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確發生了太多事,顏輕涵跟我說的那些,也的確全都在我的意料之外,給了我太大的震撼,可不知是否是因爲震撼太大,到最後反倒讓我更加冷靜了下來,可以理智的去面對今天所得知的一切。
有一個矛盾,就立刻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母親爲什麼要留下那樣的兇器?
如果那批佛郎機火炮的確是落在了她的手裡,如果母親不願意讓它出現在戰場上造成生靈塗炭,如果母親的確是抱着不再讓任何人使用它的決心……那她爲什麼不直接毀掉那些佛郎機火炮?
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那種火炮殺傷力那麼強,要毀滅掉它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它們本身的毀滅力,那不是一了百了了嗎?
何至於還要費用那麼多的銀錢,造船,囤積糧食,甚至應該還要僱傭許多海員,千辛萬苦的出海去藏匿那批火炮?
這實在不像是母親那種冷靜而理智的女人會做的事情
可是……
回想起顏輕涵找到那塊半透明的軟帕時,那狂熱的眼神,我眉心的褶皺也更深了幾分——如果不是爲了藏匿那批火炮,我也無法解釋,母親爲什麼要花費了一生所有的積蓄,用她那幾乎富可敵國的財產去做一場沒有目的的旅途。
她的確,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
這件事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也有太多費人猜疑的地方。
母親給我留下了那麼重要的兩樣東西,卻在和我一起生活的那些年裡,沒有告訴我任何關於這些事的隻言片語,她到底是希望我知道,還是不希望我知道呢?
太多的疑惑,彷彿百轉千繞的蠶絲,將事情的真相纏繞起來。
想要知道真相,就需要剝絲抽繭。
可是——
就在我心裡愁腸百結的時候,牀上的離兒倒像是很輕鬆的樣子,翻了個身又仰着睡了過來,也不知道她在夢裡看到了什麼好東西,那缺了一顆牙的小嘴裂開,笑得又憨又蠢,卻讓我覺得好幸福。【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我甚至看到,她豁牙的地方,已經冒出了一點,那是一顆小小的,嫩嫩的白牙。
我的女兒,她的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我一樣都沒能陪着她,可現在,至少從現在開始,我可以陪着她,經歷她人生中的一切風雨了
比起這樣的幸福,那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這裡,我俯下身,輕輕的在離兒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起身走了。
這件事並沒有困擾我太久,畢竟,我也不是真的要找他。
這半天時間是白空出來的,我在外面“閒逛”了許久,等到肚子餓了就直接找下人送了點吃的來,畢竟廚房那邊東西都現成,送上來的倒都是些極精緻的菜餚,我一個人肚子小,只動了兩筷子,頗有些浪費的又給撤下去了。
等到傍晚時分,再出去“閒逛”的時候,明顯的感到內宅的僕從們反倒更加忙碌了一些。
每個人都神情謹慎,腳步匆匆,似乎都在忙活着一件事。
我沒有多去想,也根本不用想,等到天黑得周圍都亮起了紅燈籠,殷紅的燈光照着腳下的路彷彿也染上了血色一般,我越發沒有了閒逛的心情,便回了屋子
離兒年紀還小,中了那個藥性比我們都難受多了,中途她只醒了一次,勉強灌了一碗湯泡飯下去,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我估摸着她要睡過這段時間纔會徹底的擺脫藥性,便也不去打擾她。
回到我們的臥房,纔看見這裡一片晦暗,只有牀邊點着一盞小小的燭火,照亮了牀上那個男人明亮的眼睛,他的視線剛從手裡的一冊書上調過來,看向我。
“你回來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好一會兒了,只沒看見你,你上哪兒去了?”
“沒事,到處去看看。”
我們兩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話着,我稍事清洗了一下,便掀開被子上了牀,也許是因爲蜀地的秋天來得太早,微涼的被窩讓我打了個哆嗦。
他微笑着挪過來,伸手便將我攬進了他懷裡。
屬於他的體溫,這時才包圍上來,冷熱一交激,還是讓我有些哆嗦,他更緊的抱住了我,幾乎將我整個人容在了他的懷抱裡。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藥老那邊,安頓好了嗎?”
“都好了。”
“他可有帶人過來?”
“都留在三江口。”
“哦。”我點點頭,有些冰涼的腳往被窩中央縮了一下。
“青嬰——”
“元修——”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都愣了一下,他立刻微笑了起來,說道:“你想說什麼?”
“……”我看着他,也笑道:“還是你先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