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
思維有片刻的凝滯。鬼使神差的,眼前浮現一張燦爛的笑臉。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仨字在他這裡都快成了個特定名詞,一提起,沒別的,自動就會切入到某人那裡,真是個可怕的習慣。
翻出通話記錄,果然的,那個名字乖乖躺在那兒,安安靜靜的。
相較於小錦年在家中的萬般惆悵千分難過,安瑞這裡幾乎是半點風浪沒掀起來。他並沒有考慮到自己錯失了這個電話會給那隻少女玻璃心的笨蘿莉帶來多大困擾。
恰恰相反的,蹙眉盯着那個來電的時間,安瑞在心裡甚至還把她一頓好罵——這麼晚了不睡覺,還貪玩,不知道又倒騰什麼花樣?真是頭疼。
“稍微控制着點。”收起手機,朝屋內示意了下,同追上來的那個女子低聲吩咐道,“玩的太嗨,會死人的。”
“我明白的,安少放心吧。”她妥帖應承。
安瑞點頭,沒再多行逗留。
出了場子,冷風襲來,酒後微醺倒是清醒了不少。到了車前,他還是沒忍住的回了頭。注視着夜色下醒目的招牌,良久,心底無聲一嘆。
這已經是一個月內第二次回到這種地方。
這種情況,真是不樂觀。
明明自當年那場噩夢之後,就已經下定決心和那個世界一刀兩斷。
明明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他放棄了那麼多的東西,只想擁有一段平靜的餘生。
可爲什麼,爲什麼偏偏的,這世界就是不肯放過他?
“怎麼收拾都是不乾淨的。”
那個勉強算作昔日友人的人,片刻前的嗤笑,鬼魅般在耳邊盤旋。
想一想,似乎也沒錯。
或許,人這一生只要在污水潭裡打過滾,這輩子估計都得揹着泥漿過日子,逃不過,遮不了。真是讓人絕望。
“開車吧。”
和司機吩咐了句,靠上柔軟的座椅,他閉眼淺寐。真的有些倦了。
原本不是嗜酒之人,往日裡酒水沾染的並不頻繁。然而今天酒會,免不了就飲了些酒水,再之後來來此赴約,即使不多,也是稍稍用了點。說是應酬,不得不喝,可是他心裡清楚,連日來壓抑的情緒纔是真正難辭其咎。
心裡煩悶,難以紓解。得了微妙契機自然不自覺的多飲了幾杯。大約是幾種酒液落在胃裡串了,幾種酒摻在一起,產生不同的效力。
洋酒後勁本來就大,此刻酒力漸漸發散了,腦袋也就有點暈暈乎乎的,不太舒服,胃也是,有點刺痛。只希望能早點到家,好睡上一覺。希望那小熊孩子已經睡下,可別再鬧騰了。
……
錦年聽見門庭間動靜時,正擤鼻涕擦眼淚折騰的起勁,剛好用完了最後一張抽紙。聽見了那動靜,出於本能的,她就想跳下牀奔過去,可是回想起半個小時前的那個電話,聯想起一些不堪的事情,又回頭看看丟了滿地的紙巾,腳步頓住。
她委屈,更多的是不忿和生氣——這回是真的生氣。
糾結很久,還是緩緩坐回了牀上,抱着膝蓋。
“我不要再喜歡你了。”她小聲嘟噥着,“王八蛋,再也不要看見你。”
“哐當——!!”一聲脆響。不知發生了何事。
錦年愣了下,撒丫子就推門跑了出去。
遠遠便望見起居室一片狼藉,點開壁燈,發現是沙發邊兒上的古董花瓶倒了,水灑的到處都是,但所幸有厚實的地毯攔着,瓶身倒是沒裂開來。可惜茶几上一套茶具就沒那麼幸運了,不知是被他手碰着推了下去,還是花瓶倒了的時候被茂盛花枝帶的,整一套都碎裂在電視機前,剛剛那聲響估計就是這倆個發出來的。
而始作俑者,此刻倒是半點沒有反應,正挨在沙發邊兒,一動不動。
錦年繞着螺旋樓梯奔下樓,因爲太過急切險些被裙角絆倒,磕磕絆絆到了終於到了他跟前的時候,反倒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睡得很熟,長日擰着的眉頭罕見的完全放鬆開來,眼鏡歪到了一邊,無意識的,竟是顯的有幾分出人意料的溫柔。
錦年扶着他,把他半拖半抱的弄上了沙發躺好,託着腮開始細細打量。
光是這樣看着,似乎衣衫還算整齊完好。心下稍稍好了些,可轉念一想,就算辦了那事兒,完事了肯定也不會裸奔回來啊。這樣一尋思,她又開始有點難過了。
半晌的消沉,錦年不知從哪兒又來了精神,趁着他意識不清無法反抗,脫了鞋子,壓在他身上嗅來嗅去,小狗似的,可剛剛哭鼻子哭了太久,現下鼻子還塞着呢,嗅覺實在遲鈍,除了淡淡的菸酒味兒。也聞不出其他。
錦年不甘心。開始在他襯衫領,口袋中,翻翻找找,試圖尋覓出小說裡描述的“鮮紅的脣印啊”“女士內褲”什麼的,這就有的忙活了。
因爲工程量浩大,錦年只顧着翻來找去,全然沒意識到別的,所以一直到她被一隻大手環住腰際,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呢。
“你手在摸哪裡?”
他略帶沙啞聲音在頭頂上響起,旋即是腰上一陣壓迫感十足的臂力。錦年愣了整整一分鐘,才發覺形勢似乎不太妙。她迅速收起正落在他小腹的上的爪子,打算暫且偃旗息鼓。
“你醒了?”她問。
他卻不吭聲了,許久,忽然一聲古怪的笑,那笑聲,像是極爲滿足,又像是在……撒嬌?!
“讓我抱抱。”他說。
錦年掏了下耳朵,開始質疑自己聽覺出了問題,腰上的力道就這樣瞬間收緊,腦袋被他寬厚的手掌摸了摸,還沒來得及反應,又一個翻身,二人之間的形勢瞬間翻轉。
“叔,叔叔,放,放手。”錦年被壓的快要喘不過氣,他可真實在,完完全全一點不藏私的壓她身上了,“你幹什麼?”
“我不習慣在下面。”他突然很詭異的又來了一句,“讓我抱着你。嗯……就這樣。”依舊是那種微微帶着笑意的語氣。更加詭異了。
錦年很吃力的才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這也沒發燒啊。再湊上前,因爲太近的距離,她終於的聞得清楚了,他呼吸間濃厚的酒味兒……
原來是喝醉了。
雖然還是有點擔心,但總算是不驚訝了。關於這方面,她不但聽vn叔叔描述過,年幼時就親眼見過兩次,所以並不會大跌眼鏡。
錦年是明白的,安瑞輕易不喝醉,一方面是他酒量不錯,可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他酒品差,因爲擔心喝多了丟人,所以一直很剋制。
但他只要一旦醉了就麻煩了,愛折騰人是次要的。最重點的是,他如果在特別難過或者特別開心的狀態下喝的酒,那麼酒後吐真言這話套在他頭上真是再合適不過。只要一醉,問他什麼都能給套出來。而且他還特別興奮,如果他想,即使你不問他他也非要告訴你。
“你害羞啊?”錦年正盤算着是不是可以趁此問到點什麼,可他又開始發神經的笑,輕易擊碎了她所有念想,不由自主的,牽着她又奔着他的方向去了,他問:
“前一陣子,你還親過我呢,知不知道?”
只覺得腦海中“轟”的一聲響,這個王八蛋,是把她當成誰了!如果她現在爪子沒被他壓着,一定得擡手給他一耳光,讓他清醒清醒……等等!
腦中隱隱約約浮現一副畫面,好像是,是……醫院裡,上回自己睡迷糊了,然後,對他……
這段記憶其實自那日後就一直模模糊糊的盤旋在腦海裡頭,只是因爲太過朦朧模糊,她自己都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夢,可是給他這樣一提,似乎……越發,清楚了點。
錦年覺得整張臉漸漸開始充血,不行,她一定得把這件事情問清楚了。她得確認他是不是認錯了人。
“叔……安瑞,安瑞,你醒醒。”她費力的抽出一隻爪子,徒勞的開始搖晃他,“你知道我是誰嗎現在?”
關鍵時刻,他又閉了嘴。錦年苦等了好一會兒,幾乎都快被他壓得背過氣去了,才聽他悠悠蹦出來三個字,“你是豬……”
“朱?”果然是把她當成別人了!錦年很氣憤,“朱什麼?”
一再被追問,他卻像是煩了,胡亂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原本就亂七八糟的頭髮揉的更亂了,“豬就是豬,你還問什麼品種。”
原來是……豬?
王八蛋!錦年正氣的舌頭打結,只聽他又蹦了句更加讓人噴血的話,
“唱歌給我聽。”
錦年不知道他究竟是睡着了還是清醒,總之他現在的話都被她當成夢話。加上還沉浸在那個“親了我一下”的問題上難以抽身,又羞又氣,所以自然是不搭理他,只煩躁的把腦袋轉到一邊。
“哦對了,你不會唱歌,你唱歌特難聽。”他又嘟噥了句,“彈琴吧,我好像教過你一點,彈給我聽好不好?”
她愣了下,直接忽略他的後一句,氣憤的就朝他吼,“你不是一直說我唱的挺好聽的嗎?”
“騙你的。”他爽快的承認,又開始笑,“你這死孩子吧,倔的要命,說你什麼不行呢,你就非得往那方面鑽牛角尖,你一唱歌全家人都睡不了知不知道,沒辦法,只能騙你了,對了,主意是vn出的啊。不賴我。”
“你……”錦年覺得自個兒這小心臟,今晚已經再容納不下生氣的地方了,乾脆也不和他計較,兇巴巴的說道,“你還是先睡覺吧。”
“不。”他拒絕的乾脆利落,擡手又擰亮了落地燈,“你彈琴給我聽,或者,念故事給我聽,不然我不睡。”
“故事?”錦年已經徹底跟不上他的節奏了,她只覺得,今晚再發生任何事情都不稀奇。
“嗯……童話故事,一千零一夜,管他呢,隨便,你念給我聽啊。”
燈火昏黃下,他眼瞼微合,臉頰微微泛紅,脣角噙笑,她從未見過一朵酒窩若隱若現,真是還有那麼點……可愛?
“安瑞。”錦年真的開始擔心了,她再次摸上他的額頭,“你瘋了?”
“你才瘋了呢。”這句話說的倒是利落,得,都醉成這樣了,擺的譜卻是一點沒落下,他線條冷硬的下頜一擡,語氣終於恢復了她所熟悉的強硬,“念。”
錦年幾乎欲哭無淚了。
老天啊,誰來救救她,誰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啊?
好在,他又給了她點緩衝的時間,說完那個字,他眼一閉,又睡了過去……哦天,誰知道他有沒有睡着。她已經管不了了。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好在就在手邊,她伸手就能夠到,勉強移了下身子,她接起電話,“e?”
“錦年?”電話那端,是低沉悅耳的徵詢,“怎麼了?臻惜說你剛剛打電話過來了?”
“唉?她今天不是不記得我了麼?”錦年問。
“是麼?”他似是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是一聲嗟嘆,“大概剛剛是又記得了。唉,你也知道的,不和她計較了,嗯?”
“沒有啦。”錦年忙道,一邊偷偷打量某人,邊說着,“就是有點擔心她……”
“放心吧,她精神頭好的很。”他輕笑,“比咱們都好着呢。”
“那就好。”錦年不自禁的抿出一抹笑。
“對了。”他像是突然纔想起來般,“你還沒說,找我什麼事呢?”
“喔,已經沒事了。”想到這茬兒,錦年還有點沮喪,不高興的撅起嘴,“剛剛下了流星雨,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願望需要我轉告的,現在已經結束了。”
“這樣……”那端有片刻的沉默,再開口時已是濃濃歉意,“抱歉,小錦年,我很遺憾。”
“沒……”錦年剛想答話,卻突然感覺衣角被拽了拽,低頭,卻發現安瑞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怪瘮人的,於是也顧不得正在通話,看着他又改了口,“又怎麼了?”
“爲什麼還不念?”安瑞看着她,非常正經的問道。
錦年:“……”
“錦年?”大概是因爲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但沒聽清,vn似乎有點不安,“你這邊應該很晚了,你和誰在一起呢?”
“你弟。”錦年一邊答道,一邊給把他又推了回去放平躺着,不讓他動彈。生怕他下一秒又準備做些什麼驚天動地無法控制的事情。
“瑞瑞?”他似乎放心了點,又順口一提,“這麼晚了你們都不睡覺的?做什麼呢?”
錦年看着安瑞,想了好久也斟酌不出一個更爲合適的字眼,只好實話實說,“念童話故事。”
“哦?”vn失笑,“錦年吶,你那麼大了,還要念童話故事?”
“不,不是……”錦年咳了聲,“那個,叔叔你誤會了。”
“嗯?”
“是我給你弟念童話故事呢,不然他不肯睡覺。”
v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