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曾經是他們倆都回避的話題,畢竟是她心裡一道小小的傷口,雖然他如今的疼惜和溫柔足以將這個傷口撫平,但他曾在她面前明志,是不要孩子的,而她也擔心自己辜負寧家的厚望,所以能不談便不談。
然而,這一年朝夕與王易相處,漸漸好得跟姐妹似的,她什麼話都跟王易說了,王易直接把她拉去檢查,雖然失了一側輸卵管,但其它一切正常,要她寬心。
她仍是憂心,她和寧至謙隔了五個小時車程的距離,沒法朝夕相處,可只要在一起他總是癡纏不夠的,也有撞上排卵期的時候,但是這麼久了就是沒有消息,怎不讓人焦躁,只是把這焦躁埋藏在心裡,不敢與他說,以致慢慢兒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有些舉懼怕,怕失望,怕得不太能投入了,這晚,大概是拍婚紗照的氣氛,再加之他有些粗暴的動作,纔有了久違的暢快。
只是可惜,纏綿一晚之後又要分開了,一個月啊!
大清早的,天還沒亮她就醒了,伏在他胸口,再無睡意,眼睛一眨不眨的,入目之處不過是他胸口的皮膚,可她也不是看在那處,眼神呆呆的,全是不捨。
一張單牀兩個人睡本來就小,他那大個子這麼蜷着,更加顯得委委屈屈的,一個晚上側着身子睡,也不知道麻木了沒有。
她想着讓他自在睡會兒,自己今天反正要走了,早點起來再清點一遍行李。可是,只剛剛一動,他就醒了,將欲退出他懷抱的她抓了回去,迷迷糊糊夢囈般,“天還沒亮呢……逼”
“我起來準備準備。”她輕輕戳了下他胸膛,盛夏的夜晚,又是一、夜,他光着膀子,指下的肌肉彈性而結實。
他抓着她的手,引至脣邊親了親,隨即順勢親上了她的嘴,纏住不放了。
“還鬧?”她推着他,這一鬧可別誤事,她今天得回去呢!
“還早呢!”他覆身上來,“又得一個月見不着了……”
她之前惆悵的正是這個啊。
一個月!
現今一週不見,一天不見都想念得很。
她捧着他的臉,就像十年前他在酒店的牀上問她是否後悔的時候一樣,滿目癡戀,一腔柔情。
後來,自然是遂了他的願,只是這一晚實在鬧得太過了,天大亮她下牀的時候雙腿當真發軟,難免又含嬌帶怨地怪責了他一番,那番神色,於他而言是風情,是誘、惑,忍不住又摟着抱着親密了好一陣,纔開始幫她一起收拾東西。
再不捨都是要分別的,而且他不能送她去機場,在去往阿庫市的路上就和她分道了,她去省會城市搭飛機,他回醫院。
分開的時候,她快哭了,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感覺這一路走來,她和他之間就是無止境的分別、分別、再分別……
他是個講究形象的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抱着她遲遲不讓她上車,在她耳朵上不斷觸碰着、咬着,“一個月!我真不知道我那六年是怎麼過來的……”
她的眼淚掉落在他肩膀上,打溼了他的襯衫,她也不知道她的六年是怎麼過的,大概那時候沒有奢望也就沒有那麼多失望和心傷吧。
“記得回去好好養養身體,現在又黑又瘦的可難看了!”他捧着她的臉最後親了一下,把她推上車,再黏着,就走不成了!
她上車,趴在窗戶上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漸漸變小,看着他一直朝着她的方向揮手,趴在前面的座椅上又哭了個夠,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哭夠了,用手機給他發了條信息:這是最後一次!
這話可把他嚇壞了,馬上打電話過來,“什麼最後一次?”
她聽着他的聲音哽咽着,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在那邊急得不行,一個勁地追問。
她電話一掛,回覆他:最後一次分離!一個月以後我要天天看見你!
她等着他的回覆,卻半天沒等來他的迴音,以爲他此刻內工夫理她,正準備收起手機了,他的信息來了:那個親親的表情怎麼發?
原來這麼久他一直在鼓搗這個事情?
她臉上還掛着淚珠兒,卻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旁邊坐車的人看着她,一愣一愣的,她還渾然不覺,找到一堆親親的表情發給他,他才複製了一個回覆過來。
過了好久,她還
tang在因他這一句話而憋笑。
他曾說他年紀不大,卻是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她真的不想打擊他,她爸都會用表情好嗎?!她爸媽兩人越到老了感情越好,女兒爭氣,女婿又好,兒子也漸入正軌,還有什麼操心的呢?散散步,玩玩木頭,也學年輕人鼓搗下手機,樂呵着呢。
不過,也真是難爲他了。在她從星沙回來之前的九年裡,他就是一個把自己封閉在醫院和家裡、幾乎與世隔絕的人,何曾用過社交軟件?即便是用,也完全是出於工作的需求,只怕每一句話都是一本正經的學問風。
一年沒見父母了,她心裡也記掛着呢!想到今晚可以回家,可以見到久別的爸媽,內心裡的期盼總算略略蓋過了離愁。
回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她沒想過會有人來接她,這麼晚,爸媽早該歇下了,然而,還沒走到出口,遠遠地就看見三張熟悉的面孔:她爸媽和溫宜。
他們也看見了她,媽媽是最興奮的,按捺不住朝她揮手,大喊起來,“箏兒!箏兒!”
她快步拖着行李跑,最終撲入媽媽的懷抱,“媽,這麼晚了你們還來幹嘛?我自己能回來。”
“傻孩子,哪有回家沒人接的?上一回是你爸生病沒辦法。”裴素芬欣然抱着自己的孩子,“還有你婆婆,你盼着你回來,是她開車帶我們來的。”
她看見裴素芬身後,溫宜正含笑看着她。
從裴素芬懷裡出來,撲向溫宜,“媽,辛苦您了,我真的……真的很感動。”
深夜歸家,本以爲迎接自己的只有這滿城熟悉的燈火,想着雖然一頭別離,這一頭卻也是故土,總是溫暖的,卻不曾想,等着她的是比這燈火更加溫暖的親情。
沒錯,遊子迴歸,最窩心的不過是有人等,有人迎。
她想起了多年以前,她也是站在這裡,遠遠地看着某個人帶着異國的僕僕風塵而來,他見着她的那一瞬,心裡也如此刻的她一樣嗎?該是吧,只不過那時的他們,到底都會錯了彼此的意,好在,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走了回來……
她心內感慨,更加親近溫宜,好似親近着她也就是與他親近了。
“媽……”她竟有些撒嬌的意味了。
溫宜喜歡她這樣。
好些家庭裡婆媳之間總不對盤,在她家就沒有這事兒,一個姑娘家肯嫁到你家來,必然是因爲愛你的兒子,當婆婆的難道不是希望兒子過得好嗎?不希望兒媳婦好好待你的兒子嗎?既然這樣,那就該對人姑娘好啊!
這道理那麼淺顯的,婆媳之間關係能有多複雜?你對人掏心掏肺地好,人家姑娘自然也會對你掏心。像她這樣把兒媳婦處成了女兒,非但兒子沒有後顧之憂,還多了個閨女出來難道不好嗎?她自己也是女人,也做過人兒媳婦,每一個兒媳婦在婚姻最初都是打定主意要當一個好媳婦的,只不過,時間一長,有些家庭裡這人跟人之間就慢慢變了味兒。
裴素芬和阮建忠相視一看,也覺很是欣慰。女婿好固然好,可一個女兒家要嫁的不止是一個男人,是嫁進男方的家庭,女兒這個婆婆好,他兩口子是知道的,可是今天卻是第一回看見女兒在婆婆面前這麼撒嬌的樣子,倒是跟在自己父母面前真沒什麼差異,這點,讓他們實在放心。
溫宜摸摸她的頭髮,“辛苦你了,孩子,咱們先回家去,好好睡一覺,有什麼話兒咱明天再細細說。”
“嗯。”阮流箏眼看溫宜要幫她拿行李,哪敢勞動婆婆,忙自己拿了,邊走邊和爸爸說話,“爸,這一年您身體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