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記得了……
和當初的我一樣,對於前塵過往,曾經的一切,都忘了。
一切,所有的記憶,我和他的過去,他全都忘了。
難道,是因爲那場大火裡,他受了什麼傷,所以讓他失去了記憶?
我看着那張分明熟悉,又分明陌生的臉,一時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只這麼傻傻的看着他。
風,越來越凜冽,將我身上的錦袍吹得翻飛起來,在空中獵獵作響,也吹涼了我的手指,我的臉頰,甚至——我胸口那個還在跳動的東西。
劉輕寒還皺着眉頭看着我:“夫人?”
“……”
“夫人!”
他一聲比一聲沉的呼喚,讓我慢慢的找回了知覺,只是再擡起頭看他的時候,不由的顫抖了一下。
好冷。
原來冬天的江南,是這麼的冷。
和當初那個下着冰雨的冬天,看着他掙脫開我的懷抱,一步一步的走遠,一步一步的離開我的世界一樣,冷得連呼吸都無法繼續了。
他,又一次走了。
之前以爲他裝模作樣,以爲他故意疏遠冷待我而燃起的一腔怒火,這一刻被冰冷的江水澆熄了,熄滅了怒火的同時,也將我的心凍僵了。我蒼白的嘴脣微微顫抖着,一瞬間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也有太多的心情想要告訴他,可臨到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輕寒,輕寒……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
我的嘴角突然一抿,露出了一抹笑意。
看着我突然這樣的笑,他有些不知所措:“夫人?”
“……”
“夫人,你還沒有回答在下。我們是不是曾經相識?夫人你跟在下是什麼關係?”
“……”
“請夫人實言相告,在下的確忘了一些事。”
“……”
“夫人?”
看着他有些急切的眼神,之前我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被抽空了,我張了張嘴,才發現脣瓣幾乎乾涸,有些發澀的開了口:“劉大人。( 無彈窗廣告)”
他緊緊的盯着我。
江風凜冽,江水被吹得不斷翻涌,彷彿這一刻的人心。
可我和他,就這麼站在棧橋上,一動不動。
衣袂飄然,他的衣衫被吹得不斷打在我的身上,明明只是輕輕的拂過,卻彷彿在被重重的抽打着,每一下,都幾乎讓我的人和心都轟塌。
如果可以,我寧願留在這一刻。
心碎也好,痛苦也罷,至少,我還能從他的眼中,看到我。
……
但,終究不可能。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終於從周身冰冷的夢境中醒來,是被身後那遠遠的,卻不能不去注意的腳步聲驚醒的,劉輕寒也擡起頭來看向我的身後,臉色微微有些遲疑。
我張開已經有些乾裂的嘴脣,開闔了許久,終於啞然道:“不送了。”
“啊?”他一愣。
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必須走,我不能再在他身邊停留,哪怕再看他一眼,哪怕再一眼——我也許都會承受不了。
只是這一刻,我真的走得好難,幾乎每走一步,身體裡的力氣就被抽走一點,可心裡那一股酸楚的熱流涌上來的時候,我甚至已經沒有力氣去壓制,任由眼睛裡盈滿了滾燙,將視線內的一切都模糊了。
就在我踉蹌着,幾乎撐不下去要跌到的時候,一具寬闊的胸膛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一下子將我抱住了。
眼淚,也在這一刻奪眶而出,灑落在他的懷裡。
我擡起頭,無助的看着那張平靜而溫和的面孔,他無悲無喜,只是那麼溫柔的看着我,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便雙手一用力,將我抱了起來。
這一刻,我也終於忍不下去,淚灑懷中。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力的抱着我,讓我緊貼在他的胸口,感覺到那具堅實的胸膛下陣陣有力的心跳,伴隨着頭頂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臉上,我終於不再說什麼,無力的倒在了他的懷中,被他抱着,大步的走下了棧橋。
就在我們離開的那一刻,我最後一次回頭。
棧橋的另一頭,恍惚間,似乎還有一個消瘦的身影立在橋頭,卻在我們慢慢遠去的時候,消失在了滿江粼光之中……
。
回到內院,似乎已經早有人來做過安排,還將離兒也帶走了,精舍內空無一人,但暖爐熱茶一應備齊,裴元修一直抱着我走到牀邊,才小心翼翼的將我放回到牀上。
我輕輕的靠在了牀頭。
眼淚,已經流乾了,臉頰上滿是淚痕,我不知道自己這一刻到底有狼狽,只是看到他一條腿跪在牀邊,一隻手撐着身子,另一隻手探過來,小心翼翼的捧着我淚痕斑駁的臉頰,用拇指輕輕的抹去眼角的淚水。
我擡眼,看着他溫柔的眸子,不知爲什麼,又是一股酸楚涌上來,幾乎讓我又要落淚。
“對不起……”
我明明已經答應了他,現在我的身心應該都在他的身邊,卻還在爲另一個男人流淚,是我對不起他。
裴元修聽着沒有說話,只是拇指移到了我的脣上,輕輕的撫弄着我的脣瓣,半晌,慢慢道:“不要說對不起。”
“……”
可是,我還能說什麼呢?
看着我無助的眼神,他似乎也明白這一刻我心中所想,就在我剛要開口的時候,突然傾身過來,一下子擭住了我的脣。
“……!”
我猛地睜大眼睛,還來不及反應,所有的喘息和聲音都被他一下子吞沒。
就在我下意識想要退縮的時候,那隻手轉而捏住了我的下巴,輕輕一擡,讓我淪陷得更爲徹底。
他並沒有深入,只是不停的碾壓廝磨着我的脣瓣,幾乎奪取了我的呼吸,他並沒有太用力,甚至沒有弄疼我,卻分明能感覺到這一刻他的霸道。
但也許,正是用這樣的霸道,他想徹底切斷一些東西。
他說過,他並不是不在乎。
不知與我脣\/舌\/纏\/綿了多久,最後一口氣幾乎都被他奪取而窒息的時候,他終於慢慢的放開了我,看到我臉頰蒼白,還有些溼潤的羽睫低垂着,他輕嘆了口氣,又一次貼近。
但,就在剛剛要碰到我的時候,就看到他突然捂着胸口,皺緊了眉頭:“唔——”
一看他這個樣子,我急忙伸手扶着他,問道:“你怎麼了?!”
他沒說話,隻身體有些支撐不住似得軟了下來,半個身子都壓在了我的身上,額頭靠進了我的肩窩裡,我看到他臉色發白,額頭上佈滿了汗珠,這個時候才猛然回想起來,他的胸口還有傷,雖然目前看來已無大礙,行動也自如,但這樣抱着我走下棧橋,坐車回到府裡又抱着我一路走回內院,這樣劇烈的動作,是不是讓傷口裂開了!
我急忙問道:“你的傷口,是不是裂開了?我去找藥老!”
我說着,急忙就要推開他下牀,卻被他一用力輕輕的將我錮在身下,我一陣驚愕,就聽見他輕輕道:“沒事,只是有點痛罷了。”
“可是——”
我還不放心,卻看見他慢慢的躺了下來,躺在了我的身邊,我一時愕然,睜大眼睛看着他,就看見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點淡淡的笑容:“你陪着我躺一會兒,就好。”
“……”
“好不好?”
“……”
我有些說不出話來。
其實,知道他的心意,又答應了他之後,這些事情遲早都是要發生的,只是眼下——這樣與他同榻而眠,還是讓我有些不自在。我遲疑的望着他,他也微笑擡頭看着我,並不催促,只是輕輕的拍了拍牀榻。
我咬了咬下脣,終於慢慢的,躺了下去。
仰面躺在牀上,看到頭頂的帷幔微微的晃動着,彷彿那些淡雅的繡花都會飄落一般。我沒有看他,卻能分明感覺到他的眼角彎了起來,嘴角噙笑的樣子溫柔至極。
像是覺得很舒服,他又輕輕的朝我靠了過來,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
這一下,兩個人已經相貼無隙。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吹在我的頸項間,燙得我的肌膚微微顫抖,還有他的體溫,一點一點的熨帖上來,好像要將我的每一寸肌膚都染上他的味道。
一隻手橫過來,摟住了我。
雖然曾經被他強吻過,就連剛剛那一吻,脣齒間也還殘留着他的氣息,但都比不上這一刻給我的撼動,我甚至有一股衝動,想要立刻起身逃走,但那隻手,溫柔而有力的環抱,卻將我的所有退路都截斷了。
就連那個我曾經無數次凝望的背影,也消失在了棧橋的盡頭。
我沒有退路,也逃不出生天。
不知這樣被他摟着,注視着,過了多久,我慢慢的回過神,才感覺到吹拂在耳邊的呼吸還是有些不勻,便輕輕的問道:“還痛嗎?”
“不痛了。”
“……”
其實,這樣抱着我回來,怎麼可能不痛?我柔聲道:“對不起。”
他彷彿又輕笑了一聲:“我說了,你不要再說對不起。”
“……”
“我要你忘了他!”
這幾個字在耳邊響起的時候,低沉卻凝重,我微微一震,轉過頭去看着他。
他的眼神仍然溫柔,卻在溫柔中,依稀能看清幾分我早已熟知的執着,彷彿第一天開始,不論經歷了多少世事變遷,仍一成不變。
那隻環抱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將我錮在他的懷中,不知是因爲那隻手,還是那雙眼神,讓我幾乎窒息,耳邊在陣陣轟鳴之後,只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
“我要你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