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雲層中慢慢的露出來,萬丈金光揮灑下來,將眼前的山谷和草地都照亮了
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感覺到了什麼,朝周圍看了一下。
劉輕寒呢?
之前是他抱着離兒逃避佔真的追殺的,現在怎麼只看到離兒,他在哪兒?
我頓時緊張了起來,問道:“離兒,你三叔呢?”
離兒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又看向河面,那種感覺好像要把湍急的河水都看穿,看透一樣,我驀地感覺到了什麼,也看着腳下那被鮮血染紅了的河流
“你三叔,他,他是不是——”
劉輕寒毫不意外的病了。
他的身上除了幾處擦傷,倒沒有什麼致命的傷口。我沒有多問,多少也能明白這一夜他們經歷了什麼,抱着離兒,看着那些士兵用擔架將全身脫力的劉輕寒擡回蜀軍大營,他先還能勉強哼兩聲,但很快就失去了意識,身上燒得像一塊火炭
我把裴元修交給了薛慕華,然後帶着離兒去稍微的清理了一下,換了一件衣服,發現離兒的手背上,胳膊上也有些擦傷,我正要叫人拿點金瘡藥過來,這丫頭卻一轉身又跑了出去。
我跟着她一路,跑到了劉輕寒的帳篷裡。
離兒一跑進去,立刻撲到牀邊,探出頭去,睜大眼睛看着劉輕寒。
這時,背後一陣腳步聲,回頭看時,裴元修和薛慕華也走了進來。我看到他的身上也纏上了繃帶,急忙走過去,輕輕道:“你的傷——”
“都沒事了。只是皮外傷而已。”
“疼嗎?”
他低頭看着我,彷彿笑了一下,伸出手來牽過我的手,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擡頭看着他,卻感覺到他的手指與我十指相扣,毫無一點縫隙之後,然後低下頭在我耳邊道:“好了,不疼了。”
“……”
我不由的有些臉紅,瞪了他一下,到了這個時候,他還這麼不正經。
不過,卻沒有放開他的手。
蜀軍營地中的人很多,受傷的人也多,卻異常的並不吵鬧,反而十分安靜。也許是大戰之後,壓抑的種種情緒都在心裡顯露出來,可以珍惜的,可以擁有的,甚至觸手可及的,原來在有些時候,是那麼的易碎易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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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即使這樣,我的心情也並不平靜。
相反,心裡有一個地方,比在大戰之前的壓抑,更加讓我覺得沉重。
裴元修對着我微笑了一下,然後也看向了大帳的另一邊,薛慕華正小心的用擰得溼漉漉的帕子給劉輕寒擦臉。他的面具已經被撿了回來,也清洗乾淨了,不過因爲高燒的緣故,沒有給他戴回去,而是擺放在枕邊。擦淨了血污之後,臉上的傷疤就露了出來。
那樣猙獰的一張臉,可離兒卻看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當薛慕華第二次用溼潤的帕子給他擦手的時候,離兒突然小聲的說:“我來給三叔擦。”
薛慕華看了她一眼,輕輕的道:“好。你輕一點。”
離兒點點頭,接過帕子來,小心翼翼的捧着劉輕寒的手給他擦拭着,連指尖,指縫那些細微的地方都擦得乾淨。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女兒這麼認真,這麼細緻的去做一件事,那張肉呼呼的,還帶着稚氣的小臉兒上,也全是鄭重的神情。
裴元修忍不住笑了一下,在我耳邊道:“離兒長大了。”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
“和你一樣,溫柔,又善良,還細心。”
溫柔,善良,細心……
這大概是我對女兒所有的期盼和希望了。
但這一刻,看着我溫柔,善良,還細心的女兒,我卻只覺得心裡沉沉的,好像有什麼讓我不安的陰影,在一點一點的擴大。
這個時候,離兒幫劉輕寒擦乾淨的臉手,突然發現了什麼似得,回頭道:“三叔爲什麼一直在發抖啊?!”
我上前了一步,只見劉輕寒臉頰被燒得緋紅,嘴脣開裂,卻在微微的顫抖着,薛慕華拿起他的手診了一會兒脈,然後說道:“就是發熱,有些怕冷。沒事的。”
“怕冷?”
“嗯,他現在還需要發汗,我讓人再給他拿一牀被褥來。”
薛慕華說着便轉身走了出去,而離兒在旁邊聽着,眨了眨大眼睛,突然,我看到她彎下腰開始脫鞋,然後就要往牀上爬,我急忙上去抓着她的胳膊:“離兒,你做什麼?!”
離兒擡起頭來看着我:“娘,三叔怕冷。我抱着三叔,三叔就不冷了。”
我突然覺得喉嚨哽了一下,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時,裴元修走上前來,柔聲對離兒道:“離兒,已經有人去給你三叔拿被子了,不用你抱着他
離兒眨眨眼睛:“阿爹,被子沒有離兒暖和。”
裴元修愣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怎麼回這句話。
我們夫妻倆面面相覷,還有些回不過神,離兒已經轉過身要爬上牀去,我抓着她的胳膊一用力,將她拉了回來。離兒被我拉得差點跌倒,立刻撅起了嘴:“娘,你幹什麼啊?”
我蹲下身看着離兒的眼睛,口氣也變得沉重了起來:“離兒,你已經大了,不應該和你三叔睡在一起了。”
“可是,上次在客棧裡,離兒還跟三叔睡在一起的。”
“那一次,你三叔睡在榻上,可沒有跟你同牀!”
離兒愣住了,想了想,擡起頭來看看我,又看了看裴元修,然後說道:“可是,娘和阿爹,不是都睡在一起的麼?”
我的腦子嗡了一聲。
我和裴元修新婚之夜那一幕被她看到,我也一直擔心會對她有什麼影響,卻沒想到——
裴元修這個時候也蹲下來,這個動作牽動着他背後的傷,痛得他微微蹙了下眉,我急忙伸出另一隻手扶着他,他對我笑了一下,然後伸手撫摸了一下離兒的頭頂,溫柔的說道:“離兒,阿爹和你娘已經成親了。成親了,自然可以睡在一起。”
“……”
離兒愣愣的看着我們。
我也有些緊張的看着她。
連裴元修幾乎都感覺到了我心裡的擔憂,反手也握着我的手,輕輕的捏了一下,這時,離兒突然想通了什麼似得,擡起頭來對着我們一笑。
我心裡剛剛放下了一塊石頭,就聽見她說道——
“那,離兒嫁給三叔就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