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那種堅定和自信,跟以往她說話時不羈的態度幾乎判若兩人,甚至連她的眼神都不同了。我隱隱感覺到了那位“門主”對她來說,大概不僅是衷情那麼簡單,她甚至,將自己的整個生命和靈魂都交給了那個人一般。
這樣的信任,甚至崇拜,放在阿藍這樣的女人身上,有些不可思議。
但又好像,可以明白。
我呆呆的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說道:“我明白了。”
阿藍似乎也感覺到,剛剛她泄露的情緒有點太多了,輕咳了一聲之後,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常態。
我也沉默了一下,然後問她:“那你,你和葉飛公子其實是一直都在這裡的?”
“是。”
“你們也一直在暗處看着我們?”
“嗯。”
我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那個時候,的確是因爲輕寒中毒的事,讓我已經完全無法顧及其他任何人,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蛛絲馬跡都不少,尤其是那隻畫眉鳥,在被我發現是別人利用它來下毒,讓他們去抓住那隻鳥的時候,我清楚的記得,那些綠衫少女說話時,明顯有隱瞞。
我說道:“抓住那隻畫眉鳥的,恐怕是葉飛公子吧?”
阿藍平靜的點了一下頭。
“你——”
“那個薛慕華也跟你說了,沒錯,在你們去捨身崖的時候,一直都是我在給劉輕寒看診。”
我停了一下,然後看着她,鄭重的說道:“多謝。”
她眨了眨眼睛。
“我想,要你去違反那位門主說的話,可能對你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但你還是出面了,我真的很感激你,謝謝你出手救他。”
阿藍道:“你不怪我一直瞞着你?”
我輕笑着,搖了搖頭。
“其實,騙我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爲了什麼騙我,重要的是,他現在怎麼樣,”這樣說着的時候,我的眼神也更沉了一些:“我只希望,他能如你所說,能活下來,你們的那位門主,能真的救活他。”
“……”
“沒有什麼,比他活着更重要的。”
阿藍慢悠悠的擡起頭來對着我,那眼神顯得有些玩味,我被她看得不自在,正要開口說什麼,就聽見她似笑非笑的說道:“我覺得啊,劉輕寒可能沒那麼老實,他可能是這個世上最狡猾的人了。”
“……?”我一愣,詫異的望着她:“什麼意思?”
“他一定非常的懂你。”
“……”
“是不是就是因爲知道你會這麼想,所以,他纔敢瞞着你。”
“……”
“纔敢,撒那麼一個彌天大謊。”
……
彌天大謊。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我先是有些恍惚,然後,莫名的笑了一下。
是啊,彌天大謊。
我知道自己從來也算不上聰明絕頂,也不是那種能掌控一切的人,但多少,明辨是非,判知真相的能力還是有的,可我真的沒有想到,有一個人,能對我撒下這樣的彌天大謊,能這樣騙我。
是因爲我太相信他了,還是,我一直讓自己留在吉祥村,那個簡單幹淨的男子身邊,而他卻已經走得太遠……
我笑道:“是啊,他對我撒謊,他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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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件事也沒那麼容易就完。他騙我的,我會讓他付出代價;他讓我流過的淚,我會讓他一一償還。只要,他能活下來,這些就都不是問題。”
阿藍挑了一下眉毛,像是有些意外的:“你還是個這麼記仇的人啊。”
“我不僅記仇,我還錙銖必較,”我說着,擡頭看向她:“藍姐,他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來騙我,那你呢?”
“……”
“我們相識多少年了,又在一起經歷了多少?”
“……”
“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就算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自認沒有虧待過你啊。”
“……”
“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
“……”
“你幫着他一起騙我。”
阿藍本來是一個在我面前佔盡上風的人,但這一刻,面對我這樣的發問,她多少還是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將目光轉向一邊。
我卻不肯罷休似得,追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有的時候,哪怕你只要給我一句話,或者一個暗示都好。”
“……”
“可是你沒有。”
“……”
“這麼多年了,如果不是他中毒快要死了,你還不會露面,不會承認……”
“承認什麼?”
“承認他是你的金主,承認,你一直在賺他的錢。”
聽到這一句,阿藍終於長嘆了口氣,轉過頭來看着我,用她帶着漠然的目光,坦然的看着我,說道:“沒錯,你說得對,我一直在賺他的錢。”
“……”
“從你離開金陵,到了那個小漁村開始。我和葉飛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裡,出手幫你打退那些強盜,不是我們好管閒事,也不是我們真的那麼有心,而是因爲,有錢賺。”
“……”
“本來,我是會一直留在那裡,保護你,按他的說法,直到你有依靠爲止,可是,你讓我去查你那個朋友的事。”
我微微一顫——“你查到了,是裴元修,殺了她。”
“對。”
她的眼中滲出了一絲冷意:“然後我回到吉祥村的時候,知道你就要嫁給他了。”
“……”
“那個時候……我的確是很生氣,也因爲生氣,我做了一件算不上負責任的事。”
“……”
“我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你。”
“……”
“當然,我是在賭氣,也是因爲劉輕寒從一開始就說明了,我們要一直保護你,直到,你找到了依靠,有人能比我們更好的保護你那一天。那個時候,我實在不想管你了,所以就走了。”
明明是她說,她不想管我了,但這一刻,反而我是,滿腹愧疚的看着她。
對上我這樣的目光,阿藍原本還有些氣不平,但終究還是沒再說更多刻薄的話,只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本來那一走,我是不打算再跟你們打交道,也不想再跟你們有任何關係。可是劉輕寒,他又來找我們了。”
我的眉頭微微一蹙:“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