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見到申柔,是在承乾殿的外面,她雖然一身華麗衣衫,可眉間隱隱的怒氣讓她的柔美退色不少。
這一次,卻是全然不同。
她一身燦若明霞的長裙,用金絲繡的孔雀棲牡丹栩栩如生的印在長長的裙襬上,逶迤於地,綿延出一身的華貴,連同這間屋子,也被映襯得蓬蓽生輝,她整個人就像是畫中走出的神仙妃子,令人驚豔。
貴妃娘娘——是她?
我躺在牀上,被燒得迷迷糊糊的腦子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可一直以來我都以爲,當初申恭矣在最艱難的時候給了裴元灝支持,而申柔又與他早有了春宵一度,皇后之位不應該旁落纔是,怎麼她卻是做了貴妃?
那皇后,是誰呢?
我還迷糊着,她已經一步一步的走近牀邊,身後還跟進來了一個老嬤嬤,一看到屋子裡的情景,立刻上前:“娘娘,當心地上有水!”
低頭一看,果然地上還汪着一灘水。
我的臉色蒼白了一些,那是昨夜,裴元灝在浴桶中要了我,他根本無所顧忌,卻弄得一屋子都是水,雖然現在是夏天,天氣炎熱,但冷宮四面環水,卻是十分的潮溼,是以直到現在地上的水漬還沒有乾透。
申柔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紅潤的櫻脣微微一抿,笑了一下。
雖然嬤嬤提醒了她,可她卻絲毫不在意的踏着那一汪水走了過來,水中倒影出的她的模樣被打碎,微微的扭曲了,而她俯身下來看着我的那張臉,還有臉上柔媚無比的笑容,卻依舊是絕色傾城。
似是被那樣的豔色所惑,我一時沒有了反應,倒是她身後的嬤嬤指着我罵了起來:“好大的膽子,貴妃娘娘駕到,你居然還躺在那兒,還不拜見娘娘!”
“啊?哦!”
我恍然驚醒過來,急忙要起身,可發了一夜的燒身上早就沒有了力氣,剛一撐起身子就感到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又軟綿綿的倒了回去。
錢嬤嬤一見,也顧不得許多,急忙過來扶着我下了牀,哆哆嗦嗦的跪在了申柔的面前:“奴婢,拜見貴妃娘娘。”
申柔好整以暇的站在我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我。
我跪在她的面前,身體卻是虛軟得好像隨時要倒下去,頭腦一陣陣的發暈,申柔慢慢的上前一步,伸出染了紅蔻丹的纖纖玉指托起我的下巴,微笑着看着我。
她的笑容是真的很美,美得近乎畫中的仙子,可也許是因爲現在病重,也許是因爲身體虛弱,她的目光和笑容竟然讓我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好像被一條蛇盯着。
“上次見到你,還是皇上身邊的紅宮女,怎麼現在就到冷宮來了?”
“……”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懨懨的垂下了眼瞼。
她身後的那個嬤嬤立刻怒氣衝衝的道:“娘娘問你話呢,還不回答娘娘!”
申柔微笑着揮了揮手,她立刻噤聲不語,申柔又說道:“昨兒是皇上的封后大殿,可整整一夜都找不到皇上的蹤影,就跟上次冊封太子妃那一夜一樣。你知道,皇上昨夜做什麼去了?”
提到冊封太子妃的那一夜,我的身子顫了一下。
“奴婢,不知。”
“那你知道,皇上去哪兒了嗎?”
“奴婢不知。”
申柔笑道:“聽太極殿服侍的人說,皇上昨夜回了上陽宮,一直呆到過了子時纔回,醉得可厲害了,你知道皇上回上陽宮去幹什麼?”
我還沒開口,她微笑着道:“別讓本宮聽到第三句‘奴婢不知’。”
雖然她是微笑着說的,可這句話,卻比任何威脅恐嚇都讓人覺得不安。
我的話硬生生的哽在了喉嚨口,思索了半晌,輕輕道:“皇上大概是回去看金翹夫人了。”
話一說完,我就暗罵自己病得笨死了。
裴元灝已經登基爲帝,就連當初還在冷宮受苦的柳凝煙都能弄個侍從女官來做,更何況是楊金翹,不管她的出身再是不好,怎麼說也是跟他同甘共苦過來的,加上有一個在奪嫡之戰中爲裴元灝出生入死的哥哥楊雲暉,她不管做什麼嬪妃都夠格了,怎麼可能還留在上陽宮。
果然,聽了我說的話,申柔也笑了起來。
可是,她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我目瞪口呆——“看來這冷宮還真是一個消息閉塞的地方,你連楊金翹已經死了都不知道。”
我一聽,頓時失聲道:“什麼?!”
楊金翹死了?!
她死了?!
眼前恍然間閃過了那張端莊秀麗的臉孔,總是帶着強硬的氣息,沒有溫柔的表情,說話也從來都不動聽,可我卻能感到,她有一顆最柔軟的心!
是她告訴我,不要深陷在上陽宮!是她告訴我,要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可是,她怎麼會就死了呢?
看着我驚愕不已的樣子,申柔卻只是淡淡的,好像說的並不是一個人的生死,而只是外面的天氣而已,“皇上進入宮中勤王的當夜,皇城大亂,叛軍四處逃竄,就有那麼一股人闖進了上陽宮,楊金翹雖然是個不好惹的,可那些人的刀卻沒長眼睛。”
原來,那天晚上裴元灝的逼宮奪位,到現在已經成了護駕勤王;而太子麾下的御營親兵,現在已經成了叛軍。
這就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可是,楊金翹,我怎麼也不能相信,她居然會被御營親兵的人所殺,難道那些人是因爲裴元灝逼宮奪位,所以殺了他的夫人泄憤嗎?
“要說皇上對她,也算是有情有義了,這件事都已經過去半年多了,皇上居然還沒忘,將當初御營親兵的人一個一個的追緝,凡是落網的不是充軍就是砍頭。”申柔說着,突然又笑了一笑:“不過,昨天可是封后大典,皇上居然去想一個不是皇后的女人,是不是那個女人對皇上而言,比皇后還重要呢?”
我的心裡突然沉了一下。
昨天,是他的封后大典,昨夜,本該是他和皇后的魚水之歡,可是他沒有去太極殿,也沒有回上陽宮,而是來了這裡。
一想到昨夜,他狠狠的將我禁錮在懷中肆意,緊貼着我的滾燙的肌膚,還有催人情慾的喘息,好像一直在耳邊響着,我只覺得腦子好像要炸開了一樣,用力的甩了一下頭,將昨夜那一幕幕不堪的記憶統統拋開。
不,不是這樣的,他是在報復我。
就在我出宮的那一天,他的虐打和強行的侵犯,我永遠也忘不掉他像野獸一樣在我身上無休止的索取,就算是現在,在他慾望爆發最暢快的時候,我也能聽到他咬牙的聲音。
他恨着我,而我也……
我低着頭跪在地上,淡然的道:“天心難測,奴婢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
申柔放開了手,慢慢的站直身子看着我,笑道:“好個伶俐的丫頭。”
說完,她便轉身走到錢嬤嬤跟前,吩咐道:“好好照顧嶽青嬰,讓她早日養好病,這個丫頭可金貴着呢。”
什麼?我聽了這句話一愣,擡起頭的時候,申柔已經微笑着嫋嫋婷婷的走了。
錢嬤嬤答應着向她磕了頭,一直等到申柔的背影看不見了,才走過來,一把扶起了我。
“你這個死丫頭,怎麼這麼能惹事啊。”
她的脾氣不好,又罵罵咧咧的我也忍了,只是剛剛在地上跪了那麼久,現在覺得身體裡好不容易有的一點力氣都沒了,靠在牀頭直冒虛汗,錢嬤嬤拿了一條粗毛巾來用力的給我擦了兩下,忽然,她好像看見了什麼,眉頭皺了一下,轉身臉色複雜的走了出去。
我心裡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怎麼了,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頓時讓我眼前一陣發白。
頸項上,鎖骨間,大片雪白的肌膚上佈滿了裴元灝親吻噬咬留下的一片青紫,任誰都能看出昨晚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我急忙伸手用力的抓住衣襟,遮住了那恥辱的痕跡。
這些——這些——剛剛申柔看見了嗎?
不,她沒有看見,她一定沒有看見,一個冷宮的宮女身上出現這樣的痕跡,她不可能不問的。
只是,我不知道她今天爲什麼要來這兒,又會有什麼發生。
我虛弱無力的手抓住衣襟,指尖無力,卻也掙得微微顫抖,擡頭看向這間簡陋的小屋——我曾以爲,這裡會是我安寧之所,可每一夜,裴元灝都會化身夢魘,讓我得不到解脫,而現在,申柔竟然又來到了這裡……
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
作爲貴妃的申柔開了口,錢嬤嬤也就更沒話說了,讓我在屋子裡休息了好幾天,才終於恢復了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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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我的活都堆給了別人,雖然他們不說,自己也不好意思,身體復原之後我便又開始做自己的夥計,只是還有些頭重腳輕,拎着水進園子澆花的時候,一路上歇了好幾次。
我正靠在門後喘着氣,卻聽見大門外一陣吵鬧的聲音。
“你讓我進去!”
“王爺,您別爲難奴婢啊。”
“我不爲難你,我只是要進去看看,我要看看,青嬰在不在裡面!”
這莽撞的氣勢,帶着孩子氣的聲音,我一下子便聽出來,急忙轉過身,透過眼前一叢叢濃密的花葉,果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矯健的身影,站在大門外——是裴元豐!
此時,錢嬤嬤正攔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勸着,可裴元豐一臉生氣的樣子:“我不信,我聽守門的說了,皇上根本沒放青嬰出宮,他是不是把青嬰關在這裡了,讓我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