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竟然是一支短小的箭矢,或者說,是一支弩箭!
難怪我剛剛奇怪,明明我用木槌打到的是賊人的胸口,怎麼他捂着臉倒下去,還叫得那麼慘,原來那個時候,同時有人朝他射了一箭,他受了箭傷才狼狽逃竄的。( 無彈窗廣告)
問題是——
誰射出的這支弩箭?
想到這裡,我轉身朝着四周看了看,周圍已經又陷入了一片漆黑,遠處還響着兩三聲狗叫,越發寂靜,絲毫看不到再有什麼人在周圍。
“娘,這到底是什麼啊?”
離兒還抱着我的胳膊問個不停,我沒顧得上回答她,只是又仔細的看了看周圍,剛剛因爲太過驚險,我也沒注意到弩箭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射來,現在再要找,只怕也難了。
夜色越來越深,月亮慢慢的被雲層遮掩,周圍暗了下來。
雖然這一箭是幫了我,也許射箭的人對我沒有敵意,但一想着周圍可能有人一直窺伺着我的家,我的生活,我的女兒甚至也在別人的窺視之下,那種感覺還是讓我非常不安,急忙抱起離兒轉身回了屋子。
撿起被那賊人用鐵線刮開掉落在地上的門閂關上門,又重新檢查了一番,這才抱着離兒回了裡屋。
。
這一夜對我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了。
一直睜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漆黑慢慢變亮,晨曦透過窗戶照在牀頭,暖融融的感覺倒是褪去了夜裡的寒意和驚惶。
“娘……”離兒黏乎乎的聲音響起,我一低頭,就看到她睜開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伸手抱着我的脖子,我微笑着摩挲着她的臉蛋,柔聲道:“離兒昨晚嚇壞了嗎?”
“剛開始被嚇壞了,可後來就不怕啦。”
離兒說着,又擡起頭來看着我,大眼睛裡閃爍着興奮的光:“娘好厲害啊!”
我笑了笑,在她蘋果似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當然。娘不厲害誰厲害。”
母女兩在牀上黏糊了一會兒,就該起牀了。我帶着女兒梳洗了一番之後,又給她做了早餐,離兒現在已經可以很乖的自己拿着碗過來,盛了一碗粥之後捧着回屋,拉開凳子自己爬上去坐好,等我拿一碟小鹹菜和炒雞蛋過來,就看到她撅着小嘴對着熱氣騰騰的粥吹了半天,然後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看着她吃東西像小狗一樣那麼可愛,我在旁邊捧着碗,只覺得心都融化了似得。
過去不大明白爲什麼當母親的總會寵溺孩子,哪怕寵上天了都不覺得爲過,現在自己當了母親,跟女兒朝夕相處了才明白,看到她哪怕一點進步,一點可愛之處,就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全天下最聰明,最可愛的孩子,哪怕把這世間的一切都給她,也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愛。
不一會兒,離兒就把碗裡的粥都吃乾淨了,乖乖的把筷子放下來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笑道:“離兒要跟娘說什麼?”
“哎?娘怎麼知道?”
“你這麼乖,又不賴牀,又是自己端碗的,難道不是要跟娘要求什麼事?”
離兒立刻格格的笑了起來,然後說道:“娘今天還要去集市嗎?”
“要啊。”
“那,離兒可以跟娘一起去嗎?”
我倒是愣了一下,沒立刻回答她。
若是前兩天,我一定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一來集市離這裡到底還是遠,孩子走那麼遠會很累的,況且那裡人多事繁,我不想離兒萬一有什麼閃失。可經歷了昨天晚上的事,卻讓我心裡又更多了一層擔憂。
只要一想到有一雙眼睛,在窺視着我的家,有一支弩箭,可以射到我的院子裡,我就怎麼也沒辦法放心讓離兒一個人呆在家裡。
我想了想,便低頭微笑着說道:“你要去,可是要走很遠的路,萬一你在路上不肯走,耍賴怎麼辦?”
“離兒不會的!”
“真的嗎?”我笑道:“那要是你在路上哭,不肯走呢?”
“……”她漲紅了臉,想了半天,眼巴巴的看着我:“娘說怎麼辦?”
我笑道:“那就罰離兒一個月都不能吃點心,將來也不准你去河邊玩。”
她一聽,臉都白了一下,想了老半天,終於痛下決心似得一咬牙:“好!”
看着她小臉上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心裡忍不住直樂,便也答應了她。等我吃完飯收拾了碗筷,正好芸香和其他幾個繡娘都來找我了,我收拾了一下屋子,將那包銀子拿出來放好,想了想,又從枕頭下面摸出了那塊銀鎖。
離兒一直守在我身邊,一看到那塊銀鎖,立刻大感興趣:“娘,那是什麼?”
我看了她一眼,輕輕道:“這是別人送給你的禮物。”
“啊?給我的?”
離兒大喜,急忙湊過來看:“娘爲什麼從來沒有給我看過?”
“……因爲,因爲太貴重了,娘擔心你會弄丟。”
“離兒不會的。娘,給離兒拿着好嗎?”
她一臉喜歡的模樣,眼睛看着那銀鎖都不眨了,我柔柔的笑了一下,將銀鎖放到她手心裡:“那你拿好。若你弄丟了,娘罰你一年都不準吃點心。”
她已經顧不上心疼點心了,小心翼翼的接過來,銀鎖在她柔嫩的掌心裡發出溫柔的光澤,彷彿送出禮物的這個人,對着她曾經有那麼溫柔的感情,即使在最艱難的日子裡,也不吝於對她的疼愛。
離兒看着那銀鎖,小心的用指尖撥弄了一下,看到上面的幾個字:“娘,劉三是誰?”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是送這把銀鎖的人。”
“哦,我認識他嗎?”
“……不。”
“那他爲什麼要送給我啊?”
我往外走着的腳步微微一滯,低頭看着那把銀鎖,沉默了一會兒,笑着道:“因爲離兒很可愛,見過你的人都很愛你。”
這丫頭一聽,倒是臉紅了,卻又笑嘻嘻的握緊了銀鎖。我一直微笑着看着她,只是這個時候胸口有些微微的隱痛,慢慢的鎖上了門,剛一轉身,又看見離兒牽着我的衣袖:“那娘,這個劉三——我能見他嗎?”
我的臉色僵了一下。
她不知所以,還期待的看着我,而我卻沒有回答她,只是牽着她的手往外走去,離兒還追着問:“娘?”
“離兒別問了。”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已經有些啞了,好像昨夜被她趴在身上壓在胸口,那種沉甸甸的無法呼吸的感覺又回到了身上。我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平靜些,但也止不住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離兒看着我,這一回,她倒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而是小心的牽着我的手,又低頭看着手心裡的那塊銀鎖,不說話了。
我牽着她往外走去。
芸香他們等了好一會兒了,一看到我,都關切的道:“輕盈,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
“是昨晚那個賊傷着你了嗎?”
“你沒事吧?”
我勉強笑道:“沒事,只是沒睡好而已。我們走吧。”
說着,我便和他們一起走出去,只是當我關上院門的時候,又擡起頭來,看了看這座簡陋的小院子,看了看那間簡陋的屋子。
周圍的風景很好,也很安靜,風吹過樹梢發出嘩嘩的聲音,遠處還有一些孩童追趕嬉戲,別家的雞鴨已經放出來了,撲閃着翅膀飛上籬笆,還有黃狗汪汪的叫着。
這一幕,真的像是一幅最普通的田園畫卷。
可我知道,這幅畫卷並不簡單。
昨夜的那一支箭,就已經讓這幅畫卷增添了一抹血色,我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人,又是什麼目的,只是——雖然那支箭是幫了我,卻始終讓我惴惴不安,彷彿有什麼陰霾隨着那箭矢射了過來,籠罩上了我的生活。
到底,是什麼人?
我又看了一眼周圍,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現,後來芸香他們在催促了,我才轉頭跟着他們一起走了。
。
我們走得不算快,倒也沒費太多時間就到了集市。有趣的是離兒,她這一路上還真的沒撒嬌,也許是害怕我會兌現諾言不給她吃點心,好幾次看到她走得直癟嘴,可始終沒有真的哭。
而且,那把銀鎖似乎也給了她莫大的安慰,一路走一路玩。
我們到繡坊的時候,王老闆已經在那裡等着了,還有其他的那些繡娘,全都在場,顯然她們也都盼着這一刻的。
王老闆一看到我,就小聲的鬆了口氣。
我在心裡笑了一下,帶着大家走了過去,才發現這個繡坊裡很多擺設都已經收撿走了,大堂和院子都空了出來,看來高老闆也已經把這裡脫手,準備離開。
一見我們過去,王老闆立刻笑眯眯的說道:“夫人,你準備好銀子了嗎?”
我微笑着把包袱從背上卸下來,遞到他面前,說道:“王老闆,這裡有九十七兩四錢銀子,您點點。”
他一聽,便說道:“夫人,鄙人那天可是說清楚了,抵押要一百兩。”
我笑了笑,低頭對離兒道:“離兒,把銀鎖給娘。”
她聽話的把銀鎖給了我,但眼睛一直看着,只見我將銀鎖放到了桌上:“還有這個也抵押給你。這個銀鎖的成色很好,絕對不止——”
話沒說完,就聽見離兒突然道:“不行!”
我們都低頭看向了她,只見離兒瞪大眼睛:“不可以。娘,你說了那是我的!”
“可是現在娘需要這個銀鎖用一下,離兒乖,只是用來抵押一下,過陣子王老闆會還給你的。”
“不要,那是我的!”
“離兒……”
才說着,這丫頭的眼睛就紅了,好像這一路上走過來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總爆發了一樣,小嘴一癟一癟,一眨眼的功夫眼淚就盈滿眼眶。我以爲她一定要大哭了,誰知她竟然沒有,只是委屈不已的盯着王老闆手裡的銀鎖,小聲的低喃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