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是伴娘之一。
現在流行伴娘團,七八個穿着小禮服的伴娘簇擁着新娘一個人出場,很有一種花團錦簇的感覺。
婚禮還沒開始,賓客入場之後,大多坐在指定的座位上,輕聲與周圍的賓客攀談。
正在給賓客倒水的沈南,看見安妮走進來,指了指樓梯,說:“喬伊在二樓化妝,你上去看看她吧。”
沈南的身上依舊穿着漢服,不過和之前的簡易款不一樣,爲了襯托婚禮的喜慶氣氛,她選了一件橘色襖裙。
襖裙做工精緻,衣襟上繡了幾朵牡丹,寓意花開富貴。
安妮停住,問沈南,“這裡不用我幫忙嗎?”
沈南搖頭,“不用,現在客人少,我忙的過來。”
說完,往小葉的方向看了一眼,“等客人多了,小葉會過來幫襯我。”
沈南也是賓客之一,進入麪館之後,見婚禮現場太多嘈雜,主動幫忙維持現場秩序。
二樓狹窄的走廊裡,站了不少工作人員,他們穿着統一的白色T恤。T恤的袖子上,印了公司名稱——盛文廣告。
別人結婚,都請婚慶公司,只有喬伊另闢蹊徑,請了廣告公司。
過不了多久,由婚禮照片製成的海報,便會發到網絡上,吸引一衆懷揣文藝的青年男女,來到“偏安一隅”,舉行一場浪漫且昂貴的中式婚禮。
安妮混在工作人員中,禮貌的和攝影師問好,並拜託攝影師在抓拍的時候,能把她拍的漂亮一點。
安妮人美嘴甜,很招人喜歡。
攝影師一再表示,一定按明星街拍的標準給安妮拍,哪怕有瑕疵,後期修圖的時候,也會把她修成天仙。
安妮怕過猶不及,反覆提醒攝影師,不用太過努力,她要求不高,把她修成半個天仙就行。
臥室門開着,安妮走到門口,往裡望了一眼。
喬伊正坐在鏡子前化妝,她微閉雙眼,仰着頭,等着化妝師給她描慕一條精緻的眼線。
幾個伴娘分工不同,有的在整理衣物,有的在佈置婚房,還有一個捲髮的漂亮女人,舉着iPad,幫喬伊熟悉婚禮流程。
井然有序,按部就班,似乎沒有她什麼事。
安妮轉身離開時,差點撞上人。
那人身材修長,面容俊朗,氣質斯文,穿一身剪裁合理的黑色西裝,襯衫領口處繫了一個紅色領結。
傳說中的新郎,終於捨得露面了。
“你是安妮?”新郎停住,眼角帶着溫和的笑意。
如吳斯剛纔審視她一般,安妮把新郎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你好,我是沈輝,喬伊的男朋友。”安妮目光中的敵意太過明顯,沈輝有些尷尬,輕摸了一下額角,對安妮說:“總聽喬伊提起你。”
提到喬伊,安妮的目光柔軟了不少,不管她對沈輝再有微詞,可說到底,沈輝是喬伊喜歡的人。
雖然做不到愛屋及烏,可安妮至少可以控制自己,不把沈輝這隻死烏鴉殺了燉湯喝。
“喬伊在裡邊化妝,你進去吧。”安妮側身,給沈輝讓路。
沈輝沒動,目光有些拘謹,似乎有話要說。
安妮想離開,擡腳的空檔,忽然改變了主意。
轉頭問沈輝,“想聊聊嗎?”
沈輝有些驚訝,快速的點了一下頭。
……
順着走廊往裡走,有一個小儲物間。
儲物間狹小.逼仄,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陽光透過玻璃,映出滿室灰塵。
角落裡,放了兩把老舊的藤椅。
安妮坐到其中一把椅子上,脫掉細高跟,彎腰揉捏腳踝。
早先的時候,安妮喜歡穿高跟鞋,顯得人高有氣勢,後來離開冰城四處飄蕩以後,腳上的高跟鞋變成了防水透氣的登山鞋。
不是因爲高跟鞋不方便,只是人在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過客,有緣遇見,夜裡被請去酒吧喝杯酒,第二天早上分道揚鑣,又形同陌路,沒必要強勢給誰看。
回到冰城以後,以爲再穿回高跟鞋時,依舊會遊刃有餘。可疼痛的腳踝、被磨破的腳趾,反覆提醒安妮,人的適應能力,遠沒有幻想中的那麼強大。
擡眼,見沈輝拘謹的站在門邊,像等待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安妮擡手,請沈輝坐下。
坐下後,沈輝的腰背挺的筆直,雙手搭在膝蓋上,目視前方,絕不斜視。
要不是提前知道沈輝家世清白,看這動作神態,安妮絕對會以爲他是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的勞改犯。
安妮自我反思,她對沈輝的態度是強橫了一些,調整了面部表情之後,她用盡量柔和的語氣對沈輝說:“我沒有惡意,只是想找你聊聊。”
沈輝,“不好意思,我有些緊張。”
安妮,“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這句話應該是玩笑,沈輝迅速考慮了一下,隨即配合的笑了兩聲。
只是考慮的時間過長,笑起來的時候極其突兀。
……
隔音不好,儲物間單薄的門板,根本擋不住外邊的嘈雜紛亂。
與這場婚禮有關的人,無一例外都處在一種緊張慌亂的狀態之中,只有安妮和沈輝偷得一絲清淨,躲在儲物間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沈輝,“喬伊說,她是孤兒,沒有父母,你是她最親近的人,如果你不同意這樁婚事,婚禮隨時可以叫停。”
怪不得沈輝在她面前這般拘束,生怕惹得她不開心。
“你放心,這是喬伊和你的婚禮,我沒資格叫停。”安妮給沈輝吃了一顆定心丸。
沈輝的腰背終於鬆懈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擡手扯了一下領結。
安妮,“聽說,你的母親病了?”
沈輝點頭,悲傷難耐,“癌症晚期,醫生說,頂多還有三個月。”
安妮,“現在科技發達,好好吃藥,積極治療,也有痊癒的可能性。”
“自從妹妹去世以後,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查出癌症晚期以後,我遵從醫囑,給她買了很多進口的特效藥,可是她根本不吃,說早點入土也好,可以去地下陪妹妹。”
如果患者自身沒有求生意志,旁人再努力也是白搭。
“母親說,想在去世之前,親眼看到我娶妻生子,我想着結婚以後趕緊生個孩子,母親看在孩子的面上,興許可以多活一段時間。”沈輝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只是委屈了喬伊,什麼都來不及準備,匆匆忙忙辦了個婚禮。”
愧疚之後,沈輝拍着胸脯保證,“安妮,你放心,我會對喬伊好的,只要她開口,不管什麼事情,我都會替她去做。”
保證這個東西太多縹緲,哪怕沈輝現在把胸膛拍碎了,也難保以後不會變心。
不過沈輝此時此刻的真心,卻實實在在的打動了安妮。
人生第一次,她選擇去相信一個陌生人,“我近幾年沒有離開冰城的打算,要是讓我發現你對喬伊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得到安妮認可後,沈輝一直懸着的心,終於安穩下來,他爽朗一笑,對安妮說:“歡迎領導隨時蒞臨檢查、監督指導,如果領導有不滿意的地方,我一定快速改正,爭取在年末的總結大會上,奪得最佳丈夫的光榮稱號。”
沈輝貧起來時嘴皮子麻利的很,根本沒有剛纔拘謹木訥的樣子,可見他剛纔那副委屈至極小媳婦樣,完全是裝出來的。
在得到安妮的認可後,他一分鐘都沒耽擱,火速原形畢露。
安妮斜了沈輝一眼,“演技不錯。”
沈輝攤手,“你對我偏見太深,要不這樣做,我那些真心話,你肯定連聽都懶得聽。”
安妮確實對沈輝有偏見,從小到大,喬伊一直是安妮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
安妮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男人能配得上喬伊。
聽說喬伊要結婚的時候,安妮自動腦補了新郎的形象,因爲先入爲主的偏見,新郎在安妮腦海中的形象並不美好,甚至稍顯猥瑣。
可見到沈輝以後,安妮不得不承認,喬伊的眼光真的不錯。
沈輝性格踏實穩重,爲人真誠,聰明卻不自負,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
像小時候一樣,喬伊總能在一堆破銅爛鐵中,找出上了鏽的真金。
……
回到一樓大廳,賓客已經全部入席。
安妮七拐八拐,纔在柱子後邊尋到了親友席。
“親友席怎麼這麼偏僻?”安妮問小葉。
小葉,“喬伊說了,離舞臺近的位置,得留給買了VIP票的顧客。”
餘光掃到座位上的吳斯,安妮硬生生把奸商兩個字嚥了下去。
她走過去,直接坐到了吳斯身邊的空座上。
“斯姐,我可以坐你旁邊嗎?”落座之後,安妮開口詢問。
吳斯語氣冷淡,“這句話,你應該坐下來之前問。”
安妮,“這裡人多,要是斯姐當衆拒絕我,我會下不來臺的。”
吳斯語塞,她確實準備拒絕安妮來着。
也不是她心裡多厭煩安妮,只是安妮總是不分時間場合的撩她,酒席上又不能戴墨鏡遮掩,她真怕安妮會說出什麼讓她面紅耳赤的話。
好在,直到婚禮開始,安妮都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座位上,沒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
婚禮很熱鬧,喬伊坐着大紅花轎出場,紅色的薄紗蓋頭,遮不住她笑靨如花的臉。
幾個伴娘打扮成丫鬟樣,跟在喬伊身後,一人手裡拿着一個紅布包袱,裡邊裝的似是陪嫁之物。
“你也是伴娘,怎麼不去拿包袱?”吳斯問安妮。
安妮撇了一下嘴,“我覺得丫鬟這個角色不適合我,提出想演一個公主,喬伊不同意,談來談去談掰了。”
吳斯,“所以呢?”
安妮鬱結,“所以我這個伴娘,是精神上的。”
吳斯沒忍住,笑出了聲。
吳斯笑起來很漂亮,眼睛彎彎的,像初一晚上掛在夜空中的上弦月。
任誰被請來參加前女友的婚禮,心情都不會太好。
安妮知道吳斯心裡難受,特意撿了一些好玩的事情說,想逗吳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