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擡手揉了揉有些倦怠沉重的眼皮,再一看,正是那張豔若桃李的臉龐,雖然在歲月的侵襲下,也隱隱的透出了一些疲態來,尤其是她臉上那一道細細的疤痕,更是非常的刺眼。
而我站在門口,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南宮離珠……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怎麼來了?
她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面對面的站着,臉上帶着一點淡漠:“怎麼,不認識了?”
“……”
“還是,你以爲我已經,死了?”
“……”
我有些說不出話來,畢竟在我的意識裡,還沒有做好準備好在這個地方見到她。兩個人平靜的對視了許久,我終於定下心來,說道:“先進來吧。”
然後側過身讓她走進房間裡,然後對正準備退出去的玉公公他們說道:“我還沒有用過早飯,讓人送一點粥菜過來。”
玉公公答應着立刻下去,不一會兒,便有侍女送了豐富的早飯過來,擺了一桌。
南宮離珠坐在桌子的對面,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小菜——紅豔豔的醃蘿蔔,翠綠的青菜,金黃色的炒雞蛋,再加上雪白的粥,不僅味道香甜,顏色也是明悅可喜,即使我心裡還記掛着輕寒,也記掛着還在生我的氣的妙言,也忍不住食指大動,反倒是她,對着這樣一桌豐富的菜餚,目光卻顯得有些蕭索。
我想了想,還是不打算一開口就問之前的事,只說道:“要不要吃一點?”
“……”
她又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我盛了一碗粥遞給她,自己也端着粥碗開始吃飯,她只抿了一口稀粥,就擡起頭來看着我:“你爲什麼——你難道不想問,這些日子我都去哪裡了,做了什麼?”
我嚥下一口粥,這才擡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道:“知道你平安,我也算放心了。所以,打算先吃點東西,墊一墊。”
她安靜的看着我:“你還擔心我是不是平安?”
“……”
我想了想,說道:“當初,逃離金陵的計劃是我定下來的,若你出了事,我擔心老天會把這筆賬算在我的頭上。”
她立刻冷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
“……”
似乎溫情脈脈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有點噁心,反倒冷言冷語的,她的眉心舒展開了,我的胃口也更好了一點,吃完了大半碗粥,溫熱的湯水熨帖着我的腸胃舒服極了,我這才放下碗筷,卻看到她的碗裡只少了一點,根本沒吃多少。
我說道:“不多吃一點?”
“吃不下。”
“那……”我想了想,便也不再勸她,只問道:“你,你是跟着魏——裴寧遠一起來的嗎?”
“你知道了?”
“我猜的。”
昨天裴元灝進城的時候一共有四輛馬車,除了他和裴寧遠,皇后和妙言,還有一輛,既然現在她在我的眼前,那麼昨天在那輛馬車裡的人,自然就是她了。
她若是一個人到了這裡,按照現在的情況,她是很難靠近西安府的,只可能是跟着裴寧遠的人馬過來,纔可能跟着裴元灝一起進城。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是的。”
我急忙道:“那你,你是怎麼會跟他們——在一起的?”
她的面色微微一黯,然後說道:“我離開金陵之後,就一直沿江而上,揚州,還有江陵,很多地方都開始打仗,我不敢停留,所以準備先到蜀地,再從這個地方趕往京城,和皇上相見。”
我問道:“你爲什麼沒有跟聞鳳析他們走?”
她看了我一眼,道:“他們並沒有要去京城。”
“……”
“也不可能派人送我。”
“……”
“可我,我不想一直等,我想要早一點回到皇上的身邊。”
“……”
“我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
我沒有想到,她會在我的面前那麼直白的將自己的情感,思念都說出來,倒讓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下一刻,她的眸子都暗了下來:“可是,直到現在,他卻連跟我面對面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說到這裡,南宮離珠擡起頭來看着我,臉上彷彿在笑:“他對着你那個劉輕寒的時間,都比我,更多。”
“……”
這一刻,我的聲音更是啞在了喉嚨口。
因爲我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似乎比哭,更難看。
我沉默了很久,有些氣息微弱的說道:“你知道昨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搖了搖頭。
我說道:“昨天,有人在皇帝的車駕裡,要刺殺皇帝。”
她說道:“這個,我聽說了,幸好他沒事。”
“是的,他沒事。輕寒擋在了皇帝的面前,願意以性命保護皇帝的安危。”
“真的嗎?”
她像是也有些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看着我:“那個劉輕寒,他,他保護皇上?”
“是的。刺客沒有得手,但是刺客的身上,有可以解輕寒體內的毒的解藥。他一走,輕寒就毒發了,而且,沒有解藥,隨時都可能會死!”
我聽到了她的呼吸緊繃了起來,下意識的問道:“那,那他現在——”
我咬了咬下脣,道:“他現在,還沒醒。”
“……”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
“……”
“甚至也不知道,他到底還能不能醒。”
“……”
“只是,你說皇帝陛下對着他的時間,都比你更多,其實——他們男人要做什麼事情,可能真的不是我們女人能夠明白的。就像我,我以爲輕寒會爲了我而不要命,可是,如果昨天他真的爲了皇帝陛下而死……這算什麼呢?”
我這樣說着,自己也淡淡的笑了一下。
不過,雖然這樣說,但我心裡卻還是明白的。
不算什麼,如果他真的因爲裴元灝而死,那麼什麼都不算。
可他的心裡,那隱隱揹負在肩上的責任,天下將來可能會迎來的太平盛世,會告訴所有的人,他是爲了什麼。
南宮離珠沉默着看了我一會兒,目光微微的有些閃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太疲倦的關係,眼神也更加暗淡了一些。
過了許久,她說道:“可是,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