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在常晴的身後,看着她着一身絢爛的錦衣華服站在中間,慢慢的朝着皇后跪下磕頭,常晴忙擡手,一旁的扣兒急忙上前扶着她站了起來,葉雲霜畢恭畢敬的道:“臣妾謝皇后娘娘恩典。”
但還是堅持跪下去,磕了個頭。
我無聲的在心裡笑了——宗門選的人,果然是不差。
不僅會做人,而且也真的是個美人,她現在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身材還沒有走形,擡起頭來,略施脂粉的臉頰泛着粉紅,更襯得一雙秋水明眸清澈精靈。
她擡起頭來,清凌凌的眼睛看向我,也帶着風情,我對上她的眼睛,淡淡一笑。
她才十八歲,即使沒有南宮離珠第一美人的盛名,也沒有申柔的柔媚入骨,但年輕就是年輕,就像是春風裡剛剛綻放的花苞。
在她的映襯下,即使周圍一片花團錦簇,卻也都有些黯然了。
常晴慢慢的說道:“雲嬪,今後你可要恪守本分,好好的服侍皇上,開枝散葉,爲皇家延續血脈……”
我站在她的身後,聽到這番話有些耳熟,纔想起當年我被冊封爲才人,常晴似乎也對我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同樣的教誨,同樣的冊封,甚至旁觀的人都一樣。
只是,冊封的人不同了。
我只是站在常晴的身後,這一刻卻好像站得很遠,遠遠的旁觀着這一切,葉雲霜恭恭敬敬的道:“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說完,又朝周圍行了一禮:“望各位姐姐對雲霜多多提點。”
申柔坐在旁邊,一直冷着臉,這時冷笑道:“雲嬪如此年輕就受封,可比咱們當年厲害多了,還用得着提點麼?”
葉雲霜笑眯眯的看着她:“臣妾如今有孕在身,將來若能有幸誕下皇子,還要問貴妃娘娘如何教養皇子呢。”
申柔一聽,臉色更難看了些。
常晴微笑着道:“說的也是,近來咱們後宮喜事連連,你們也要好好的服侍皇上。”
“是。”
這一羣人中,只有南宮離珠一直蒼白着臉,周圍的氣氛越是喧鬧,她越是冷得像冰。她的冷漠淡然,連常晴都感覺到了,她想了想,坐姿朝南宮離珠那一邊偏了一下,似乎想要與她敷衍兩句,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外面傳來玉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衆嬪妃一聽,急忙起身跪迎。
裴元灝從門外款款走了進來,一襲華麗的黑色貂裘,華貴得有些咄咄逼人,蓬鬆的皮毛上還粘着一些落雪,一路走進片片飄落,也帶來了一陣涼意,他站在屋子中央,微笑道:“這裡好暖和。”
常晴已經微笑着上前:“皇上凍着了?”
“還好。”
他伸手牽過常晴的手捏了一下,轉身便看到站在一旁的葉雲霜,微笑道:“已經冊封完了?”
“回皇上的話,雲嬪已經正式冊封了。只是臣妾看着外面風大,雲嬪又有身孕,雪天路滑的,不急着帶她去向太后磕頭。”
“嗯,到底是皇后妥帖。”
說着,裴元灝走到葉雲霜面前,輕輕道:“你如今有了身孕,要好好將息,這幾天天氣不好,就不要出來了。”
葉雲霜低着頭,柔柔道:“臣妾遵旨。”
我一直站在皇后的背後,裴元灝走過來的時候,我也一直低着頭,他也像是沒有看到我一樣,坐在了皇后身邊。
屋子裡的氣氛原本就有些微妙,也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輕易開口,而因爲昨天大殿上的事,申柔現在也摸不準裴元灝是如何,也只是安靜的坐在旁邊,帶着幾分謹慎的看着他,倒是皇帝轉頭看到貴妃,微笑着道:“柔兒這麼早就過來了,難怪剛剛朕在重華殿沒看到你。”
申柔一愣:“皇上去了臣妾那裡?”
“朕這幾天事務繁忙,也沒來得及去看你,剛剛過去看了看念勻。 ”
一句話出口,氣氛像是春暖花開了一般,申柔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激動得說話聲音都有些異樣:“原來,皇上去看念勻了。”
“嗯,這孩子倒是不怎麼哭鬧,安靜得很。”
“是啊是啊,念勻真的很乖,一點都不哭鬧。”
常晴聽了,微笑道:“倒是奇怪,大皇子在這麼大的時候最能鬧的,經常鬧得本宮整夜合不上眼,念勻卻這麼乖。”
申柔用鼻子哼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道:“這就能看出,念勻從小這麼乖,將來長大了,一定會是個聽話的孩子,能爲皇上多多的分憂解難呢。”
裴元灝微笑着,點了點頭。
周圍的幾個嬪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沒有表情,但眼中的冷笑卻是分明在說,她想得倒遠,都想到將來了。
這些人眉毛官司打得熱鬧,但最在中間的南宮離珠卻一直沉默着沒說話,就連裴元灝進來,她也只是和大家一起起身行禮,然後坐下就一直垂着眸子,好像眼前沒有這個人一樣;裴元灝轉頭看了看她,柔聲道:“珠兒……”
“啊?”她恍然驚醒一般,擡頭看着他。
“你身子不好,天氣又冷,不該出來的。”
“今天雲嬪大喜,臣妾過來看看。”
“朕已經吩咐御膳房,今晚送些藥膳過去,你與朕一同用。”
南宮離珠淡淡道:“不必了……”
這話一出口,滿屋的人眼神都變了,連裴元灝也是面色一沉,南宮離珠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簾,長長地羽睫覆在如水般的眸子上,輕顫着:“臣妾這些日子胃口不好,只怕影響皇上用膳的心情。”
裴元灝一聽,立刻道:“就是因爲這樣,朕纔要過來陪你一起用。”
南宮離珠擡起頭來看着他,眼眶微微有些發紅,沉默了半晌才又低下頭,輕輕道:“臣妾謝皇上恩典。”
等他們倆說完,申柔在旁邊已經氣得臉色發白了。
倒是常晴,平靜的冷眼旁觀了一會兒,這個時候出來微笑着道:“皇上午膳還沒用過吧?不如就在臣妾這裡——”
裴元灝擺了擺手:“朕今天還有事,只是過來看看,午膳就讓他們擺御書房了。”
“皇上還有什麼事?”
“秋試的事。”
“哦……”
說到秋試,滿屋子的人都不開口了,那畢竟是朝政,後宮沒人懂的。
只是申柔的眼睛亮了一下。
這時裴元灝站了起來,常晴也忙起身道:“那臣妾就不耽誤皇上了。只是皇上也要保重龍體,千萬別累着了。”
裴元灝微笑着看着她,點了點頭,然後:“秋試題目還未定下,你跟朕去御書房。”
他這話來得突兀,屋子裡的人都看了過來,我下意識的擡起頭,卻見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我。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想了想,點頭走了出來:“是……”
他便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而我也只能跟上去,身後那些嬪妃面面相覷,雖然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也只能恭恭敬敬的跪送。
一走出去,就感到一陣北風捲着冰雪吹來,吹得人一顫。
背後那些目光,真的如刀!
。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很早,也來得有些太猛,我跟在他身後,走過紅牆下的通道,耳邊只聽着呼嘯的風聲,玉公公帶着人遠遠的跟在後面,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裡也在動着。
要說今年的秋試,也的確是件棘手的事。往年的秋試十月底就已經完了,但今年一直拖了一個多月。我也知道,他是在等傅八岱進京,之後又零零散散的發生了許多事,延到了現在,不能再拖了。
而且,今年的秋試更是格外的棘手,誰都知道,每一年官員的選拔就是朝堂上各個勢力爲自己拉攏人脈,增強實力的機會,前兩年,他也是藉着這個機會在南方大開方便之門,吸納了不少青年才俊。
但今年,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申太傅那邊應該是早就有所準備,聽說各級都被他們打點得極爲妥當;而且,今年還有選拔武將的武試,自從楊雲暉出事,京城九門一直沒有妥帖的人,看樣子,他今年應該是要定下來了纔對。
有這麼多的問題,也難怪今年的秋試一拖再拖。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擡起頭看着前面,他寬闊的肩膀因爲蓬鬆的皮草更顯得高大了些,但我卻好像隱隱的看到了一些疲態。
我想了想,還是低下頭,跟着他慢慢的走。
景仁宮離御書房不算遠,可走了許久還沒到,我才發現他一直在宮裡慢慢的兜圈子,繞了不少的路,身後的積雪上兩排清晰的腳印沿着我們的來時路,還在繼續延長着。
我身上的衣服不厚,原本是在景仁宮服侍常晴穿的,現在在雪地裡走了這麼半天,不一會兒就被吹得透心涼,凍得我哆嗦了起來。
可眼前這個男人,還是絲毫都不知道,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我咬了咬牙,只能勉強跟上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我哆嗦得牙齒磕得格格作響,兩腳踩進雪堆裡也已經沒有了知覺,他終於停下了腳步,我也停在了他的身後,恍惚的看到前面滿目鮮紅。
是什麼?
我詫異的擡起頭,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樹燦爛的紅梅。
這個時節梅開原來還早,但突如其來的一場雪卻催着滿樹的梅花都綻放了,火紅的花瓣在枝頭開得燦爛,被皚皚的白雪映襯着,越發的絢爛奪目。
而這一處景……
好熟悉。
我愣愣的看着,只見他慢慢的回過頭來看着我。
這一刻,白雪,紅梅,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