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中,我感覺到他伸手過來,抽出了我髮髻上的那支簪子,啪嗒一聲丟到了地上,一頭長髮便立刻如同流水傾瀉一般的披散下來。
他的鼻息吹拂着幾根髮絲輕輕的撓着我的臉,一陣細碎的酥癢傳來。
下一刻,他吻上了我的脣……
這一晚,他似乎格外的激動,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激動,也越發的奮力,好幾次我幾乎已經陷入崩潰,卻被他用力的將兩隻手都扣在頭頂,不容我任何的退避和躲閃。而整整一夜,他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沉重的喘息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帶着一種獸類的氣息。
我最終是在一片漆黑中昏厥過去,陷入了另一片深重的漆黑裡。
不知過了多久,才感覺到已經被碾碎的四肢五體好像被重裝了起來,但傳來的痛楚讓我即使還陷在昏睡當中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耳邊立刻就響起了他的聲音。
“輕盈?”
“……”
“輕盈。”
我又皺了一下眉頭,下意識的想要往更深的黑暗深處躲去,但他溫熱的大手已經撫上了我的臉龐,輕輕的摩挲着:“你好一點沒有?”
肌膚熨帖帶來的真實感終於讓我徹底的從黑暗當中走了出來,我的眉頭微微抽動着,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一室光明,他正坐在牀邊,手裡還舉着一隻燭臺,彎下腰來看着我,一見我睜開了眼睛,立刻微笑着說道:“你醒了。”
“……”
我沒有力氣說話,也不想說話,眼中翻涌的滾燙熱流讓我只想要垂下眼瞼。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卻避不開他的注視,他溫柔的看着我,目光還在頸項間,鎖骨上,甚至耳畔那些他留下的粉紅的痕跡上停留了片刻,才帶着一點滿意的微笑道:“今天早一點起吧。你不是想出去走走,透透氣嗎?今天就可以了。”
“……!”
我擡眼看着他。
今天可以帶我出去?
從那天向他提出想要走出去而被他“過幾天就好”的藉口拒絕了之後,我就一直掰着指頭在算,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船還沒有靠岸,就證明揚州一直沒有被他攻下來,因爲有這一層危險,他不允許我離開這個艙房。
但今天,他居然答應我可以出去了。
難道說,揚州已經——
我還陷在混亂的思緒裡,就感到眼前黑影一閃,他伸手環過我的腰肢摟住了我,我嚇得震了一下,擡頭看着他,就看到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裡透着一點淡淡的笑意來:“你是不是也很想看一看那座城?”
“……”
“起來吧。”
“……”
我被魚貫而入的幾個侍女圍着服侍,穿衣,洗漱,梳妝,然後坐到桌邊的時候,早餐也已經琳琅滿目的擺了一大桌,他和過去每一次一樣,親自拿起粥碗來舀了一勺粥,送到我的嘴邊。
站在門口的侍女和門外幾個不停晃動的影子這個時候全都定住了。
那種緊張的感覺幾乎也傳到了我的身上,讓我的胸口更有一種悶悶的,幾乎想要嘔吐的感覺。
可我咬着牙,還是乖乖的吃了一口。
他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這些日子,我就是這麼乖乖的聽話,讓我吃飯就吃飯,讓我喝湯就喝湯,可這樣的聽話雖然讓他愉悅了不少,卻並沒有讓他放鬆對我的警惕,從登上這艘船開始,那些盯着我的眼睛就沒有一雙撤離過。
味同嚼蠟的吃過了這一頓早飯之後,他終於帶着我走出了這個艙房。
一出這個房間,我立刻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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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一條長長的,有些狹窄的走廊,大概因爲格外的深,這裡幾乎沒有任何自然的光線,全靠兩邊的燈籠照明,當人走在裡面的時候,無數的黑影被投映在地板上和兩邊的牆壁上,影影綽綽,如同鬼魅一般。
給人一種走不出去的,迷宮的感覺。
我跟在他的身後,一隻手還被他緊緊的抓在掌心,彎彎繞繞的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到前面有一點光。
和燈籠的晦暗的光線不同,而是真正的日光!
我的心跳都加速了一些。
他的速度彷彿慢了一點,但不管怎麼減緩速度,終究還是帶着我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就在邁出那道艙門的時候,陽光一下子照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覺整個人身上那些無形的束縛都陽光照得消散了,灰飛煙滅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感覺到了身體裡久違的,真實的心跳和呼吸。
我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
聽到我吸氣的聲音,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了我一眼。
那雙眼睛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亮,像是一潭碧藍色的清水,尤其當他微笑着的時候,眼角眯起,那一潭清水就蕩起了層層的漣漪,好像有很多話要說。
但,卻不必說。
因爲我已經看見在甲板上的另一邊,那個孩子被人帶着走了出來。
他還穿着之前那一身短衣,兩隻手無措的交握着放在身前,有些不安的被人推搡了兩下,一轉頭看見我,頓時睜大了眼睛。
那雙眼睛裡,滿滿的無辜和茫然。
而他的身後,跟着兩個侍衛,腰間掛着劍,手也都扶在劍柄上。
我的心頓時沉了一下。
裴元修拉着我的手的那隻手微微用了點力氣,像是要把我震盪的心神拉回來一般,我擡頭看向他,就聽見他溫柔的說道:“這個孩子,你見過了吧?”
“……”我無聲的看着他,連點頭都沒有。
他也並不需要我的回答,微笑着自顧自的說道:“那天在清查俘虜的時候看到了他,有幾分眼熟。他年紀還小,可憐就被送上了戰場,不過我覺得他聽話,也吃苦,所以留他在這船上幹活。今天你出來,他也就跟着服侍你。”
“……”
“服侍得好的話,當然是有獎勵的,但若服侍得不好,也自然是要罰。”
“……”
“如果你有什麼意外——”
他說着,用眼角看了那邊一眼。
那個孩子茫然無知,只是似乎也有一些感覺,微微瑟縮着,肩膀都在不停的抽搐,睜大眼睛看着我。
我立刻就明白了。
裴元修自己也知道,他是不可能爲了防止我逃走,就真的將我關在那個狹小的艙房裡一輩子的,我終究是要出來見人,也要見光,但他卻不能相信我,大概在他的眼裡,哪怕給我一粒米,我都能在長江裡掀起滔天巨浪。
因此,準備了這個孩子。
和之前那些人一樣,他們都是作爲威脅我的工具存在的,只要我不聽話,只要我表現出抗拒,就會有一個人爲了我的任性而死去。可是,他也會擔心,擔心我如果孤注一擲,擔心我也許會漸漸的麻木,擔心我狠下心來,就真的不管不顧別人的性命而出逃,那他就算殺再多的人也沒用。
所以,他準備了一個相對來說,“特殊”的孩子。
讓他出現在我的身邊,讓我不經意間的注意到他。
這個孩子黝黑的皮膚,寬闊的額頭,消瘦的身形,還有勤懇的模樣……所有的一切,都先被他收入眼底。
連他都能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像誰。
連他都知道,這是對我來說最好的一個“把柄”。
感覺到我的手在他的掌心微微的顫抖,他用了點力氣,將我的手更抓緊了一點,然後低聲說道:“戰場無情,但他算是好運的,原本那個時候那艘船都要被我們擊沉了,可是他們放棄了抵抗,所以我們把人全都抓了起來。”
“……”
“難得他這麼小的年紀,還能活下來。”
“……”
“他現在,當然是想好好的活下去的,如果打仗的時候都沒死,這個時候反而死了,豈不是有些可惜?”
“你不要說了!”
我顫抖着開了口,肩膀都抽搐了起來。
他低頭看着我,看到我在陽光下越發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臉上慢慢的浮起了溫柔的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笑了起來,柔聲道:“那就好。”
說完,他對着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些人立刻將那個孩子押到了一旁甲板上,雖然是候在那裡,但兩個侍衛並沒有放鬆警惕,顯然還是在防着我。
而裴元修已經拉着我的手:“你不是想要出來走走嗎?來,我陪你走走吧。”
“……”
“你看看風景,也好。”
“……”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擡起頭來,看向了前方。
而眼前的場景,立刻讓我大吃一驚。
江面上,到處漂着碎裂的木板,被撕裂的帆布,還有一些隨着江流起起伏伏的,定睛一看,竟然是浮屍!
而隔着一層瀰漫的水霧,我看向長江北岸,那裡的岸邊滿目瘡痍,遠遠的,能看到水軍營寨,似乎也受到了一些衝擊,有不少的破損,龍門緊緊的關閉着,看不清裡面到底是怎麼樣的情形。
雖然之前這麼長的時間,我早就知道他跟揚州已經激戰了數十次,長江兩岸和江面上的情形一定不好,但眼前這個情形,已經不是不好了。
我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可還沒有走出去,手就被用力的一拉,拉回到了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