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當我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整個人都好像在這一刻被掏空了一般,沒有預料的痛苦,也沒有想象的輕鬆,我只是有些空‘洞’的睜大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同樣平靜,卻有些空‘洞’的男人。
我的丈夫,和我同‘牀’共枕,朝夕相對那麼多年的丈夫。
我最應該相信的人。
是你。
我的確信錯了人,但不是他,而是你。
聽到這兩個字,他似乎也沒有意外和驚愕,只是一動不動的看着我:“我?”
“……”
“你說是我?”
“……”
“爲什麼?”
“……”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你告訴我,你曾經的妹妹,長公主裴元珍,是誰殺的?”
他愣了一下,似乎直到這個時候,他漆黑的眼睛裡才突然又有了光,在不停的閃爍着,彷彿他內心的恍惚不定一般,遲疑了許久之後,我看着他的嘴‘脣’微微開闔,彷彿要說什麼,但在他開口之前,我平靜的說道:“元修。”
“……”
“不要騙我。”
“……”
他的嘴‘脣’又慢慢的合上了。
我彷彿聽見他的呼吸都靜默了下來,長久的沉寂之後,他說道:“你已經有答案了嗎?”
“我見過顧平了。”
說完這句話,我看見他的眼一下子‘精’光暴起,彷彿被刺破了什麼東西一樣,當他再度看向我的時候,整個人的氣息都凝重了起來,而我緊接着平靜的說道:“不用去找他,我下午見過他之後,已經警告過他,讓他趕緊離開金陵,離開這個地方。”
“……爲什麼?”
“我知道,那件事做完,他原本應該是會被滅口的,只是他和我的關係不一般,如果他平白無故的死了,我一定不會輕易的罷休,一定會追查到底,圍了不讓我查出一些蛛絲馬跡,所以你們沒有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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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修,如果你還顧及我們的夫妻情分,我求你不要去找他,他——已經很可憐了。
”
想到之前素素說,他在酒樓裡酗酒鬧事;即使我在內院召喚他,他讓曹虎他們來保護我,也不敢來見我;直到今天,當我要曹虎去叫他來內院見我的時候,他似乎終於明白有些事情已經包不住了,才終於出現在我面前——那個原本‘精’神勃發的小夥子,消瘦憔悴得變成了另一個人,當他一看見我,眼那種沉重的負罪感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壓垮了,那種瀕臨崩潰的樣子,讓我心痛如絞。
裴元修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臉‘色’一刻比一刻更蒼白,在那微弱的燭光下,他的臉‘色’幾乎透明,也越發看不出他的情緒來。
也許,我從來都沒有看清過。
過了很久,他問道:“你又怎麼知道,是他?”
我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的將放在被子裡的攥成拳頭的手‘抽’了出來,在他的面前展開。
掌心放着一個沉甸甸銀鎖。
就是當初,還在吉祥村的時候,劉三兒在妙言出生之後去鎮上特地給她訂製的,上面甚至還刻着我們三個人的名字——
輕盈
劉三
不離。
當年我在過江去找劉輕寒要那一首絕情詩作爲休書的時候,曾經在船頭上給了顧平一樣紅布包着的東西,只是我讓他不要當着我的面拆開,我怕我捨不得,因爲,這個銀鎖記錄了我和他的幸福,我們的過往,一切美好的回憶,也是我留下的,僅有的,我和他之間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只是那個時候,我答應了要嫁給裴元修,也要和自己的過去告別,雖然捨不得,也只能這樣做。
但我沒有想到,這個銀鎖,會在多年後的今天,告訴我一件事實。
我說道:“這個銀鎖,是當年我嫁給你之前,送給平兒的,可今天,劉輕寒在刑場上從手上掉落了一樣東西,卻是這個銀鎖。
”
“……”
“你覺得,這個東西爲什麼會到他的手裡?”
“……”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想?”
裴元修的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那天晚上在那個滿是鮮血的新房,我明明已經在跟韓若詩辯駁,爲什麼劉輕寒還一定要認罪。
那天晚上,當他抱着滿身是血的裴元珍的屍體坐在新房,他的手也一直握着裴元珍的手,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直到聞鳳析看着他們的手,好像發現了什麼,正要開口詢問的時候,他就突然開口認罪了。
因爲,他從裴元珍的手裡,拿到了這個東西。
而這上面,清清楚楚的纂刻着我的名字!
也許,他爲了保護我,因爲這個銀鎖已經是一個最直接的證明;也許,他不能讓韓若詩對我的指證更加深一層;也許,他也意識到,江南江北的和平是暫時的,金陵急需一個開戰的藉口,而一旦我被指證殺害了長公主,就有可能會給金陵開戰一個最直接的藉口……這一切,也許都是他所考慮的。
所以,他認罪了。
我感到心一陣酸楚,但此刻還是強壓了下去,擡起頭來看着裴元修,慢慢的說道:“他們成親的那天晚上,你安排的護衛裡沒有顧平,雖然我有點意外,也並沒有太在意,畢竟我和妙言在揚州的時候,是因爲他的保護不力,所以受了傷,你不派他,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可今天我才明白過來,他的保護不力,要受懲罰,讓我受了傷,他也心有愧疚,這一切就成了你們派他去執行這個計劃的藉口。”
“……”
“而那天晚上,原本韓若詩說她身體不好,沒有跟我們一起來,可後來她又自己跑來了,我當時也並沒有在意,只覺得她是想要給我難堪,所以沒有想其他的。
但今天我才知道,顧平是在她的船上,才靠近了那艘紅船,而後來,那一江的河燈,把所有人都吸引住了,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纔有機會登船。”
“……”
“他陪着我和妙言去了揚州府,呆了整整一個下午,他當然已經看明白了揚州府護衛的調防,而紅船上那些護衛也都是直接從州府調過去的,他們換班的規律也一定跟在州府一樣,所以他才能抓準時機,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到新房裡……”
“……”
他一直平靜的聽着我的話,這個時候,仍舊沒有絲毫的動容,只問道:“那你又如何認定,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
我看着他,有些悽然的道:“元修,那天晚上,我想要去船艙後面的‘花’園找妙言的時候,是你一直拉着我。”
“……”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時候,正是平兒在殺裴元珍的時候,對嗎?”
“……”
“你一直拉着我,是不想讓我碰上顧平,也不想讓我看到那一幕。”
“……”
“畢竟,你和韓若詩不同,她想讓我死,你卻不是。”
“……”
“可是,我沒有看到那一幕,妙言卻看到了。”
“……”
“因爲那天晚上,她爲了祝賀她的三叔成親,特地爲裴元珍準備了一份禮物,她是趁那個時候去送給裴元珍。她會被嚇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爲她目睹了那一場兇殺!”
不,不僅是因爲她目睹了那一切,更是因爲,她看到曾經和她親密無間的平哥哥,那個會在她和母親產生矛盾的時候和顏悅‘色’的慢慢勸說她,在危險的時候抱着她的平哥哥,居然會殺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眼淚在我的眼眶不停的滾動着,燙得我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幾乎可以想象,當時的妙言心裡是有多震撼,多痛苦!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輕輕的捧起了我的臉頰,他的手指和往常一樣的有力,他的掌心和過去一樣溫暖,但這一刻,卻只讓我覺得痛苦。我被他捧着臉,擡頭看向他,聽見他乾澀的道:“如果我說,這一切——我並不知情呢?”
我看了他很久,終於哽咽着道:“不可能。”
“爲什麼?”
“因爲你們殺的,是裴元珍。”
“……”
“元修,裴元珍畢竟和你做了那麼多年的兄妹,如果是韓若詩下手,她不可能一點顧忌都沒有。”
“……”
“她在意你,就不會輕易的去動你曾經的妹妹。”
“……”
“所以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一手策劃,指使的。你要殺裴元珍,雖然她嫁給劉輕寒,對你我有好處,可一旦他們成親,裴元珍在揚州開府,她和劉輕寒就會進一步拉近朝廷和西川、朝廷和江南的關係,你一直在金陵的佈防、增兵,你不能讓她成爲你北上的第一道障礙,所以,你在她成親的晚上殺了她!”
“……”
“但,你讓顧平在他們拜堂之後動手,而不是那之前。”
“……”
“因爲,即使她死,你也要讓劉輕寒先娶她!”
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聽見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然後,他緊繃的肩膀徹底的塌了下來,好像有什麼長久壓在他肩上的擔子在這一刻終於被放下了,我看見他的臉上浮現了輕鬆的表情,雖然這個時候,多少有些無措,也有些惶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