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竹林鬱鬱蔥蔥,周圍都是白雪,更映襯得那竹葉翠綠欲滴,明明是隆冬時節,卻給人一種春天就要到來的錯覺。而在竹林的另一頭,隱隱的看到了一個精緻的屋檐伸出來。
這裡就是當初,裴元灝爲了遠迎傅八岱和他的徒弟,特地帶着我們來的那個行館!
居然到了這裡了。
我知道裴元灝當年是專門爲了迎接傅八岱而修築的這個行館,但他外出遊幸的時間不多,這裡是一直閒置着,現在京城這個情況,只怕連看守的人都沒了。
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
正好這個時候,前方跑來了一個探路的先鋒,謝烽策馬過去聽他稟報了前方的情況,但因爲隔得太遠了,我根本聽不清楚,就看見謝烽點了點頭,然後又問了兩句,像是在問這個地方的情況,過了一會兒,他便策馬回來,走到了我們後面的那輛馬車旁。
傳來了韓子桐的聲音:“謝先生,怎麼停下來了?”
“前方的戰況跟我們之前預估的一樣。”
“那我們還走不走?”
“這個地方,離京城還有大概兩個時辰的路程,我們就不必再向前了,聽說這裡是皇帝的一個行館,但裡面沒什麼人,不如就在這裡歇一晚,明天——”
他的話沒有說出來,當然,是因爲性格謹慎,萬事不願意把話說滿。
可聽他的口氣,我的心在不斷的往下沉。
剛剛那個先鋒兵回來報信,雖然具體是怎麼說的,我一個字都沒聽到,但從謝烽的反應,還有他剛剛的安排來看,京城一定是已經點燃了戰火,並且戰況並沒有讓他們感到棘手,所以他纔會這麼平靜的安排在這裡歇一晚。
而他說明天——
難道,明天,他們就可以拿下京城了嗎?
一想到這裡,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凍僵了,趴在窗框上的手已經冷得沒了知覺,等得到韓子桐同意的回饋之後,謝烽調轉馬頭正要下達命令,眼角就看到了我這邊。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謹慎的光,然後揮手道:“到前面的行館去,暫住一晚。”
我們的隊伍立刻向前行進,不一會兒就到了那行館外,大門上的鐵鎖已經被他們劈開,推開門來,就看到裡面空蕩蕩的,大門打開的聲音一直隨風傳到很遠,地上的雪積了很厚,只有零星一些鳥雀停留過的痕跡,而兩邊屋檐下的溝槽裡,泉水也早已經凝結成冰,再沒有當初那山泉潺潺流動發出的清冽聲,那種雅緻的感覺,也被一種死一般的寂靜代替了。
謝烽立刻揮手:“快去收拾。”
一隊人立刻衝了進去。
這個地方無人看守,倒也省了他們一番麻煩,不過半個時辰,就把裡面都巡梭了一邊,確認安全無誤之後就先收拾出了幾間屋子來,我看到韓子桐他們護送着裴元修先進去了。
只是,人影晃動,我並沒有看清他到底是清醒的,還是昏迷的。
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到我們的馬車前。
“夫人,顏小姐,房間已經準備好了,請兩位進去吧。”
韓若詩滿腹怒氣的下去了,我扶着花竹的手臂也下了車,一站穩,就擡頭看向前方。
已經來過一次,我很清楚,哪一條路是走向京城的。
只要沿着那條路,我就可以見到妙言。
還有許多我關心的人。
想到這裡,腳步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就被牽引了過去,可我剛走出兩步,立刻就有一隊人馬衝過來攔在我的面前,我驀地一顫,而花竹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一半身子攔住了我。
她說:“顏小姐,你走錯了。”
“……”
“這邊,咱們該進去了。”
“……”
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局,但無可奈何的感覺還是讓我非常的痛苦,我只覺得心如刀絞一般,又看了前方一眼,只能咬着牙,轉頭跟着花竹往裡走去。
這個行館的一切,早已經陌生,大概是太久沒有人在這裡活動,沒有人氣的關係,一走進去就感覺比在雪地裡還要冷幾分,幸好那些侍衛的動作快,不僅收拾了房間,還立刻生了火點燃了爐子,我和韓若詩就被安排到了西廂相近的兩個房間裡。
推開房門,屋子裡還未來得及退散的寒氣襲來。
我哆嗦了一下,回過頭看向花竹:“裴元修和子桐小姐,還有你師父呢?”
花竹往外瞧了一眼:“好像在東廂。”
我不說話了,慢慢的走到牀邊坐下。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跟着裴元灝來到這裡,迎接傅八岱的時候,我們都是住在東廂,而傅八岱和劉輕寒,就是被安排在西廂的。
這個房間……
我擡起頭來,看着這個簡單雅緻,但格外冰冷的屋子,突然有一種模糊的,不知身在何方的茫然感。
他,是不是就曾經住在這個房間裡?
我有些迷糊,伸手輕輕的扶着身下的牀沿。
已經分開那麼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藥老的醫術高明,又能不能給他一線希望,這些問題和妙言的安危一樣,這些日子在不停的煎熬着我。
不知在這個安靜的屋子裡坐了多久,外面天色黑了,冰冷的空氣慢慢的暖和起來,但周圍一直很安靜,除了巡邏的隊伍路過時的腳步聲,還有外面風吹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聲,其他的,什麼聲音都沒有。
我自己也知道,相隔那麼遠,京城哪怕一整個坍塌,也不會有聲音傳到這裡來。
但越是這樣,我越是煎熬。
妙言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明明知道自己離她已經那麼近,若是快馬,只要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就能見到她,可我卻什麼都做不到,不知道現在,她到底在經歷着什麼。
裴元灝,會保護好她吧?
裴元灝,一定要保護好她!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推開了。
我一擡眼,就看見韓子桐站在外面,臉色和天氣一樣有些陰沉,我從牀邊站起來,下意識的道:“什麼事?”
她的口氣低沉,道:“他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