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守江陵的,是個庸才!”
聽到這句話,我還沒什麼反應,坐在椅子上的裴元修已經皺了皺眉眉頭,回頭看着他們:“庸才?”
那兩名將領急忙說道:“是啊公子,你看看,這麼好的一個地方,佔之則可控此水域,進而則可攻江陵!如果他把這個地方佔了,咱們現在要非大事了,可這人居然把這個地方空出來,給了我們一個這麼好的機會,他難道不是個庸才嗎?”
“沒錯,這真是天助我也啊!”
裴元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韓子桐大概不動軍事,聽了那兩個將領的話,原本還喜上眉梢,但轉頭一看裴元修這樣沉着臉,便輕聲問道:“元修,怎麼了?”
裴元修冷冷的說道:“守江陵的人若真是庸才,那之前原本佔據江陵,卻被他拿下的人,豈不更是庸才?”
這話一出,那兩個將領和韓子桐都愣了一下。
裴元修又道:“你們再問一問顏大小姐,看她會不會派一個庸才來守江陵。”
那幾個人皺着眉頭,面面相覷,然後又轉過頭來看向我,我也只是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
然後,那兩個將領猶豫了一下,說道:“公子,那——”
裴元修冷冷道:“那個地方,必有伏兵!”
“伏兵?”
他們都愣了一下,大家再看向那個遠遠的石灘,水霧瀰漫,石灘上到底是什麼情況無人知曉,只能看到遍野叢生的密密麻麻荊棘,全無一點動靜。
那裡,有伏兵?
裴元修淡淡的說道:“原本,我們可以等,等到那邊的伏兵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出來,不過,既然我們的戰書是約定了巳時三刻,那也就沒有必要再等了。你,帶一隊人馬……”
他指着其中一個將領,那人急忙過來聽他的吩咐,幾句話交代之後,那個人便下去了。
我站在旁邊,頂着江風看着他們,一時也不知道他們是有何打算,不一會兒,就看到那個將領指揮着帶着一隊弓箭手坐着小船朝着那處石灘去了,眼看着江流湍急,小船極易側翻,而他們運用了鎖鏈,將三隻小船串聯在一起,這樣既不易側翻,又能給小船提供一個相對平靜的環境。
看來,他們對這一戰,是早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的。
眼看着那一隊小船越來越靠近石灘,就在大概還有兩三百步的地方停下來了,所有的弓箭手都拉弓上弦,而他們用的弓箭,根本沒有箭頭,而是在箭頭的部位包紮了油布,用火點燃。
他們這是要——
我的眉頭一緊,而那個將領已經站在船頭,大聲道:“放箭!”
一聲令下,數十隻帶着火焰的箭矢如同火流星一般朝着那石灘飛射了過去,紛紛落在了石灘上,而有些箭矢上的火星濺到了荊棘叢中,立刻就燃燒起來。
頓時,火焰騰騰,青煙漫漫。
眼看着那些火焰一點一點的吞噬掉荊棘,漫漫的往石灘深處蔓延,而那些原本寂靜無聲的荊棘叢中也漸漸的出現了一聲動靜,甚至有好幾處已經隱隱看到晃動的人影,我急忙上前扶着圍欄,緊張的看着下面,又回頭看向裴元修。
周圍的那些人看到這一幕,都紛紛恍然大悟——
果然,趙雲成真的在這個地方設了伏兵!
想來,他大概從一開始佔領江陵之後,就已經有了打這一仗的準備,所以這一處石灘他根本沒有來碰過,以至於荊棘遍野,正可以用來設伏;如果剛剛不是裴元修一席話,這些人真的靠過去登岸駐紮,等到兵士登岸的時候,正是防備最薄弱,也是軍事最混亂的時候,那個時候伏兵如果衝出來,只怕這場仗就真的不用打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這一次設伏被裴元修看穿了,但不能不說,趙雲成也是一個打老了仗的,深謀遠慮之人!
這場仗,有的打!
想到這裡,我用力的握緊了圍欄,而就在石灘上煙火四起,而那些乘坐小船的弓箭手還在繼續往那邊射出火箭的時候,江北岸,水霧瀰漫的深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擊鼓聲!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過去。
這一刻,江上突然起了大風,風聲呼嘯,卷着水霧慢慢的散去,而我站在船頭,立刻看到江北岸的高山上,隱隱綽綽的閃動着無數的旗幟,定睛一看,是有人站在那裡揮舞着旌旗,重擊着大鼓!
鼓聲如雷,風聲如虎,在江面上傳開,震盪得水波都激涌了起來。
那些弓箭手立刻停止了射箭,全部轉過身來,而我們的大船也正好行到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周圍的那些小船全部都圍了上來,眼看着霧氣慢慢的散開,江北岸是一大片平坦的石灘,方圓幾裡,不知是本來就沒有任何的植被,還是被堅壁清野,此一看去一覽無遺。
岸上,已經有一支軍隊嚴正以待!
放眼一看,大概是一支數千人的軍隊,整整齊齊的列隊在江岸上,刀劍在手,鎧甲在身,顯然是一早就有準備,等待着巳時三刻與下戰書的人在此決戰!
而我一眼就看到,隊伍的最前方,幾騎人馬的鎧甲與別不同,騎着高頭大馬顯得尤爲扎眼,而其中身材最高大的那一個,應該就是趙雲成!
雖然我是派他來佔據江陵,但顯然,他用的還是步兵爲主的隊列,在這樣的平原之上,不能算太有利。
而裴元修他們的人——
我的心咚咚的跳着,一旁的韓子桐轉頭看着我沉凝的臉色,冷冷道:“你不擔心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擔心,我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
“打仗的事,我們能做什麼?”
“……”
“我看就好。”
她又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想要激怒我卻未能得逞,讓她自己也有些沮喪,便冷哼了一聲,再次轉頭看向了江北岸。
裴元修坐在椅子上,看着北岸的那些刁斗森嚴的兵馬,眼神沉着,擡起手來輕輕的一揮,立刻,下面那些小船上的弓箭手又一次對準了南邊的那一處石灘,有幾個地方的火焰已經越來越烈,有一些伏兵按捺不住的開始從荊棘叢的深處逃了出來,那些弓箭手便立刻將手中的箭矢對準了他們,但沒有立刻的出手。
然後,裴元修淡淡的說道:“去喊話吧。”
喊話?
我的眉頭微微一蹙,我們現在在這艘大船上,離江北岸還有那麼遠,加上腳下的江水奔涌,根本連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站在這個地方喊話,哪裡會有用?
但下一刻,那個謝先生就從他身後走出來,走到了船頭。
我頓時緊張的看着他,只見他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着江北岸說道:“久聞趙先生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聲音,我們站在這個地方聽起來並不覺得有什麼,但令人震驚的是,他的聲音竟然就此穿過了眼前的水霧,直直的傳到了岸上,我甚至能看到江面上一些水波都發出了異樣的顫跡,而江岸上的那些人顯然聽到他那麼清晰的聲音傳來,也都非常的吃驚,不僅那些列隊的士兵一個個震愕不已,連站在前排的那幾個騎馬的將領坐下的馬都像是驚住了,紛紛的擺動着腦袋跺着腳下的石頭。
只有趙雲成,我遠遠的看着他一動不動,輕輕的擡起一隻手。
立刻,他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但即使這樣,我相信他的心裡也一定和我一樣,不會太平靜——我雖然早就知道這個謝先生是個武道高手,但有這樣幾乎千里傳音的本事,那就不是一般的武道高手,至少在我看來,能夠和西山書院的某些人一戰!
趙雲成沒有這樣的功夫,他只是轉頭對身邊的人說了什麼,然後他手下的人立刻傳話,就看到站在山丘上的人對着我們這邊揮舞着旗幟。
那是旗語。
裴元修看了一下,嘴角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笑意。
然後,那邊的旗手又對着江心那個石灘上舞動了旗幟,不一會兒,就看見所有的伏兵都從荊棘叢中鑽了出來,粗略一看,竟有數百人之多!
這樣一看,倒是格外驚人。
那些荊棘叢中竟然能藏這麼多伏兵,如果剛剛裴元修沒有阻止他們,那可以想見這一邊會受到多嚴重的打擊!
而江上那些小船上的弓箭手,此刻更加緊張,手中的箭矢幾乎全部對準了那些人。
但是,如此劍拔弩張,卻沒再有一支火箭射過去。
這顯然,是雙方都要保證的一個平衡。
裴元修要跟江陵的人作戰,如果這個石灘上的伏兵衝出來,仍然會受到他們的影響,他用弓箭手控制住這些人,至少在登岸的時候,就不用擔心受到兩路夾擊,因此他的弓箭手也不會輕舉妄動。
所以,他們雙方所默認的正面戰場就應該是——
接着就聽見謝先生又對着江北岸說道:“我主欲與趙先生一決勝負,還請趙先生退避十步,容我等登岸列陣!”
我一聽這話,頓時眉頭又皺了起來。
俗話說:兵者,詭道也。從剛剛兩方人馬初一交手就能知道其中的詭譎,但現在,他們竟然明目張膽的要求江岸上的人退避,容許他們登岸?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