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心微蹙,低頭沉默的看着我。
我喃喃的道:“我要回家,去看看……”
一邊說,一邊倉惶的往外走去,這宮裡,已經一片狼藉,來不及救下的人,已經被殺掉的,在我的腦海裡形成了一團濃黑的毒霧,彷彿要在這個京城中彌散開來,而我最不敢想象的,就是他們可能會沾染到那個地方。
眼看着我不顧一切的往外走去,裴元修咬了咬牙,終究還是跟了上來,說道:“你等着,我讓人備車!”
說完,他立刻就傳令下去。
不一會兒,謝烽就帶着人回來了,聽見他說我們要出宮一趟,謝烽的眉頭頓時皺緊了,道:“外面的局面雖然已經控制,但畢竟現在事態不明。公子還是不要隨意外出得好。”
裴元修看了我一眼,擺了擺手:“無妨。”
說着,他轉頭看向我:“我們就去那一個地方,你去看一眼就回來。你要聽話!”
我點點頭。
於是,他便帶着我走了出去。
從皇帝的寢宮再往外面走,平時並不覺得這條路很長,但現在,大概是因爲太過空曠,空氣中的寒冷和血腥味太重的緣故,我只覺得那條路好像怎麼都沒有盡頭似得,就在我已經走得有點精疲力盡的時候,才終於到了宮門。
之前那輛馬車又停在了外面。
裴元修親自將我扶上了馬車,再回頭看時,韓子桐也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已經走到了這裡,也沒有辦法讓她回去了。
裴元修讓她也上了車。
雖然三個人坐在一輛馬車裡,但車廂寬大,還是給了我們足夠的空間,不僅足夠,大家都一動不動,甚至一句話不說,顯得這個空間不僅大,甚至有點空曠了起來。
韓子桐看着裴元修,裴元修看着我,而我,緊張得只看着自己不斷絞在一起的手指。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氣憤太過沉悶,韓子桐訕訕的,想要伸手去撩開一旁的簾子,看看外面的風景,或者吹吹風,但裴元修立刻阻止了她,無聲的搖了一下頭。
其實,就算簾子沒有撩開,馬車裡也能聽到外面的那些聲音。
這個比往日空曠了數倍的京城裡,一旦有人哭,有人喊叫,那聲音就會更加的響亮,並且傳得更遠,我就算只是從不時飛起的簾子一角看到外面的景象,也更讓人觸目驚心。
慢慢的,我閉上了眼睛。
幸好,路途不算太長,在那僵持的氣氛裡過了一會兒,馬車就停了下來。
車伕回頭對我們說道:“公子,到了,就是這裡。”
我急忙要下車。
裴元修伸手攔住了我,自己先跳下車去,然後再扶着我下了車,一站定,先就感到一陣冷風捲着落葉和塵土吹了過來,險些迷了我的眼,而我揉了揉眼睛,再一睜眼的時候,看到的,卻又是一片刺目的鮮紅。
大門口那臺階上,還有兩邊原本威武的漢白玉石獅上,全都是血!
而大門,也是敞開着的!
我只覺得腳一軟,差一點就要跌倒,就感覺裴元修扶着我手臂的那隻手微微用了點力,撐住了我,不過他卻沒有看到地上和門口的一片狼藉,而是擡着頭,看向了大門上的那塊匾額。
雖然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混亂殘敗不堪,但匾額上的兩個字,還是工工整整,紋絲不動。
劉府。
這一刻,我聽見他的呼吸都沉了一下。
但我也根本顧不上他的心裡在想什麼,一看到自己的家,大門口就有血跡,大門洞開,明顯是早就已經被人闖入過了,我哪裡還能冷靜得下來,急忙就往前走去,剛一邁進大門,我就一下子僵住了。
那高高的門檻後面,竟然就橫着一具屍體!
是老朱!
他的身上,一條長長的傷,從左邊的脖子一直砍到胸膛,血肉模糊,他倒在哪裡,身下一大灘全都是他的血!
花竹原本跟在我身後,看見我僵在門口,正要跟上來,就看到了這一幕,頓時嚇得叫了起來:“啊呀!”
裴元修和謝烽也急忙走了上來。
一看到這一幕,他們兩個人也都皺緊了眉頭,而我慢慢的蹲下身去,看着老朱睜大的眼睛,那裡面是滿滿的驚恐和不甘,花白的頭髮也已經被自己的鮮血染紅,一隻手還用力的摳着門檻,像是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一滴淚,從我的眼眶裡滴落下去,落在了他身下那腥紅一片的血泊當中。
我輕輕道:“老朱……”
沒有人應我。
這位忠厚長者,曾經在這個宅子裡忙上忙下,即使在家人都離去,那麼困難的時候,都緊守着自己的本分,可他,爲什麼會得到這樣的結局?
我哽咽着,喊道:“老朱……!”
裴元修站在我身後,他大概也已經明白這個人的身份,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俯下身來扶着我的肩膀:“輕盈,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難——”
他的話沒說完,我撥開了他的手。
雖然這個時候,我的手也在不停的顫抖着,但我還是緊咬着牙,慢慢的伸手到老朱的臉上,幫他合上了眼。
然後我站起身,看向這個府邸,這裡曾經就是我的家,我在這裡度過的日日夜夜,是我這些年來難得的,可以自己做主的時候,這裡的每樣東西,每個人,都是我一手操辦的,可現在,什麼都毀了!
大門正對着的那座假山,被雜碎了,門廊被毀,地上還凌亂的掉落着一些衣裳、首飾。
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可名狀的恐懼,急忙往裡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着:“杜炎!水秀!采薇!”
沒有一個人應我。
而我驚恐無比的聲音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宅院中傳開,連一點生息都沒有迴應。
我越發的驚恐,因爲這一路上,我看到不僅有被劫掠的痕跡,竟然還有一些屍體,有一些明顯是勝京的士兵,顯然是他們闖進來搶劫。
可是,當我往裡走的時候,竟然看到了幾具陌生人的屍體,雖然是陌生人,但仔細辨認之下,卻又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