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皇上有過齊王的消息嗎?”
馬車還在繼續向前行駛,車輪磕碰在地面發出的奪奪的單調的聲音,給寂靜的車廂裡更增添了一種壓抑的氣氛,讓人恨不得狠狠的狂嘯一聲,才能掃清心頭瀰漫的那陣陰霾。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還是很平靜,幾乎和這種沉悶的氣氛能融爲一體,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握緊的拳頭裡,掌心全都是冷汗,每一次呼吸也像是一種折磨,猶如一把鈍刀在心頭來回的割着,那是一種無法訴諸於口的煎熬。
裴元灝坐在我的對面,臉色也是冰冷而陰沉的:“沒有。”
我的心口又是一痛。
自從嫁給劉三兒之後,我一直將自己當成一個重生的人,過去發生的所有的事都是前生的事,再是幸福,再是痛苦,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可現在才知道,哪裡有什麼前世今生?我還這樣活着,愛過恨過的人都還在這片天地間,繼續着愛與恨,我又如何能抽身事外?
而裴元豐,他也不是我上輩子殘存的記憶。
只要一回頭,往事就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閃過,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張年輕俊朗的臉,笑起來的時候還帶着稚氣,想起他在我面前大口大口的吃糕點的樣子;想起他在玩月之夜的晚宴上,爲我仗義直白言的樣子;想起我被冊封爲才人,他在雨中落淚,在水中癲狂的樣子;想起他爲了救我,一身煞氣闖入冷宮,和裴元灝對峙的樣子……
可是現在,他在哪裡?
當年在揚州的時候,他被派往西川,後來南宮離珠回到裴元灝身邊,我被打入大牢,那個時候玉公公就告訴我“王爺這一次走得遠,一時半刻是回不來的”。
沒想到,他真的沒有再回來……
“皇上,沒有去找過他?”
“找不回來的。”
說完這句話,他的臉色越發的森冷起來,車廂內即使還燃着暖暖的薰香,也抵不過心裡的寒意,他擡起頭來,凝結了冰一般的眸子看向我:“你知道,他爲什麼要出走嗎?”
“……”我擡起頭來看着他。
“因爲你!”
我驀地睜大了眼睛,只見他冰冷的眸子像帶着針一樣的看着我:“他是因爲你,才走的!”
我只覺得頭頂轟的一聲巨響,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打下來,將我整個人都打懵了,僵在那裡一動都不能動:“你說什麼?”
他冷笑着道:“他在西川的時候,朕讓玉全過去傳話,他知道了你在虎躍峽自盡的消息,命人給朕送了一支斷箭來。”
“……”
“從此,他就再沒有回來過了!”
“……”
我只覺得胸口突突的疼,蜷縮着膝蓋坐在角落裡,一隻手拼命的揪着胸口的衣裳,卻絲毫無法讓自己從那種痛楚中解脫出來——裴元豐,是聽說了我的“死訊”之後,才走的!
一支斷箭,那是代表他與朝廷,與皇帝的決斷?
“青嬰,朕真的從一開始,就小看你了。”
裴元灝咬着牙看着我,道:“你居然能讓他,這個自幼就追隨朕的兄弟,爲了你,叛離朝廷,背叛朕!”
“不……”
我輕輕的搖着頭,喃喃道:“不會的……他不會這麼做……”
這件事,似乎也是皇帝的心傷,他冷笑了一聲:“他不會?當初他爲了你硬闖冷宮,跟朕擺明了對着幹,還有什麼事他做不出來?!”
“……”
“他是朕最珍惜的兄弟,也是朕想要委以重用的將才,可是你——”他看着我,目光凝重:“你毀了他!”
我毀了他?
我毀了他!
這句話像是驚雷一般在耳邊響起,不斷的迴響在腦海中,我好像靈魂都被震出了體外,一時間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想起了當初,當我問他,爲什麼沒有追隨殷皇后和裴元修離開,而是留下來幫皇帝的時候,他告訴我,他其實有自己的理想,希望廢除南方的賤民籍,希望漢人和關外人融爲一體,希望天朝南北融合,引來真正的盛世。他是爲了實現他的理想,才留在裴元灝的身邊。
可是,因爲我的“死”,他就這樣離開,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嗎?
回想起那雙清澈的眼睛,在說出他夢想的時候,那種堅定的信念,我握緊了拳頭——
不,我不信!
“你說什麼?”
裴元灝濃眉一蹙看着我,我慢慢的擡起頭看着他:“我不信齊王會這麼做。”
“你不信?”他冷笑了一聲:“你想說什麼?”
“齊王當初在那麼難的時候,都留了下來,甚至——”甚至連殷皇后和裴元修出走,他都沒有追隨而去,擁有這樣心性的人,他怎麼可能輕易的放棄自己的本心?“就算這次的事真的是齊王安排,我相信也不是他的本意!”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我,眸子慢慢的變得深了起來。
我也看着他:“皇上不信他?”
“……”
“還是不信我?”
“……”
他仍舊沉默着,金車內的氣氛沉默得近乎壓抑,過了好一會兒,他慢慢的起身朝我面前湊了過來,一直到幾乎緊貼上我的身體,低頭凝視着我的眼睛:“你要朕如何信你?”
“……”
“他爲了你,那樣忤逆朕,你要朕如何信你,如何信他?”
“……”
我看着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睛,心裡微微的發顫。當初那麼難的時候,裴元豐都留在他身邊,而即使在冷宮那樣忤逆他,他也仍舊帶裴元豐下江南,對他委以重任,爲什麼現在就不能信任?
還是,真的是因爲我,讓這對兄弟的信任已經消磨殆盡?
真的,是我的錯嗎?
想到這裡,我堅定的擡起頭:“皇上,不管怎麼樣,他終究是你的兄弟,不是嗎?”
“……”
“當初在西山紅葉寺外,連慕華,皇上都能放;莫鐵衣他們刺殺劉毅大人,皇上也能赦,那麼對齊王,皇上就不能網開一面,給彼此一個機會嗎?”
“給彼此一個機會?”
他聽到這句話,眼睛裡閃過了一道光,擡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要朕,如何給他機會?”
我被他那樣的目光看得心裡有些發毛,但還是勉強正了正心神,說道:“我剛剛也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是齊王接管了講武堂,如果他真的有心刺殺皇上,其實也真的不必等那麼久,或許他們本身也出了一些問題,但更重要的一點是——”
“是什麼?”
“是皇上對南方的態度。”
裴元灝仍舊平靜的看着我,一句話也沒說,但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年前申恭矣曾藉機向他請求,增加江南一地的賦稅,當時因爲申柔剛剛產子,申家恩寵正隆,所以裴元灝答應了他,一開春,這項命令就已經下達了下去;這樣一來,他之前在江南地區所做的努力幾乎都快要白費了,南北融合幾乎要成泡影,在南方的人眼裡,他就是個朝令夕改,不顧百姓死活的昏君。
我想,如果刺客真的是裴元豐派來的,一定因爲這件事觸了他的線。
“其實,我想不僅僅是齊王,”我思量着,一邊看着他的臉色,一邊謹慎的說道:“江南稅賦的事,原本就應該從長計議,皇上看呢?”
“……”
“申太傅要求增加江南一地的賦稅,原本就不應該草率決定。”
“……”
“況且現在,六部的人都……皇上,現在命令纔剛剛下達,還應該有機會可以——”
他沒說話,只是一直沉默的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嘴角勾起了一抹戲謔的弧度:“你是在跟朕暗示什麼?”
“……!”看着他的眼神,我心裡頓時一驚。
一直以來我跟他說話都很小心,不太過,也不屈從,但我差點就忘了,這件事與別不同,已經涉及到了朝中重臣,是影響到百官萬民的國家大事,而且——還中間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牽涉到了後宮恩寵正隆的貴妃……
他說我在暗示什麼……
我急忙偏過臉去避開了他的目光:“我沒有。”
他從鼻子裡呼出一聲冷冷的笑意,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掰過去正視他,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我心中一喜,沒想到他真的肯聽:“那——”
“所以,你也應該幫朕。”
“幫?”我心裡又是一陣疑惑,怎麼幫?
可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伸手一把挽着我的身子往下一拉,我一下子被他壓倒在地,身下厚厚的坐蓐雖然沒有摔疼,但我一時間都被震呆了,而雙手已經被他壓到了身子的兩側扣住。
我急忙下意識的掙扎,卻碰到了手上的傷,頓時發出一陣痛苦:“啊——”
他覆在我的身上,聽到我的聲音,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深了,輕輕道:“疼嗎?”
“你——你要幹什——啊!”
“……”
“不,不要——啊!”
虛軟又有傷的手完全無法阻止他的任何動作,我眼睜睜的看着他覆在我的身上,手輕輕的一用力,便撩開了我的衣裳,單薄的內衣被揉搓得凌亂不堪,片片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他魅然一笑,低下頭,炙熱的嘴脣印上了我的脣,卻並沒有深入,只是在片刻吮\/吸舔\/舐之後,慢慢的往下游移,溼軟的舌尖沿着下巴、頸項、微微發顫的鎖骨,一直移到了胸前,最柔\/嫩的地方。
我拼命的咬着牙,卻扼制不住發出陣陣呻吟:“不,啊——嗯——嗯!”
金車外,似乎喧譁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