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說什麼?”
我一時間愣住了,擡頭看着黃天霸的眼睛,那雙風情萬種的眼睛第一次露出那麼凝重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懂,爲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對我這麼說。
黃天霸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今天晚上,不管他們任何一個人贏了,如果你還留在宮中,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我輕輕的說道:“如果是太子,是他的話——他一直對我很好,而且他也是個很好的人,如果真的是他贏了,我想他會……給我一個大赦的。”
這個想法是我一直堅持的,不管剛剛黃天霸給了他什麼樣的評價,可是發現玉璽的時候,如果他一狠心殺了我,也許那道聖旨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但他卻沒有這麼做,我相信,他是個好人!
黃天霸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道:“如果,是他呢?”
是……他?
不知爲什麼,我突然想起了剛剛姚映雪臨死前說的那些話,他已經知道了那一夜的人不是姚映雪,可我卻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誰。
如果,如果他真的知道了……
我的指尖在這一瞬間一下子涼透了,黃天霸看着我突然蒼白的臉色,急忙道:“青嬰,你怎麼了?”
我擡起頭迎上了他關切的目光,心裡好像也融入了一絲暖意。不,他應該不會知道纔對,否則依他的脾氣,早就鬧穿了;況且,他已經答應了我,會在事成之後給我一個大赦,說到底,我只是上陽宮的一個小侍女,原本就無足輕重,現在也盡我所能的幫他,一個大赦,連金銀珠寶高官厚祿都不及,對他而言就更算不了什麼了。
於是,我勉強笑了笑,說道:“黃爺,我沒事的,您不用擔心。”
“那麼,你要不要跟我走?”
“黃爺,青嬰還沒有得到大赦。”
“如果你現在跟我走,大不大赦都一樣。”
“不,不一樣。”
我苦澀的一笑,說道:“黃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青嬰若真的跟您走了,就是私逃,一輩子都會揹負着被抓回來的恐懼,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場永遠醒不了的噩夢。”
說到這裡,我不由的打了個寒顫:“我好不容易擺脫了,不想第二次再做這樣的夢。”
黃天霸看着我,眼神顯得有些意外,我突然想是驚醒了一般,擡頭看了他一眼,勉強的笑了一下,就聽見他喃喃道:“青嬰,你到底是——”
“況且,如果青嬰真的跟您走的話,”我一下子打斷他的話,笑道:“慕華姑娘她一定不會高興的。”
黃天霸聽到這句話,臉色立刻變了。
我也有些尷尬,原本只是隨口的一句話,可這麼說出來卻好像真的有什麼一樣,侷促的正向跟他道歉,卻見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苦澀,慢慢的低下頭,看着手中那一管碧綠的玉簫。
我的心裡也僵了一下。
我從來沒有想過,裴元琛會對他動真的感情,竟然連臨死的時候想的也是他,可他呢?他對裴元琛又是怎麼樣?真的從頭到尾只是一場戲,還是在琴簫唱和的時候,他也有過一點真?
“黃爺……”我想要開口說一點什麼來安慰他,可真的開了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黃天霸看着手中的玉簫,突然一笑:“也許,你是對的。”
“……”
“我的出現,已經毀了他的一生,也許我真的不應該出現的,也不應該再改變什麼。”
不知爲什麼,聽見他用那種淡然的口氣,說出這樣的話,好像有一種放棄一切的漠然,我下意識的伸出手牽着他的衣袖,黃天霸低頭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又說道:“青嬰,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若我能化作星辰,必爲東明,爲你照亮前路,望你一路青雲。”
我點點頭,我還記得那是在揚州南城,我們身染惡疾,在將死之時他對我說的話。( 無彈窗廣告)
“不過現在,我並不希望你一路青雲,”他對我道:“我只希望你一生,能喜樂平安。”
說完這句話,他將袖子從我的手中輕輕的抽出來。
我的指尖透過了一陣風,甚至還來不及回味那一瞬間的,他的眼睛裡傳遞出的是什麼,只見他慢慢的擡起頭,看着別苑中的參天大火,一轉身,便大步的離開了。
夜幕中,聽着他大聲道:“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終究在這一刻,給了裴元琛一點真。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我的指尖也被袖底風吹涼了,我慢慢的轉過身,路邊還栓着幾匹馬,我走過去便解開了一匹馬的繮繩,然後翻身上了馬。
就在這時,黑暗中竄出了幾個影衛,朝我走過來:“青姑娘,你這是——”
“幾位,我只是要回宮去見三殿下,不會讓各位難做的。”
他們都是跟着裴元灝的影衛,一聽這句話,他們猶豫了一下沒有阻攔我,而我已經一抖繮繩,馬立刻衝了出去,他們幾個對視一眼,也紛紛翻身上馬,跟着一同往城裡飛馳而來。
這一路,寒風刺骨,吹在臉上好像冰刀劃過肌膚一般。
我咬着牙忍着身上被火灼傷的地方,在馬匹顛簸的時候更加的痛了,但現在我的心卻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樣。
剛剛黃天霸的話,還一直在耳邊迴響着。
楊雲暉已經拿下了九門,裴元灝這麼急着趕回去,只怕真的是回去逼宮奪位的,現在的狀況是裴元豐病重不起,裴元琛已經被殺,接下來的爭鬥,就只存在於裴元灝和裴元修之間。
我不敢想象,這兩個男人之間的爭鬥,會演變成怎樣一場天翻地覆,而此刻看似平靜的皇城,會因爲他們而墮爲人間地獄。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我趕回皇城的時候,還是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懾住了。
數不清的洶涌的人潮從宮門裡跑了出來,而那些揮舞着刀劍的將士又帶着殺氣朝裡衝,震天的殺喊聲響徹天際,好像巨龍的咆哮,要將整個皇城都吞噬。
那些平日裡謹小慎微的宮女太監此刻全都尖叫着,拼命的大喊,全都慌不擇路的亂跑,有的人被後面的人撞倒在地,人潮涌上,踩得他們鬼哭神嚎,而持刀的侍衛一旦撞上,便是一陣搏殺,鮮血四濺,慘呼連連。
整個皇城,已經全都亂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看着眼前的這一片景象,我已經驚呆了,喃喃的說着,人潮又朝着我們這邊涌來,座下的馬受驚,開始不安分的打着響鼻,馬蹄在地上雜亂的踱着,幾乎要掉頭往後跑。
我急忙勒着繮繩,那幾個影衛見此情景忙過來幫我控制住了馬,其中一個說道:“青姑娘,這裡太亂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三殿下呢?他在哪裡?”
我只看着前方的一片混亂,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他們幾個對視了一眼,索性派出一個去打探消息,不一會兒那個人回來,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怎麼樣了?”
“城內已經打起來了。”
“廢話,我們當然知道打起來了!”那個領頭的影衛也怒了,大聲道:“怎麼會打起來的?九門的人不是都被殿下控制住了嗎?”
那個人臉色蒼白的說道:“可是——聽說御營親兵被連夜調進了城。”
“什麼?!”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而我聽到這裡,心裡也不由的有些緊,急忙道:“是誰調的?”
“這個,還不知道。”
我捏着繮繩的手狠狠的用力,繩子上的毛刺都扎進了肌膚裡。
竟然這麼快,就把御營親兵調進了宮,是殷皇后嗎?
對了,我想起來了,姚映雪說她是被殷皇后買通的,而裴元灝之前放出的他知道玉璽下羅的消息,姚映雪也一定把這個傳了回去,所以裴元琛纔會帶着人一直跟着他,而調走了九門的人,但今天晚上,我和裴元修在永和宮裡發現了真正的玉璽,那麼他們也就一定立刻明白,整件事是裴元灝設下的一個局。
九門空虛,楊雲暉的禁衛軍從天而降,這原本是一招死棋,卻沒想到他們能那麼快的做出反應。
“現在局勢怎麼樣?”
“膠着着,”那個打探消息的人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說道:“宮裡得到的命令是有叛軍要謀害太子,逼宮篡位,楊大人的人進了九門之後,劍門和午門全都封閉了,他們現在正準備攻進去。”
沒想到,事情竟然真的演變到了這一步。
逼宮篡位,看來他們早就知道裴元灝不會止步於九門,而今天皇上下詔傳位的聖旨又已經得到了三公六卿的證實,裴元灝此舉,真的與反叛無異了!
這樣的話,他就算真的奪得了皇位,只怕也會留給天下人一個話柄!
一想到這裡,我狠狠的捏緊了手中的繮繩,用力一抖:“駕!”
座下的馬一驚,立刻揚起前踢,迎着人潮朝裡面衝了進去。
“青姑娘,你要幹什麼?!”
“快回來!”
“阻止她,快!”
後面的影衛頓時慌了,急忙策馬追了上來,可週圍人潮洶涌,我緊握着繮繩朝裡面飛馳,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
終於,馬衝破了層層阻礙,前面的劍門已經被攻破,而正前方,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轟然響起,擡頭一看,卻是那些將士在狠狠的撞擊着午門,硃紅色的高大的城門在沉重的撞擊下,發出了陣陣哀鳴,眼看就要被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