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她走過來看着我有些蒼白的臉和微微發紅的眼角,不放心的說道:“你是起了,還是沒睡啊?”
“我沒有熬夜,別擔心。”
我淡淡的笑了笑——雖說沒有熬夜,但是睡下的時候也已經是凌晨了,儘管非常的睏倦,可是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切始終讓我無法安然入眠。
我也並不說出來讓她擔心,只說道:“素素,你下去給杜炎傳話。”
“什麼?”
“告訴他,讓大家準備一下,我們去勝京。”
“……”
素素安靜了一下,但並不多問,應了一聲就把熱水盆放到架子上,自己轉身出去了。
我一個人默默的起牀洗漱了一番,等到她回來的時候,我正好坐到梳妝檯前,她急忙走過來拿起梳子給我梳頭,雖然平時也都是這樣照顧我的,但今天氣氛卻安靜得有點沉悶。
過了好一會兒,我終於聽見她輕聲問道:“大小姐,我們真的要去勝京嗎?”
“是啊。”
“哦。”
我又擡頭看着鏡子裡映出的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怎麼,你不願意?”
“當然不是,”她捧着我的頭髮,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大小姐是會去聖經的。”
“哦?爲什麼?”
“大小姐若不肯去的話,也就不會進到這個武威城了。”
我笑了笑。
這丫頭雖然平時不聲不響的,對我的事也從不干涉,這個時候,倒是她旁觀者清,一眼就看穿了。
只是,昨天進入武威城,我其實是還在猶豫的。
很快,頭就梳好了,我對着鏡子裡自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看了一會兒,輕嘆了口氣,說道:“素素,你問他們要一些軟一點的褥子放到馬車上,這樣我在路上可以休息一下。”
她急忙道:“是。”
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來:“咦?宇文先生?”
我轉頭一看,原來是宇文英來了。
我急忙起身過去,素素對着他行了個禮,便走了出去,我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先生進來坐吧。”
宇文英走進來,說道:“看來,顏小姐是已經準備要去勝京了。”
我笑了笑:“之前宇文先生是看着我的女兒跟我分開的,你也應該知道,我要去把她接回來;還有南宮貴妃,她身系另一個人的安危,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還有別的原因嗎?”
“……”
雖然我心裡清楚,還有一個原因,但是被他這樣問出來,我還是愣了一下,擡頭看向那雙閃着精光的眼睛。
這個人,眼睛真是毒。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了笑,說道:“前天晚上宇文先生帶着我上刀山下火海的,不就是爲了弄清楚一些事情嗎?連那樣的兇陣我們都去了,一個勝京比起‘千鈞陣’來,孰兇孰吉?”
“……”
宇文英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了我許久,突然說了一句全無關係的話——
“天底下的女子若都如顏小姐一般,大概這個世間,會大有不同吧。”
這種戴高帽子的話,我聽了也只是笑笑,說不定也不是什麼好話,便問道:“那,宇文先生如何打算?”
他平靜的說道:“既然顏小姐打算去勝京,那在下願意護送顏小姐。”
“……”
我一愣,詫異的看着他。
他要護送我去勝京?
這個人,他可完全不從屬於我們任何一方勢力,這個時候卻要護送我去勝京,難道,他也是爲了找尋那個答案?
見我沉默不語,他說道:“顏小姐若不願,在下——”
“當然不是,”我微笑着說道:“有宇文先生在,那我這一次就更加高枕無憂了。”
“既然這樣,那何時起程,你只派人過來知會一聲便可。”
“好。”
這個人乾淨利落,說話這些話之後也不再有任何的遲疑,便起身走了出去,我望着桌面上給他倒的那杯茶,還是散發着熱氣。
正沉思着,外面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擡頭一看,是素素和杜炎來了。
我立刻擡起頭來:“你們來了。”
“大小姐。”
素素急忙走進來,杜炎走到我面前,拱手行了個禮,我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全都準備好了,可以隨時啓程。”
素素過去傳話纔回來一會兒就全部準備好了,顯然,他們應該也是早又準備,看來大家心裡都有認定,這一次我是會去勝京的。
杜炎又說道:“只有一件事,就是昨天我跟顏小姐提過的,如果要去勝京,我想讓人回去傳個信。”
“這是當然。”我微笑着看着他:“也不用別人了,你回去吧。”
他一愣,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不行!”
這話說得相當生硬,若對主僕來說,算是無禮的,他自己也察覺到了,急忙說道:“還請顏小姐見諒,但是,在下是要保護顏小姐的安全的。”
我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不過這一次,有宇文先生護送我去勝京。”
“他護送是他的事,在下有自己的職責。”
“你的職責並不只是保護我,還有輕寒。”
他被我說得一愣,擡頭看着我,我認真的說道:“他這個人,做起事來就不管不顧的,這一次讓溫如玉去打江陵,我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別的冒險的想法,反正他做事情從來都是先做了再跟我商量的。”
“……”
“我這邊有了宇文英,你就可以回去幫我看住他,我現在能信任的,不也只有你嗎?”
杜炎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不要讓他冒險,不要讓他出事。”
“……”
“你知道,這是比我自己的安危,我更擔心的事。”
杜炎遲疑了很久,擡頭看着我:“可我剛剛聽到武威城內有傳聞,說勝京那邊不太平。”
“是的。”
“顏小姐這樣過去,萬一——”
“你可以放心,雖然那邊不太平,甚至可能正在打仗,但是打仗的雙方都不會傷害到我的。”
他有些震愕的看着我,他對勝京的情況並不瞭解,大概也很難想象,我如何能在一場戰爭的兩方遊走平衡,但又看了我一眼之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那,我相信顏小姐的。”
我微笑着道:“這樣就好,你早一點啓程,也別讓水秀太擔心。”
聽見我提起水秀,他眼中的冰冷更融化了一些,正要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着我:“那,顏小姐可有書信要帶給劉公子嗎?”
“……”
素素原本在旁邊收拾東西,這個時候也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沉默了下來。
他們兩個人都安靜的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我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沒有什麼書信要給他的。”
“……”
“不過,你替我帶一句話回去就好。”
“什麼?”
“等我回去。”
“……”
杜炎的臉上從來都是感情匱乏的淡漠,但聽到這幾個字,目光卻微微的閃爍了起來,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沉聲說道:“劉公子一定會沒事的。”
“……”
難得,連這個冰塊臉都會安慰我。
我微笑着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一定會沒事的,我一定會去勝京接回妙言,找到南宮離珠,等我回去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定下來,事情就很好辦了。
杜炎只帶了兩個人回去,其他的人全都留下護送我去勝京,他臨走之前千叮萬囑,倒是和他平時那種冷心冷面的樣子截然不同,我原本還考慮讓素素跟他一起回去的,但這丫頭死都不肯聽,我拗不過她,只能作罷。
等到杜炎離開之後,我們便要準備啓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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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根一直送我們到城外,我的人,加上宇文英自己帶來的人,還有巴根特地派出的一支人馬給我們帶路——雖然這個時候草原上的草已經枯萎了,但遼闊的地界還是很容易迷路,必須要有這樣一支人馬給我們領路才行,出了城門,回頭一看,才發現也是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
因爲洛什帶着他的人馬幾次來去的關係,這裡開闢出了一條還算寬闊平坦的路,我們的馬車出城之後,一路倒也走得十分順利。
而車廂內,如我吩咐的,墊得非常的綿軟。
走了沒一會兒,素素的歪着腦袋看着我:“大小姐,你不是說要在馬車上休息的嗎,爲什麼還不閉眼啊,你睡一會兒吧。”
我擡眼看了她一下,淡淡的笑了笑。
其實,哪裡睡得着。
車顛簸得不算厲害,但從昨天晚上開始,我的內心就一直沒能平靜過,即使閉眼淺眠的時候,恍惚間都有一種天翻地覆的錯覺。
偏偏,外面的風還呼嘯得厲害,時不時將簾子掀起來,寒氣灌入,凍得我一哆嗦。
素素見此情形,急忙挪到車廂的一角去打開堆在那裡的包袱,翻出一件衣裳來,輕輕的蓋在了我的身上。
原本半夢半醒,可是突然,寒意中透出的一股濃烈的,莫名的血腥感襲來,讓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