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勝華電子廠的裝配車間,阿土是出了名的孬種。
他性格懦弱、膽小怕事,就算人家騎在他脖子上拉屎,也不敢放半個屁。
再加上四十歲還條光棍,又是雲貴高原人,沒念過什麼書,而且,還長了一張‘軟柿子’臉,因此,很容易招人揉捏。
……
【2】
這天,羅霸虎又在對阿土頤指氣使了。
“傻吊,去幫我打一杯水。”
“……”
正在認真打包裝的阿土沒有聽見。
“喂,傻吊,去幫我打水,聽見了沒有,你耳朵是不是聾了?丟你老母。”
羅霸虎操着濃厚的粵東口音罵道。
羅霸虎是粵省東部人,四十五六歲,長得高高瘦瘦,蝦米背,膚色蠟黃,五官比老鼠還要猥瑣,也是單身,據說早跟老婆離婚了。
在包裝組,羅霸虎很拽,而且也是唯一一個很拽的主。
這個人很喜歡惹是生非,誰越老實,他就越欺負誰。
平時,在上班期間,他天天是吊兒郎當,不是跟人聊天,就是沒完沒了的往廁所跑。
每去一趟廁所,他最少要發半個小時,一天最少要去七八次,這樣算起來,半天就浪費了。
可沒誰敢對他不滿,就連組長也不敢批評他,因爲,他實在太拽了,有時候,組長還沒有批評,他就已經瞪眼了。
“……哦,好。”
終於忙完手裡的活的阿土、好不容易纔反應過來。
將手往身上擦了擦之後,他起身去幫羅霸虎去打水。
“傻比比的。”
羅霸虎漫不經心的乜斜着阿土去打水的背影,搖頭晃腦地哼着歌曲。
這時,車間辦公室的文員走了過來。
這個年青漂亮的文員穿得很乾淨,身上灑滿了香水。
“嘟嘟嘟!噓噓噓!~~~”
羅霸虎一見,賊溜溜地轉着眼珠子,很猥瑣地吹起了口哨。
每當有女孩從周圍經過的時候,他都會吹口哨,行爲極爲輕佻。
“噁心。”
文員很噁心的瞥了羅霸虎一眼,蹙眉離去。
“哈哈哈,虎哥威武,虎哥威武。”
爪牙們趕緊拍馬溜鬚。
“很高傲,擦死你——想當年,老子風光的時候,這樣的貨色,看都不會看一眼,靠。”羅霸虎輕蔑的道。
“那是那是。”
“唉!”羅霸虎唉了一聲,一副虎落平陽的樣子,然後又操着濃重的粵語口音道;“老子雖然落魄了,但在虎門有房子,在深.圳有房子,在廣.州也有三套房子,情婦好幾個,個個正點,這樣的貨色,算個屁。”
“那是那是。”
雖然羅霸虎是吹牛的,但這些‘認爲自己很聰明’的爪牙們卻深信不已。
十幾分鍾後,阿土終於端着羅霸虎的水杯回來了。
“傻比,打個水都這麼慢啊。”羅霸虎接過水杯,輕蔑的看了阿土一眼,然後,將水杯放到嘴邊。
“剛纔順便上了一下廁所。”阿土解釋。
“上廁所也不用這麼久嘛,便秘啊,傻。”羅霸虎兇道。
“……”
阿土沒有吱聲,而是趕緊回到自己的臺位上,繼續認真打包裝。
“傻比比的,這種傻子,應該早滅絕掉。”羅霸虎道。
“是是是,沒錯沒錯。”
“是個傻比來的。”
爪牙們紛紛道。
“呵呵,那確實是個傻比。”
骨子裡瞧不起阿土這種人的組長,也跟着討好羅霸虎。
“哈哈哈。”
看着在其他員工面前高高在上的組長討好自己的樣子,羅霸虎心裡爽得大笑。
而阿土呢,好像沒有聽見似的,他顯得很平靜,認真在打包裝。
當然,就算他聽見了,也沒有誰會認爲他會怎麼樣。
他就有這麼孬。
……
【3】
阿土不但在男人面前孬,在女人面前也一樣孬。
這天,一個廣西女人對阿土發飆了,原因是阿土‘喜歡’她,嚇死了她身上的很多細胞,所以,她要阿土賠償她的細胞損失費,要是阿土不同意的話,哼,她要叫人搞死阿土。
阿土真喜歡這個女人嗎?
答案自然是——不。
這個女人四十二三歲,人長得也不怎麼樣,年青的時候是做雞婆的,她很喜歡打扮,每天上班都是濃妝豔抹、袒胸露背,說話的聲音也很嗲,嗲得比志玲姐姐還要嚴重。
更要命的是,雖然四十多歲了,但她偏偏喜歡裝嫩,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以小妹自稱,叫人家‘大哥’或者‘大叔’,就像阿土,雖然比她小,但她卻經常叫阿土叫‘大叔’。
說實話,在包裝組,這樣的女人,沒幾個男人有好感。
阿土自然也不喜歡,實際上,對於這號貨色,他連惡寒都來不及。
問題是,人家一口咬死他喜歡她。
而且,她還並非完全是在誣賴阿土,也就是說,這個廣西女人真認爲阿土是在喜歡她。
爲什麼呢?因爲,這個女人對自己的魅力十分有自信,雖然是阿姨級別了,而且人長得也不怎麼樣,但她卻以爲自己年青又漂亮,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魅力四射,能夠迷死麻雀一大片,包括阿土這個草包在內。
問題是,阿土是真的不喜歡,不但不喜歡,而且還很討厭,所以,阿土很冤。
但阿土不敢解釋,更不敢反抗。
不過,由於這個老女人要阿土賠償的金額數目很大,所以,阿土也一時沒有接受。
事態一下陷入了僵局。
怎麼辦?
這時,羅霸虎出手了,他做仲裁,要阿土賠1000塊錢,他說,阿土至少嚇死了人家身上一億細胞,賠1000塊錢,已經算很便宜了。
爲了息事寧人,最後,阿土賠償了1000塊錢給這個老女人。
阿土太孬了,真的太孬了。大家都這麼說。
“這種老傢伙,也敢來喜歡我,哼!~”廣西老女人對阿土白眼哼道。
“傻比來的,自不量力。”羅霸虎(老羅)也冷聲哼道,他之所以會爲這個廣西女人出頭,除了阿土老實懦弱之外,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很喜歡這個女人。
沒錯,老羅很喜歡這號貨色,雖然在包裝組,或者整個廠區,沒有哪個男人喜歡這個廣西女人,但在老羅眼裡,這個廣西女人卻是女神,是他的禁臠,任何人都不能有非分之想。
爲了討這個女人的歡心,羅霸虎天天找機會跟她聊天,還找機會要她的微信。
雖然這個廣西女人看不上羅霸虎的外表,但羅霸虎很拽,在這方面,她很欣賞。
經過這次仲裁之後,羅霸虎終於抱得美人歸,泡到了這位在他眼裡高貴得高不可攀的‘女神’。
……
【4】
阿土不但受惡人的欺負、受女人的欺負,還受跟他一樣孬的孬種的欺負。
林傳早也是個孬種,他是廣西人,說話口齒不是很清楚,快五十歲了,也是個老光棍。
跟阿土一樣,他也長了一副‘很好被人欺負’的軟柿子臉。
問題是,人家雖然孬,但人家‘聰明’、人家‘會做人’。
也許是同一天進廠的原因吧,再加上同病相憐這個因素,剛來的時候,阿土跟林傳早走得很近。
說真的,阿土很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在他眼裡,孬種都很老實,都很善良,都不會去惡意傷害別人。
正因爲如此,阿土對林傳早很大方,經常請他吃早餐、喝飲料、吃宵夜。
作爲孬種,在剛開始進廠的時候,林傳早自然也受到了跟阿土一樣的待遇,經常被羅霸虎欺負。
問題在於,林傳早‘聰明’、‘會做人’。
他沒有像阿土那樣‘傻乎乎’的無所作爲,而是想盡辦法去討好羅霸虎。
爲了跟羅霸虎拉好關係,林傳早少不了助紂爲虐,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得到羅霸虎的好感。
在自己的‘聰明’之下,羅霸虎終於收他做爪牙。
“哼哼,傻比。”
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跟羅霸虎拉好關係之後,林傳早開始瞧不起阿土了,然後,開始想辦法佔阿土的便宜。
像他們倆在一起包裝玩具槍的時候,林傳早幾乎什麼都不幹,全部讓阿土一個人幹。
看着阿土忙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林傳早冷笑的暗嘲着。
然後,再跑過去跟羅霸虎套近乎。
一天兩天可以,但經常這樣,阿土自然不願意了。
於是,這天,幹着幹着,阿土要林傳早一起做。
“你一個人做可以啦。”林傳早操着濃厚的廣西口音道,同時,心裡暗暗譏嘲阿土是傻子。
“你也可以做,這是我們倆的任務。”阿土破天荒的駁道。
“怎麼,你不想搞?”林傳早想揶揄阿土。
但一見阿土生氣的臉色,膽小如鼠的他,頓時又是一驚。
怎麼辦?
林傳早開動‘聰明’的腦筋。
思索了一下後,林傳早朝阿土陰冷一笑,然後,屁顛屁顛跑到羅霸虎面前,低聲道。
“羅哥羅哥,剛纔那傻子跟我說,他要殺了你。”
“什麼?他要殺了我。”羅霸虎一驚。
朝阿土看了一下後,羅霸虎嚇出一身冷汗。
沒想到,這個孬種,居然這麼狠,這麼壞。
怎麼辦?
羅霸虎立即開動腦筋。
腦袋瓜子呼啦呼啦地想出了幾個陰招後,羅霸虎目光陰鷙地看着阿土。
接着,他陰冷一笑,跟其他人說。
“那個傻子,今天發神經了。”
“羅哥,怎麼了?”
“那個傻子說要殺了我們。”羅霸虎佯裝憤憤不平的道。(請注意;他將‘我’變成了‘我們’。)
“什麼?要殺了我們?”
“我可沒得罪他啊。”
“這個傻子,我也沒得罪他啊。”
“天吶,我連話都沒跟這個傻子說過啊。”
“傻。”
“真是傻。”
“是個傻比來的。”
頓時,仇恨的目光,就像一束束炮彈一樣,齊刷刷的往阿土身上射去。
這時,組長來了。
“怎麼回事啊?”組長問。
“那個傻子,說要殺了我們,你說是不是個傻比。”羅霸虎又驚又後怕的道。
“什麼?要殺了我們,哈哈,傻比,真是傻。”組長大笑。
然後,走到阿土面前,冷冷的看着阿土,說;“你過來。”
“……”阿土無辜的望着組長。
“把那些垃圾都倒了。”組長指着滿滿一鐵框髒兮兮的垃圾對阿土道。
“好。”阿土回道,然後,起身去倒垃圾。
“傻比。”
組長冷冷地看着阿土的背影。
自然,倒完垃圾後,阿土寧願林傳早翹二郎腿玩手機,或者是打瞌睡,也不敢再要他一起做事了,所有的任務都是他一個人完成。
……
【5】
時間過得很快,一年又快過去了。
作爲孬種,阿土在廠裡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惹他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年,阿土準備回家過年,因爲,他想回去看望已經有九十多歲了的奶奶。
是啊,奶奶這麼老了,在這個世界上,她老人家活一年只有一年了。
一想起自己在小時候被奶奶疼愛的畫面,阿土就禁不住一陣心酸。
放春節假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阿土算了一下,只有三天了。
這天下午,吃飯之後,聯華電子廠的廠門口,發生了一件平時只有在電視裡面才能見到的血腥場面。
一家邪.教分子,朝廠人事部一個文員要電話號碼,文員不肯給,這家邪.教分子的男子,就揪着漂亮的文員的頭髮,拖到地上猛打猛踩。
打着打着,這個邪.教男子開始拿棍子毒打。
這種畫面,就跟前幾年山東招遠麥當勞慘案一樣殘忍血腥。
“打死這個惡魔,打死這個惡魔。”
男子的邪.教老婆和子女也在一旁吶喊助威。
圍觀的工人越來越多了,但在這家邪.教分子的Y威下,沒人敢上前一步。
而由於廠址地理位置很偏僻,再加上報案的時間比較晚,因此,警察也一時沒有趕到。
“打死這個惡魔,打死這個惡魔。”
“誰要是敢多管閒事,誰就去死。”
邪.教分子家庭一邊吶喊,一邊拿刀出來威脅大家。
在這家人的威脅之下,大家紛紛後退。
保安們在後退。
牛高馬大的男工人們在後退。
而平時在裝配車間包裝組最拽的羅霸虎,則後退得比老鼠還快,生怕惹禍上身。
在邪.教男子的毒打下,可憐的文員,慘叫聲不絕於耳。
她多麼希望有人救她啊。
可廠裡這麼多人,竟然沒一個出面。
保安呢?
這麼多體內流淌着雄性熱血的男工人呢?
還有,平時最愛自己的男友呢?
都哪去了?
她的臉上、腦袋上面全都是血。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
呼吸也越來越虛弱。
就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終於有人勇敢的出手了。
“住手!~”
聲音很大,就像夏天的炸雷一樣。
聲音也很威猛,就像古代的猛將在戰場上咆哮一樣。
是誰這麼不怕死?
大家很好奇的循聲望去。
阿土!
怎麼會是他???
是的,是阿土。
是一個在平時孬得不能再孬了的孬種。
只見阿土手裡拿着保安們專用的警棍,滿眼怒火,就像古代戰場上勇敢的戰士一樣,奮不顧身地朝敵軍陣營衝去……
【完,東莞長安夏崗社區,2017年10月2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