,又再次的躺了下去。
卻沒有閉上眼睛。
那些不安恐懼一瞬間的涌了上來。
一年多了,母親……還好嗎?
我朦朦朧朧的睡了過去。
陷入無邊的黑暗。
在站在太原火車站的時候,我想,我終究還是回來了。
漫無邊際的在街上亂走,卻遲遲不敢回家。
流浪者終究還是不需要一個家的吧?亦如武俠中絕頂高手總是孤身一人般。
逃亡。
我把這樣流浪的旅程稱爲逃亡。
逃避那些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六號單元。十層樓。一零二室。
我還是站到了門前。往日的那些疼痛一時間不知去了哪裡。
拿出那把自己曾經反覆在黑夜裡撫摸過的鑰匙,我打開了門。
母親背對着我在陽臺上侍弄花草。
我將手中的包放下,淚水涌了上來。
“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