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還是我姐姐嗎?”
陳珊珊神情茫然懷疑, 聲音很輕,似乎下一刻就會隨風飛走。
她一擡手,將愣住的陳瑤推到一邊, 大步來到姚合身邊, 一字一頓:“你是那個女人的兒子?”
陳瑤上前攔住她:“珊珊!我們之前遭遇的一切, 那都跟阿合沒關係!你不要激動, 冷靜一點。”
“你居然還護着他!”
陳珊珊指着她, 大聲尖叫,“這麼怕我傷害到他,可你都知道他做了什麼?你就這樣護着他!陳瑤, 到底誰纔是你的親人!”
陳瑤有些不禁有些頭疼,卻不敢表現出來, 只能趕緊安撫:“珊珊不要生氣了, 是姐姐不好。剛剛, 我是跟阿合去了一趟兇疫界,現在纔剛剛回來, 我也是怕你擔心,所以……”
可是,她的伏低做小根本沒有。
自從遇到燕殊,陳珊珊心底一直窩着一團火,而今, 身邊摯愛的姐姐也爲了一個男人而欺騙她!
理智的最後一根琴絃, 已經繃到極限。
“騙子!”
珊珊瞪着她, 宛若瞪着一個仇人。
而這個時候, 姚合開口了。
他表情耐人尋味:“阿瑤, 其實姬辛並未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此番燕殊和姬靈均本來是要回琉璃境的,是我, 通過珊珊的手,將內側秀了傳送符的香囊送了燕殊,所以,纔有了兇疫界的那一幕。”
其實,他這份說辭也是有所保留的。
他不過是在陳珊珊來時,當着她面看了一本教人如何隱蔽繪製傳送陣的書籍,其後,是她自己偷偷將書拿走,再請人織繪落腳地爲不祥之地的香囊。
說到底,還是她心中的怨恨太深,纔會不假思索地就做出這種事情。
如果不是他偷偷幫忙,在遞到燕殊手裡的那一刻,就會被姬靈均發現。
硬着陳珊珊憎惡的目光,姚合脣角勾起愉快的弧度:“一切的事情,都是我挑起來的。”
理智的弦,陡然崩斷!
陳珊珊哭喊着撲上來:“是你害我!”
姚合站在原地沒躲,陳瑤卻不能見他們自相殘殺,嗔了一眼他,趕緊攔住陳珊珊:“好了珊珊,沒事的沒事的。就算宗主怪罪,一切還都有姐姐呢,你放心……”
明明罪魁禍首就在她身後,她卻不爲自己討回公道,現在還有臉說讓自己放心。
而她自己是如此弱小,無論如何都碰不到仇人一根手指頭。
陳珊珊淒厲地尖叫一聲,抱頭蹲下,痛哭起來。
陳瑤趕緊也蹲下,將她攬在懷裡輕聲安撫:“不要生氣了珊珊,姐姐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剛剛是姐姐不好,你在這裡等了我這麼久,我不該騙你。我會解釋的,你不要生氣了……”
突然,陳瑤安撫的動作一滯,臉上露出一絲痛色。
姚合察覺不對,趕緊上前,卻爲時已晚。
看着她臉上露出震驚受傷的神色,陳珊珊面無表情得再次轉動着手中匕首,一把將她推到在地。
手上,匕首上,滿是粘稠鮮血。
陳珊珊俯視着她,神情冷漠:“你不是我姐姐。”
是的,眼前這人肯定不是她姐姐。
她姐姐不會騙她,更不會偏袒害死父親的仇人之子。
眼前這個女人,只是披着她姐姐皮囊的虛假的幻影。
她現在,只是給姐姐報仇了。
——我沒有錯!
“阿瑤!”
姚合不敢隨意動她,趕緊從地上撿起藥瓶,把剩餘的丹藥都放到她嘴裡。
她似乎是傷到了丹田,身上靈光開始不穩的波動起來。
姚合很是慌亂,餘光瞥見陳珊珊手中握着的匕首,猛地一滯:“那是……”
陳珊珊看了看手中依舊在滴血的匕首,好半天才恍然道:“哦,就是你剛剛丟棄的那把。你說你的血是劇毒,對於修士更是致命,我不怎麼相信,不過現在看來,確實沒錯。”
瞧着他露出驚詫駭然的神色,她覺得暢快極了,就連一開始將匕首刺入至親血肉的恐懼感都泯消了不少。
她開懷笑道:“你不僅欺騙我,還維護殺父仇人,你肯定不是我姐姐!你是被惡海佔據身體的邪物!我報仇了,報仇了!”
陳瑤顫巍巍地捂着腹部,望着神色癲狂的陳珊珊,一顆心宛若在滾油裡來來回回炸了個透!
然而,縱然這個時候,她也不忍心責怪她。
只聲音微弱地勸:“珊珊,不能再這樣下去,你會生出心魔的。”
陳珊珊笑聲戛然而止,深深凝視着她:“只要你們都死了,我就可以得到解脫!我的修爲只會更上一層樓!”
說完,便舉着匕首再次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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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禁之海。
白玉雕琢的仙宮神殿內。
姬辛跪在玄鳥神像前的蒲團上,靜靜看着眼前水鏡中展現的一切,良久才失望地嘆了口氣。
“可惜,我容忍了你這麼久,竟一件事都沒做好,真是廢物。”
“阿辛。”身後突然傳來呼喚。
姬辛猛地站起身,驚喜地望過去,是姬玄。
她奔上前,緊緊拉着她的手,高興溢於言表:“阿玄,你怎麼來了。好幸福,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好幾百年。現在,你終於來看我,我真是太開心了!”
姬玄笑着回道:“惡海似有震動,阿炎不放心,便留在界門裡在鎮守。我也有點擔心你,所以就想來看看你。”
姬辛偏頭沉思半晌:“我一直在這裡沒出去過,倒是沒察覺到異象。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點總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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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玄贊頭點頭,拉着她做到神龕之前的蒲團上。
她道:“剛剛我看到你一直在看水鏡,是在擔心燕殊他們嗎?”
姬辛笑容僵硬,不過很快就恢復從容,她笑道:“自然是擔心的。畢竟她即是我,我即是她。如果可以,我不想見到她受傷。”
姬玄認真地凝望着她,神情溫柔。
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輕聲道:“阿辛,在我面前你不必勉強。我這次過來,主要就是擔心你。那個時候,我默認了阿炎的做法,將你一人放在這裡,這麼久以來,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你……”
姬辛愣了一下,脣角微微抿着,低頭看着她們交握的雙手,好半晌才道:“阿玄,這一切都跟你沒關係。我在這裡不會覺得孤獨,更不會悲傷,所以,你沒必要自責。不然,我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說着,她挪到姬玄身前,依偎伏在她膝上,“我知道阿玄想來問我什麼。只是,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幅難看的樣子,可我也知道,我的所作所爲一定瞞不過你。”
“我從她哪裡得到的本來只有痛苦。可在我心底,卻有着對你放不下舍不掉的感情。我也一直在思考,這份眷戀,到底是我的,還是她的。我是個不該存在的過去之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的存在一直被很多人否認。連帶着我,也對這份感情產生了懷疑。”
姬玄安撫地拍着她僵硬的背脊,感覺到她的身體漸漸舒展放鬆下來,神情愈發溫柔起來。
只聽她繼續道:“是燕殊。她說我是她的半身,她明明什麼都不記得,卻毫不猶豫便認同了我的存在,一點也不介意我佔據她前世的名諱。反觀我,有着記憶的我卻着相了……”
姬玄手下動作不停,見她終於釋懷,也是鬆了一口氣:“你想明白就好。”
姬辛往她懷裡縮了縮,甕聲道:“可與此同時,埋藏在我心底的恨意卻逐漸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她說:“爲什麼當初她會放過嬴少牢?我想不明白,雖然他可能也是姚氏的受害者,可他造下的那些孽障也是真實的。”
“如果不是他,阿玄你本不必死去,我的家人也都會安然無恙……”
“我理解不了,面對這種滔天血仇,她爲何最後會心慈手軟。她連無辜的孩子都能捨棄,沒道理會放過一個仇人,我不懂。”
……
……
姬辛沉默地聽着她發自肺腑的疑惑,良久後才答道:“也許,是她在最後一刻發現自己跟嬴氏子很像。”
爲了復仇不擇手段,犯下滔天罪孽,就連自己的本心都失去了。
到最後,她不是很想死,卻也不是很想活。
留下嬴氏子,也許是爲了看看自己活下來的另一條可能。
說到底,他們不過都是被命運玩弄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