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訴我，你是爲了什麼拍電影的嗎？”
王家衛的問題看似很普通，但是對於薛德來說卻十分犀利。
爲了什麼拍電影？金錢？名利？藝術？抑或是夢想？
薛德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答案，可不論是哪個詞似乎都無法完全概括出自己拍電影的真正原因。
也許，學校裡剛畢業的導演可以說爲了夢想，有了家庭負擔的導演可以說爲了金錢，追求極致效果的導演可以說爲了藝術......
可這些僅僅只是表面，在薛德看來，爲了夢想的導演同樣期盼得到金錢，得到金錢的導演未嘗不想追尋藝術，追尋藝術的導演本質是爲實現夢想。
執導一部電影，又何嘗不是這樣一種內心深處的循環。
“我也不知道，我需要時間來考慮。”
這是薛德最後給出的答案，和當初蔡藝儂問他會不會受到《鬥牛》被禁的影響一樣，他依舊給不了答案。
“你連爲了什麼拍電影都不知道，你還算是一個導演？我要是收你做徒弟不是會被同行給恥笑？”
王家衛很不滿意薛德給出的回答，一連串的反問直接逼向薛德，可以聽出，他的聲音中有了些怒氣。
“我......”
薛德一時語塞，他不知道王家衛爲什麼發火，這個問題本來就有着無數個不確定的答案，自己需要多思考一下難道也有錯。
“我本來還覺得，一個現在就能拍出《初戀這件小事》的導演以後一定不會比我差，我本來還以爲，一個擁有接近億元票房的導演肯定有着自己對電影的理解。沒想到，呵呵，真的沒想到，原來一切都是我多想了。”
王家衛猛的站起了身子，拿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飲而盡，辛辣的白酒讓他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沒想到你只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廢物，沒想到你連身爲一個導演最基本的信念都沒有，我勸你還是別在拍電影了，因爲就憑你，也拍不出什麼好電影了。”
酒桌上的形勢莫名變得針鋒相對起來，王家衛的一通批評與諷刺來的太過突然，讓薛德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就因爲一句話，就因爲一個問題，有必要發這麼大的火嗎？
薛德完全不能理解王家衛現在的態度。
“家衛，消消氣，你肯定酒喝多了。”
樑乃鵬也不太明白聊得好好的，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唯有遞過一杯茶，安慰的說道。
擺了擺手，王家衛離開了桌子，語氣平靜卻生硬的說道：“我不會再跟這樣的導演有任何的交集，因爲他有辱導演這個職業，老樑，抱歉，我先告辭了。”
說完，王家衛轉身朝外面走去。
這一系列的變化讓薛德頓時傻了眼，本來三人還在把酒言歡，轉眼就因爲自己的拜師而變成了現在這種狀況，都說王家衛性格上有些獨特，可也不應該獨特成這樣啊。眼看他的腳就要邁出包廂門時，薛德情急之下大喊了一聲：
“你給我站住！”
王家衛停下了步子，轉過身看着薛德。
“王家衛，今天你就算走也得給我把話說清楚！不要以爲你拍了幾部好電影就可以這樣太把自己當回事！”
被人罵完之後什麼反應都沒有可不是薛德的性格，哪怕你是王家衛，也得把事情講清楚。
“王家衛，我告訴你，沒錯，我以前是很崇拜你，因爲你的電影確實有很多值得稱讚的地方。但是，你不要以爲這樣就能在我面前裝大爺。
我拜你爲師，是希望從你那學習東西，但你若以爲你就一定比我強的話，你就大錯特錯了！”
薛德越說火氣越大，什麼有辱導演這個職業，什麼再也拍不出好的電影，什麼走狗屎運，這樣的鄙夷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你問我爲什麼拍電影？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沒有任何原因，我就是要拍電影！”
薛德語氣堅定的說道：“王家衛，我會超越你，完完全全的超越你！我要讓你後悔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
說到最後，薛德幾乎已經是喊出來的了。
一口氣將所有的話都說完了，薛德深深的喘了幾口氣。
“啪啪啪。”
讓人意外的是，聽薛德說完之後，王家衛並沒有憤然離去，反而鼓着掌走了回來，臉上還掛着一抹微笑。
這到底是在鬧哪套？
薛德發覺自己的反應已經跟不上事情的發展了。
“好，說的好。”
王家衛走到薛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後，意味深長的說道：“你看，你現在這個精神氣不是很好嘛？”
看出了薛德的疑惑，王家衛接着說道：“拍電影就是爲了拍電影，優柔寡斷想那麼多幹嘛。你知道爲什麼你對劇情的把握不夠純熟嗎？不是你做不好，而是因爲你的性格，你顧慮的太多了，反而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束縛住了，還有，你都說自己不比我差，我怎麼能收你做徒弟。”
聽王家衛把話說完，薛德這時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王家衛這一系列的行爲舉動都是爲了讓自己生氣憤怒， 從而因此變得更加堅定。
仔細想想，自己後來確實有些過於優柔寡斷了。
記得當初拍《初戀這件小事》時，因爲有一口氣憋着，所以無所顧慮，電影也一氣呵成。然而，當那口氣釋放出來後，自己都去做了些什麼？一邊擔心拍電影沒有動力而去做慈善，一邊擔心《鬥牛》不火而故意製造敏感言論，一邊因爲電影被禁而有了陰影。自己似乎忘記了，拍電影就是爲了拍電影，爲了去給觀衆敘述一個故事，不需要爲之找任何的原因和藉口。
王家衛的這番良苦用心，比教會自己再多的電影知識都要來的珍貴。
“謝謝。”
低下頭，薛德很誠懇的道了一聲謝，現在的他，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昇華與蛻變。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也許，這場看似鬧劇的點撥，會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一個人很多很多......
看到薛德從自己的內心囚牢中走了出來，王家衛也很高興，握住了薛德的手，笑着說道:“期待你的下一部電影。”
“哈哈，你們知道嗎，剛剛可真把我嚇死了。”
樑乃鵬看到現在這樣的場面，也不由的大笑了起來。
“對了，如果剛剛我沒有說的話，你會不會真的走出去？”
薛德想了想，看着王家衛的眼睛開口問道。
“肯定會！”
王家衛給出了堅定的答案。
“因爲，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是拍不出好電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