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
男人仰起頭,雙眼眯成線,黢黑的眸中有火焰升騰,“你真的和她說清楚了我是……”
“是的,先生。”服務生小姐忐忑不安垂頭,逃避着他灼人的視線,認命般的,“總經理,總經理她說……就算您和她先生同名同姓,她現在也無法見您。”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她偏偏要攤上這種事情,老闆您和您老公有什麼狗血糾紛請不要拉上我,我只是想安靜的做個實習生!
這話都傳了七八回了,您,您知不知道您老公的表情越來越恐怖了啊?
這樣作死對大家都沒好處的啊。
“……那個,總經理她,她很忙。”
好吧,好歹說點什麼,搬個臺階大家一起下了吧,有什麼話您二位回家好好再說唄。
服務生小姐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英明的決定,果然,那位先生果然笑了,迷人的弧度自脣畔忽而綻放。點了點頭,他偏過臉,目光若有所思的望向某處,那一眼深邃的叫人窒息。
“哦,那麼,她倒是在忙些什麼呢?”
他說,不緊不慢的。
“再嚐嚐看這個口味吧,怎麼樣,喜歡嗎?”
桌面杯盤,已是狼藉一片,對面那位褐發碧眼的大男孩又拆開了一個包裝,微笑着推到錦年面前,“黑森林櫻桃奶油,我覺得這個更加合適一些。”
錦年摸着滾圓的肚子,勉爲其難拿起銀匙挖了一小口送進嘴裡——下一瞬,她的眼瞪的老大,緊接着,驚喜,懊悔,惋惜接踵:
“嗚,我應該……嗚,”因爲嘴裡含着食物的原因,聲音便分外的含糊不清,“應該先吃這個的纔對。”
正沉浸於自個兒的美味世界呢,一杯檸檬水放在面前。
可不是瞌睡遇到枕頭了,感激於侍者的體貼,錦年道了聲謝,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仍嫌不夠,“再來一杯,謝謝。”
“不客氣,我的榮幸。”
溫柔的讓人心顫的聲線忽然在耳邊響起,那一瞬,錦年表情瞬間凝固。
“咳,咳咳——”
剛剛喝下的水全部進了腦子,又啪嗒啪嗒從眼眶裡溢出來,淚眼朦朧間,錦年撫着心臟,呆呆的望着身邊正“深情”凝望她的那個男人,嘴一咧,
“安安安,安瑞啊……”
“您慢用。”他淡然出聲,微笑着,給她又斟了一杯檸檬水,轉身離開。
“唉!”錦年慌張的放下手中的蛋糕,提着裙子,趕忙追了上去,“等,等等,安瑞,你等一下。”
“小姐請自重。”安瑞扒拉着她的爪子,笑得陰陽怪氣,“我不過是同名同姓而已,你認錯人了。”
“不,不是。”錦年急得漲紅了臉,倒是怪委屈的,“你聽我解釋嘛。”
“有什麼好解釋的。”他不屑一顧,腳步不停。
“我,我不讓你上來,是時候沒到嘛,誰知道你會提前回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來着……”
“我已經驚到了,謝謝!”
還真是心有靈犀,他出差提前回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收到一個更大的!
錦年就差沒掛在他身上了,“唉你這個人,多大年紀了……”怎麼還叫人順毛……
整句話就不是什麼好的,何況後半句還被截了。
安瑞聽一半就炸了毛,擰着熊孩子的耳朵就給她丟了出去,“是,我年紀大了,我年紀大你別纏着我,放我回家養老好嗎,不礙着你。”
錦年腦袋一向比較遲鈍,反應也比較坑,這回當然也不例外。被他拍掉爪子,捂着紅通通的耳朵,在原地杵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顛顛跟上拽住他手臂撒嬌,“你吃醋啦?”
完了還挺樂呵,小尾巴翹的安瑞連抽死她的心都有了。
“我有嗎?”他態度突然溫和下來,笑容毛骨悚然。
錦年連忙捂住嘴——完了,她好像在不該在這種時候,呃,一邊戳他死穴一邊笑的,可她實在忍不住。
“喂,我說,”那外國小哥顯然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呢,天真無辜的衝安瑞擺了擺空杯子,“檸檬水還有嗎,我也想要一杯。”
錦年一愣,頓時瞪向他和自己相同的表情,小臉上先是閃過驚愕,隨即囂張的笑聲再也抑制不住,從嘴裡不停的逸出來。
話說……他到底哪裡長得像服務生了啊?
天,她艱難的捂住嘴,摁着發酸發痛肚子——完了,她今天已經連續兩次在不該笑的時候笑了。
安瑞瞟着錦年,看着她貓咪一樣乖巧的咀嚼着食物,柔軟的米分舌微閃,小小的嘴脣誘人的一動一動。
他的喉結也跟着動了動。
可又一想,下午,下午她也該死的在那個騷包男跟前這樣吃蛋糕,心裡的小小的火花就果斷躥的老高。
錦年吃着碗裡的,注意力卻放在鍋……呃冰箱裡。
她正惦記着裡頭自己拼了半條命從某狼手裡搶救回來的幾隻寶貝蛋糕。
不知道它們會是什麼下場,更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夏至裝作埋頭苦吃,時不時的擡眼瞅瞅他老子——知道今天不是鬧騰的時機。
一桌子心虛人,只有蠢苒最老實,畢竟來到這世上時間還短,遇到這事兒經驗沒她哥豐富,眼下如此氣氛還能做到笑呵呵的左右張望等投喂,可惜半天沒人理,大腦袋便左轉轉右轉轉,終於忍不住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哥哥一把摁下:
“吃飯。”
一家人,一頓飯,吃得提心吊膽,忐忑不安。
怪詭異的。
“哥哥。”
趁着老爹洗碗,老媽在一邊狗腿的功夫,蠢苒跑去和她哥咬耳朵,“爸爸爲什麼都不和麻麻說話?”
“沒事兒,”夏至忙着打遊戲呢,沒多想,隨口便道,“他們一直都這樣,隔斷時間鬧一回,你纔出來沒幾年,不瞭解情況。”
“哦,”蠢苒似懂非懂的點頭,又問,“爲什麼呢?”
“笨苒苒。”夏至敲了敲了妹妹的大腦袋,“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小鮮肉們多了,老臘肉自然就不平衡了嘛。”
“喲,你懂得還挺多。”
“那是……唉,老頭,好巧你也在這裡啊?”
直到熄燈上牀休息了,家裡都靜悄悄的,氣壓低的很。
無論她怎麼蹭啊,拱啊,抱大腿,他都不搭理她。
今天下午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她想解釋的,誰讓他老是玩瓊瑤那套我不聽我不聽來着。
而且後來,後來,好吧,她是不該嘲笑他的。
這不是忍不住麼,她是笨了一些,不合時宜的坑老公了一些,但是,但是他不也知道自己什麼腦子麼,怎麼還記上仇了呢。
錦年十分沮喪,垂頭喪氣的,打算洗洗睡了。只是翻來覆去,卻怎麼也難以平靜下來,睜開眼睛,月色下,身邊的那個背影微微起伏,也不是很平穩。
“喂,”她從身後攬住他的肩,輕聲,“你睡着了麼?”
“着了。”
“……”
“唉你煩不煩啊,”她哭笑不得,晃着他撒嬌,“不帶這樣的。”
“……”
“說話嘛。”
“……說什麼?”很不情願的,他擠出幾個字。
錦年蹭了蹭他的脖子,“說你還生不生我氣了?”
“你想知道?”他轉臉看她。
“嗯。”她老實的點頭。
“就不告訴你。”
他拍了拍她滿滿期待的臉蛋,又轉了回去,留給她一個瀟灑的背影。
錦年目瞪口呆了一會兒,很想咬死這個拽上天了的男人。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順毛捋:
“在過十來天不是我們紀念日麼是我請的甜點師,我們在合計着……”
“‘你們’?”某人感官相當敏銳。
“咳,好吧,我請他,合計着做個合適的蛋糕嘛……”
“做蛋糕我會啊。”某人不服氣了。
“你傻啊,又不能讓你做。”錦年耐心的和他分說。
“……”某人沒話。
“是不是?”
“……我不傻。”
“是是是,反正,總歸……不想讓你知道了。”
現在還不是知道了。
毛順了,安瑞覺得好受點了,又哼哼了兩聲,“反正他做的蛋糕我不吃。”
“你不吃我吃啊。”順嘴接了一句,錦年口水還沒吞乾淨呢,看着某人瞬間又綠下來的臉,這才意識到什麼,“啊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丟了多浪費啊,目前留下的我自個兒吃,紀念日那天我再做,放心我學會了幾樣呢。”
安瑞絲毫沒被她糊弄過去,冷笑,“你也不準吃。”
錦年裝聾作啞,岔開話題,“呃,那什麼,今天好端端的爲什麼又揍你兒子?”
“好端端?”短短几秒他聲音起碼提升了八度,像是格外憤怒又更像委屈,“你就知道護他,他可說我是臘肉……”
“啊?”錦年懵懂的眨眨眼,“臘肉?什麼意思?”
安瑞噎了下,又哼了聲,“沒什麼意思,反正,反正你明白就好。”
“……哦。”
其實錦年還是搞不懂他到底要表達什麼,當然,結婚這麼多年,不懂裝懂這個道理,錦年還是深諳的。
不過,即使她不問,他似乎還是被這個問題刺激到了。
就連接下來親熱的時候都不太開心的樣子,他吻到她耳邊的時候她還聽見他在抱怨什麼呢。
愛到濃時,意亂情迷,錦年也顧不得細聽他的話有什麼邏輯性,不過好奇心給勾起來了還是決定明天問兒子究竟又做了什麼坑爹事。
正這樣胡思亂想着呢,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碰到了臀下,身下一涼的同時腦子也猛地清醒了。她慌忙拉住他的手,“今天不了吧,太晚了。”
“明天不是週末麼?”不上不下的吊着,他不耐煩極了。
“我報了烘培課,明天上午第一節課呢……”她鼓着腮幫,很狗腿的,“我也想烤出今天這麼好吃的蛋糕嘛,你不讓我吃,我學總可以吧。”
美色當下,安瑞吻住她,也不管什麼三不準原則了,半是誘哄半是威脅的,“不就是蛋糕麼,你今天偷渡回來的?想吃是吧,咱們做一次就準你留一個,兩次就兩個,你明白怎麼算的吧……”
餘下聲響,漸漸低去,春色無邊。
只偶爾漏出一兩句某人嘟噥着“我也不比鮮肉就差啊”“不是很老吧”之類的自言自語。
第二天的烘培課錦年到底還是沒能去成,緊接着幾天的課都沒有去成。
手藝終究是沒學成。
不過沒關係。
因爲最終,錦年不但保留下了偷.渡回來的所有蛋糕,還得到了一隻安瑞友情贈送嶄新的烘培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