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捏了一下拳頭,掌心全都是冰冷的汗。
我問道:“然後呢?”
“然後,那個公子就交代周成蔭,讓他立刻派人去外面找信上說的那些藥。”
“他還做了什麼沒有?”
“他讓人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州府門口,讓大哥坐在上面,周圍那些侍衛,全都把刀架在大哥的脖子上,一個都不鬆手,就這麼僵持着。”
“那,放人的事呢?”
“大哥說了,原本那個姓周的還有點猶豫,但是這位公子只看了他一眼,他就什麼話都不敢說,馬上就派人去大牢裡開門放人。”
我點點頭,問道:“好的,辛苦了。”
那人喘着,轉身退了出去。
小鐘立刻走到我面前來,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擡起頭來看着他:“我之前說的,留下讓他們找到藥材的線索,已經安排好了嗎?”
小鐘看了我一眼,說道:“安排好了。”
我點了一下頭,心裡默算了一下,從剛剛那個人從州府跑回來到現在,裴元修派出去那藥材的人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淮安城內沒有任何安胎的藥材,然後再回去稟報,然後他們再四處搜查,發現這些人安排的線索,差不多是在一個時辰之後。
而現在,大牢裡的人應該已經放出來了。
我擡頭對他說道:“你們所有的人,都趕緊去南城門吧。按照之前的安排,只要你們不亂,出城,應該不成問題。”
他皺着眉頭看着我:“那你——”
“你放心,”我說道:“他們會找到我的。”
他下意識的側了一下肩要往外走,但腳步卻還是一滯,又回過頭來看着我,說道:“你——”
我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定想要帶着我去南城門,畢竟,我還是你們的人質。你也並不完全相信我,是嗎?”
“……”
他沒說話,但閃爍的眼神已經默認了。
我淡淡的說道:“我現在的這個狀況,不管誰帶着我都是一個累贅。而且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州府裡的人很在乎我,也在乎我肚子裡的孩子。”
“嗯。”
“今晚州府的人兵分三路,要押送你們的家眷出城,要找藥材,還要有人在州府守着你大哥,擔心會有突襲,——大概,還會分撥出一批人馬繼續在淮安城裡找我,相比之下,押送你們家眷出城的兵力會最少,正因爲這樣,你們猜有機會趁着開城門的時候離開。”
“……”
“但如果我出現在南城門……你們一個都不要想離開。”
“……”
“如果我跟着你們出了任何意外,或者,你們帶着我離開了淮安的話——”
“怎麼樣?”
“那個人,會血洗淮安城。”
他微微的震了一下,睜大眼睛看向我。
兩個人這樣沉默了對視了許久,他終於說道:“可是我還是不放心。那些人說是要放我們的家眷,真的會那麼乖乖的聽話嗎?他們做這一切,都是因爲你在我們的手上,如果你不在我手裡,我覺得一切都難講。”
我想了想,也不怪他會這麼小心謹慎,畢竟陳大哥的一家人都被殺光了,他們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是非常的震撼,所以纔會冒險潛入州府將我劫出來。
那些,畢竟是他們的親人。
我說道:“好吧,我可以跟你們去南城門,等到你們的家眷一出城——”
“我就立刻放你。”
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我卻反倒淡然一笑:“你們不放也不行。”
他一愣,想起剛剛我說的,那個人會血洗淮安城的話,神情變得更加凝重了起來,他走過來,伸手向我:“走吧。”
我跟着他們離開了這個破舊的小房子,應該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的休息,也沒有怎麼走路,腳都有些腫脹,走起路來又麻又難受,幸好他們還算是體貼,顧忌着我是個孕婦,並沒有太着急趕路。
但時間,卻是在一點一點的過去。
走在已經宵禁了的街道上,還要躲避沿途那些巡邏的隊伍和出來找我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這些人都是在淮安城裡長大的,熟知許多偏僻的小路,而且冬天的夜晚,南方的城市經常會起霧,這個晚上就是如此。
整個淮安城,都彷彿陷在一片雲煙當中。
等我們終於到達離南城門不遠的一個小巷子裡時,已經亥時一刻了。
周圍一片漆黑。
我們躲在那個小巷子裡,遠遠的能聽到守門的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城樓上閃爍着一兩個火把散發出來的光,隱隱的照在通向城門的那條大路上。
我看了看這條巷子裡,人大概只有一二十個,便小聲的問小鐘:“你們的人,都在這裡了?”
“不是,”
他搖了搖頭,回頭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說要我們趁亂出城嗎?”
“嗯。”
“我們另有安排。人都在那一邊。”
“哦……”
我知道他多少還有些提防着我,便也不多問。
夜色更深了。
剛剛開始還不怎麼察覺,但現在漸漸就感覺到周圍的寒意滲人,尤其又是跟着他們躲在這小小的,陰暗的巷子裡,冷風嗖嗖的往脖子和袖口裡鑽,凍得我微微哆嗦。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原本安靜得連風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大街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是從很遠的地方出來,慢慢的,越來越近。
那腳步聲顯得非常的雜,似乎有一部分腳步聲很整齊,而有一部分的腳步聲顯得很凌亂,中間還響着馬蹄聲,我們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立刻意識到,那是押送這些人的家眷的人過來了!
頓時,大家的呼吸都繃緊了。
長街上,慢慢的出現了一些凌亂的人的影子,在越來越靠近城門,他們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大,小鐘他們的呼吸都繃緊了,有的人忍不住戰慄着道:“來了,來了!”
我也屏住呼吸,下意識的想要探頭出去看。
就在這時,一匹高頭大馬出現在了那支隊伍的最前列,走出了那條長階。
小鐘長臂一伸,將我拉回了那個小巷子裡。
而那一瞬間,我已經看清了,帶隊的人是裴元修的一個手下,跟着他一直從揚州到了淮安,而他的身後跟着的,就是陳大哥的兩個手下。
後面陸陸續續走過來的,當然就是剛剛從牢房裡放出來的,這些人的家眷。
小鐘沒有探出頭去看,只是背靠着牆壁,不停的喘着粗氣,周圍的人也都緊張萬分,但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這時,守城的人迎了上去——
“什麼事?”
“奉命,放這些犯人出城。”
“什麼?放他們出城?爲什麼?”
“別問爲什麼。這是周府的令牌,你們看。”
外面安靜了一下,顯然是守城的人在檢查令牌,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這麼多人,真的全都放了?”
“別問這麼多,時間緊迫,如果誤了公子的大事,別說你們,就連你們周老爺,也擔待不起!”
這話一出,的確嚇到了守城的人。
他們沒有猶豫,立刻就走回去,就聽見一陣聲響,他們拆下了城門上巨大的門栓,吱呀一聲,高大的城門慢慢的打開了。
立刻,就能感到城外的一陣冷風吹了進來。
雖然風大了起來,但周圍的霧氣不但沒有吹散,反而更濃了一些,隨着風灌進每一個小巷子,我們這裡也變得雲山霧繞起來。
這個時候,我聽見周圍傳來了一陣很輕很輕的,倉啷的聲音,低頭一看,小鐘他們全都拔出了手中的刀劍。
既然城門已經開了,那他們就是準備要殺出去了。
這個時候,外面那些凌亂的腳步聲已經慢慢的靠近城門了,我的呼吸也越來越緊,算計着這些人正要走出城門的時候,突然就聽見有人停下了腳步問道:“我們走了,我們的兒子呢?”
開口說話的,似乎是一個年老的婦人。
小鐘一聽到那聲音,整個人都顫了一下,手裡的刀幾乎都要握不緊了。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眼睛堵發紅,整個人緊繃得好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而那個人一開口,立刻周圍的人也都陸續的停下腳步對着他們發問:“是啊,我們走了,可是我們的家人呢?”
“他們去哪兒了?”
“我兒子,你們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
外面的聲音漸漸的嘈雜了起來,那些守城的侍衛原本就不快,這個時候更是不耐煩的罵道:“問那麼多幹嘛?有你們走的路還不走,是不是還想被抓回去繼續坐大牢啊?”
外面的人都安靜了一下,有一些人顯然懼怕,陸陸續續的往外奔跑。
但有一些年老的人卻顯然越發的不安了起來,索性說道:“不,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我的兒子生死未卜,如果他還在這城裡,我是不會走的。”
“我也是!”
外面那些老人家不知是因爲年紀太大身體不好,還是太過焦急的關係,一個個都開始的咳嗽,再加上不斷的有人說話,一時間,外面竟然也混亂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外面的霧氣更加的重了,而我隱隱的聞到有一股嗆人的味道,差點就咳嗽起來,我急忙伸手捂着嘴。
但是,外面的人卻已經顯然的察覺到了不對。
立刻,守城的人大喊道:“不對,關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