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又說道:“還有就是——”
我看着他:“還有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去,輕咳了一聲:“你,我也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好像也彆扭得不行,急忙伸手去整理桌上的紙筆。
我卻是完全的愣住了,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句話來,尤其看着他的耳朵尖都有些發紅了,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些回過神來——他,是在吃醋?
我的嘴角不由的就泛起了一絲笑意來,眼睛微微彎着看着他。
大概是被我看得越發不自在,他連紙筆都收拾不好了,眼看着毛筆滾落到桌上,還染了他一手的墨汁,我忍着笑拉住他的袖子:“好啦,你別亂動,當心弄得一身都是。我來。”
他藉機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我微笑着幫他把東西收拾好,正在這個時候僕人敲門進來,問他要不要用午飯了,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
他點點頭,然後又轉頭看向我:“你要不要也在我這裡一起用了。”
“好啊。”
那僕人一見我也在他房裡,愣了一下,立刻朝我行禮,然後便退了下去,讓廚房的準備往這裡送兩個人的飯食。
我跟他坐到桌邊,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冷盤擺上來,兩個人一邊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閒話,一邊吃着東西,我夾了一顆老醋花生,剛一丟進嘴裡,頓時酸得我眼睛都眯了起來。
“哇,怎麼這麼酸?”
“很酸嗎?”
他看我酸得脖子都縮了起來,好奇也夾了一顆丟進嘴裡,酸得他差點嗆出來。
看他狼狽的樣子,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眯着眼睛半天都緩不過勁來,直到灌了半杯茶下去,才終於沖淡了嘴裡的酸味,嘆道:“果然,山西的老陳醋真是名不虛傳啊。”
我又想起剛剛他跟我說的那句話,便笑着將那碟子往他面前:“來,你不用怕,你最能喝醋的。”
他瞪了我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碟老醋花生雖然酸,可兩個人就這麼你一顆我一顆的吃了起來,倒是非常的開胃,等到飯菜都布齊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已經能吞下一頭牛了。
可正在這時,外面一個侍女來求見,我一看,是服侍妙言的人。
她站在門口,恭恭敬敬的說道:“顏小姐,公主殿下讓奴婢過來請您。”
“請我?”
“是的,公主殿下的房內已經擺了飯,請顏小姐過去。”
“……”
我愣了一下。
今天早上就是陪着她吃了早飯,而且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我們母女兩都待在一起,剛剛纔離開她,沒想到又讓人來請我。
……
她,真的是太黏着我了。
這樣一想,心裡不由的也是一暖,擡頭看向輕寒的時候就有些猶豫:“我——”
他微笑着道:“你去吧。”
“……”
“你們母女分開那麼久,難得聚一聚。”
“……”
“你多陪陪她。”
我點點頭,扶着桌子站起來,又看着已經擺了一桌的飯菜,和那碟已經被吃得只剩下湯汁的老醋花生,心裡多少也有點歉意,只說道:“那你好好吃飯。”
“我這麼大的人了,你還擔心我啊?”
我笑了笑,便轉身走了出去。
那侍女帶着我到了妙言的房裡,她正守在一桌飯菜前,一看見我來了,立刻高興的過來挽着我的手臂:“娘!”
我笑着擰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才一會兒不見你又這樣,還沒長大啊?”
她的小下巴磕在我的手肘上,乖巧的說道:“我就是不想長大。”
我笑得一顆心都要化了,被她牽到桌邊坐下,既然都是廚房準備的,飯菜的式樣當然也跟輕寒那裡的差不多,我看着這裡也有一碟老醋花生,不由的笑了笑。
妙言正好看見了,問我:“娘,你笑什麼啊?”
“沒什麼。快吃飯吧,別等菜涼了。”
“嗯。”
有女兒陪着,加上之前嗑了半碟的老醋花生,我也是胃口大開,午飯吃了不少,妙言更是吃得小肚子都鼓了起來,我半是欣慰,這樣她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消瘦,但也告訴她——“今後出去不要這樣吃東西,七分飽就好,免得別人看你像餓狼似得。”
“我知道啦。”
她捧着小肚子,又眼巴巴的看着我:“娘,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也好,走一走,可以消消食。”
她精力充沛,我雖然前陣子病得厲害,精力不夠,經常需要睡午覺,但現在女兒在身邊,也就自然而然的精神了起來,帶着她到園子裡逛了一會兒。晉侯的這座府邸非常的大,只是闢給帝后專用的這半個院子,也都大得見不到邊,但我帶着她還是很謹慎,就只在花園裡逛逛,這個時候入了春,雖然園中沒有百花齊放的盛景,枝頭多少已經能見到一些綠意了。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靠近廂房的地方。
我一看那扇關上的窗戶,正是輕寒住的那間廂房。
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正在這時,妙言的腳步停了下來,她拉着我的手說道:“娘,我們去那邊逛逛吧。”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
看來,那件事她已經放下了,可隨之而來的,就是面對輕寒的態度的問題,她不小了,也知道怕羞,恐怕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很難平靜的面對輕寒了。
我也並不強迫她,柔聲道:“好啊。”
往另一邊拐過幾道彎,就進入了另一個花園,這裡的守衛要比之前我們走過的地方都更森嚴,我雖然對這裡的道路還不太熟悉,但一看這個架勢,立刻就明白我們靠近誰的居所了。
我下意識的想要帶她回去,但就在這時,前面已經出現了裴元灝的身影,他正對身邊的人交代着什麼,那侍從領命下去,他一擡頭,就看見了我們兩。
妙言急忙停下腳步:“兒臣拜見父皇。”
她一開口,自然就躲不開了,我也只能俯身行禮:“民女拜見皇帝陛下。”
裴元灝慢慢的走過來,只一擡手,然後說道:“怎麼到這裡來了?”
妙言立刻說道:“我們剛剛用過午飯,娘帶着我出來逛逛,消食。” ωωω●тт kΛn●¢ ○
“哦?正好,”他聽着,微笑着看着妙言:“朕也是要出來消食的,來,跟父皇一起吧。”
“是!”
妙言高興得往前走了一步,卻又記着我,回頭來牽着我的手:“娘也來!”
我心裡微微的有些猶豫,但看着她開心的樣子,卻又不忍拒絕,尤其她牽着我手的那隻小手抓得緊緊的,好像生怕我會溜走一樣。
於是,便被她拉着繼續往裡走去。
儘管是皇帝住的地方,春意也不會因爲他的身份而比外面更加盎然,也只有枝頭的一點綠意,妙言看了一會兒之後,嘟着嘴道:“爲什麼一點花都沒有啊。要是在金陵,這個時候花園裡早就已經開遍了各種各樣的花了。”
我一聽,心裡不由的一緊。
這丫頭,當了公主了還是口無遮攔,金陵的事,怎麼能在裴元灝面前隨便提呢?
不過,她自己似乎也立刻反應過來了,下意識的閉緊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裴元灝一眼,誰知裴元灝卻沒有生氣,不知是沒有在意,還是沒有聽到,只微笑着說道:“誰說這裡一點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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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這裡有嗎?”
“過來。”
他帶着我們走到牆角,只見這裡一片深幽的綠色,還是不見一片花瓣,妙言正嘟着嘴,他卻又帶着我們繞過了那堵牆。
走到另一邊的時候,才知道有驚喜。
這一邊的牆上,洋洋灑灑的掛了一大片金黃色的花朵,幾乎覆蓋了整堵牆面,被風一吹,花枝輕擺,好像一片巨大的金色的錦緞掛在那裡,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叢迎春花。
妙言忍不住“哇”了一聲,驚喜得眼睛都亮了。
大家都是度過了一個近乎嚴酷的寒冬,再加上侯府前面擺着靈堂,所有的人頭上心上都像是壓着一塊無形的石頭,連春意都被壓住了,現在看到這樣一片近乎燦爛的花朵,妙言立刻歡喜得都要跳了起來。
連我看着,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我們站的地方離那堵牆中間還隔了一個花壇,妙言已經是公主,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爬上爬下,她只能站在下面,伸直了手想要去碰那花枝。
裴元灝一見,便讓身後的侍從上去,直接摘了一整條花枝下來。
妙言立刻伸手:“我要!”
那侍從自然畢恭畢敬的奉給了她,這丫頭舉着那花枝直晃悠,高興得一雙眼睛都笑成了彎彎的月亮了。看着女兒高興成這個樣子,我的心裡也彷彿鋪滿了陽光,暖暖的。
就在我看着女兒不住微笑的時候,裴元灝慢慢的走到我身邊,說道:“她,這些日子難得有這樣的笑容。”
我一愣,轉頭看着他。
他看着我,認真的說道:“雖然朕不知道,這樣平靜的日子還能有幾天,但能夠給她的,朕想都給她。”
“……”
“你知道,她最想要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