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灑家出家了之後,你爹對你娘做了什麼?!”
“我爹,對我娘,做了什麼?”
無畏和尚氣咻咻的,不僅眼睛紅,鼻頭也紅了,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如此,殘酷的事實!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爲什麼我好像,從來沒有認清過我的父母,從來沒有認清過和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年?
等到我離開無畏和尚的禪院時,晨霧已經完全散了
陽光穿透積年的雲層灑落下來,在山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隨着雲團的不斷返傭而不斷的變幻投影,形成了光怪陸離的影像。
彷彿我記憶中的那些畫面。
原來,沒有真的。
我一步一步的走上沿着山勢而建造的石階,低矮的廊檐幾乎伸手可及,不一會兒,就已經走到了那些光影不斷流動的地方,可站在那裡的時候,卻絲毫感覺不到,原來自己身處在不斷變幻流動的光影裡。
只緣身在此山中。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天目寺最深處的塔林,也是山巔上,這裡的雲霧更加的濃重,空氣中充滿了淡淡的水腥味,腳下的青草葉上滿滿都是凝結的露珠,原本晶瑩剔透的露水因爲周圍瀰漫的霧氣也變得有些混沌了起來。
感覺到腳踝處一陣涼意,是那些露水已經****了裙角,浸透了鞋襪,我輕輕的提起一邊的裙角,就聽見前面傳來了一陣快樂的笑聲,打破了這一片塔林中肅穆的靜謐。
混沌的露水,也因爲朝霧中斑斕的綵衣而映襯得絢爛起來。
一擡頭,就看到離兒手裡握着一束花,從一座佛塔後面跑了出來。
她一眼看到我,頓時高興的大喊:“娘!”
然後,一頭撲進了我的懷裡。
我被她撞得一個趔趄,卻感覺到那溫暖柔軟的小身子帶來的暖意和活力,不由的也笑了起來,低頭撫摸着她被霧氣也沾得溼漉漉的頭髮:“離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阿爹帶我過來玩!”
“哦?”
我擡起頭來,看見裴元修也從塔林後面走了出來,一見到我,立刻微笑着道:“你也來了。”
“嗯
他又看了我一眼:“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是嗎?”我伸手摸了摸臉頰,微笑着道:“可能昨晚沒有睡好吧。”
“你最近太,勞神了,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
我微笑着,又伸手捏了捏窩在我懷裡的離兒的臉,看了看周圍,問道:“哎,劉輕寒不是跟你們一起來的嗎,怎麼不見他?”
這話一出,離兒立刻嘟起了嘴:“一上山,三叔就沒影兒了。”
“哦?”
我擡頭看了裴元修一眼,他點點頭:“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離兒又撅嘴道:“我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他。”
“可能,他也沒找到你們,所以下山了吧。”
說完,我擡眼看了看眼前這肅穆安靜的塔林,還有塔林的背後,那遠遠的,氤氳在霧氣中的層巒疊嶂——有一些熟悉的景緻,還未出現在眼前,卻已經迫不及待的從記憶的塵埃裡凸顯出來。
這時,離兒打了個噴嚏。
我摸了摸她的身上,衣裳本來就比較單薄,因爲在霧氣裡玩了好一會兒,都有些潤潤的了,急忙說道:“快下去換件衣服,你這樣要着涼的!”
“可我還想玩。”
“若你病了,那可要喝藥的!”
離兒一聽,回想起往常生病的時候我給她煎的那些黑乎乎的湯藥,頓時便聽話了,我將她交到裴元修手裡,他牽着離兒的手正要離開,又回頭看看我:“你不跟我們一起下去?”
“我想再走走,你們快去吧。”
“好。你也小心,彆着涼。”
他叮囑了我一句,便帶着離兒離開了
一直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石門處,我才轉過身,看向眼前這座塔林。
這片塔林,其實最早開始只有最後面那一座高高的七層八面的佛塔,但因爲後來天目寺的許多高僧過世圓寂,皆葬於此,這裡就成了天目寺祖塋,建了許多高僧的墓塔。而我記得當年的天目寺還不會拒絕遊方僧人,當時有許多僧侶自西方來到中土,卻因爲中原的戰火而止步不前,只能從年寶玉則轉道入川,就一直定居在了天目寺,而他們死後,也在此建築墓塔,因爲形成了眼前這座肅穆的塔林。
不過,這並不是我今天要來的主要目的。
沿着中間的小道慢慢的往前走,這裡安靜極了,幾乎能聽到我每一步踩到細軟的小草上發出的沙沙的聲音。
不一會兒,我就走到了那座佛塔下。
正在這個時候,陽光穿透了層層雲霧,灑在了山巔上。
而在雲霧繚繞中,我看到了遠方,那幾乎已經和青天白雲融爲一體的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在陽光的照耀下,透着一種異樣的緋紅,甚至連那周圍的雲霧,似乎都被染上了這樣的赤紅色。
雲赤峰。
映入我眼簾的這一片風景,和那幅畫上所畫的,相差無幾。
只是,少了一個身影。
我站在山巔,靜靜的看着眼前那片真如畫一般的風景,我能看到和他一樣的風景,卻完全不能明白,他當時的心情,和他後來的所作所爲。
這一段塵封的往事,終究是過不去。
就在我靜靜的站着的時候,突然,頭頂傳來一陣呼呼的風聲,我下意識的轉身擡頭一看,只覺得眼前白影一閃。
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踉蹌了一步,再擡頭的時候,才發現那是一片雪白的衣衫被風吹着,在風中飄揚的影子。而佛塔的第三層上,劉輕寒穿着一身雪白的長衫,正站在那裡,面帶詫異的低頭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