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羅獵而言這又是一個重複的不眠之夜,最近糟糕的睡眠質量讓他感到疲倦,明澈的雙目也佈滿了血絲。
顏天心走出門外的時候,羅獵正坐在樹下將樹枝削尖,這是他做的飛鏢,是在爲今天的行動準備,聽到顏天心的腳步聲,他擡起頭來。
顏天心點了點頭,算是跟他打了個招呼,目光落在羅獵身邊碼得整整齊齊的飛鏢上,輕聲道:“帶着這些東西,你進不去壽宴現場。”
羅獵微微一怔,計劃中他們是要趁着壽宴舉辦的時候去炸軍火庫的,難道顏天心又突然改變了念頭?
顏天心道:“你陪我去參加壽宴,其他人去做那件事。”
羅獵皺了皺眉頭,將手中的刀和飛鏢放下,靜靜望着顏天心,她顯然信不過自己,讓自己陪同她去出席壽宴只是一個藉口,真正的用意是要以自己作爲人質,以此來保障引爆軍火庫的計劃順利進行。
羅獵點了點頭:“看來我應該換一身像樣的衣服。”
肖天行站在穿衣鏡前不緊不慢地繫着釦子,他對鏡中的形象頗爲滿意,轉動身軀左右看了看,對他而言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從今日起他就正式跨入天命之年,只要除掉顏天心,整個蒼白山再也沒有人可以和自己抗衡。
門外傳來通報聲:“二當家到了!”
赤發閻羅洪景天無論任何時候都可以見到肖天行,不會受到任何的阻攔,這是肖天行的特許,由此也證明肖天行對他的信任。
洪景天剛剛踏入門檻,就聽到肖天行洪亮的大笑聲:“大哥來了!”雖然他是狼牙寨的大當家,洪景天卻是他的結拜大哥。
洪景天微笑抱拳道:“大當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肖天行走過去親切地握住洪景天的手道:“大哥,咱們兄弟可不需要如此的客套。”
洪景天哈哈大笑道:“這可不是什麼客套,是祝福!”
肖天行連忙邀請洪景天坐下,讓人沏了一壺好茶,洪景天品了口茶,輕聲道:“這大紅袍真是不錯。”
肖天行道:“給大哥準備了一斤,原本想讓人送過去,可巧您這就過來了,待會兒您就順手捎回去。”
洪景天眉開眼笑道:“你做壽,我還沒給你送禮,你倒先給我送禮了,這讓我怎麼好意思。”
肖天行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您是我的好大哥,別說是送禮,就算是我的位子,只要大哥一句話,我都可以交給您。”話說得慷慨,心中卻明白洪景天永遠也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在黑虎嶺上能讓肖天行說出這句話的也唯有洪景天,沒有洪景天的幫助,他沒可能這麼順利坐在頭把交椅上,這位子是洪景天讓給他的。
洪景天抿了抿嘴脣,被肖天行的這句話感動,雖然肖天行做事心狠手辣,雷厲風行,可是對自己這個老大哥還是真心不錯,逢年過節,大小活動,從來都不會忘了自己,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自己送上一些禮物,雖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可如今他已經是狼牙寨的大當家,仍然能夠記掛着自己,有這份心已經非常難得。
洪景天是個淡泊名利的人,當年他比肖天行更有資格坐在山寨頭把交椅之上,可是他仍然力排衆議,全力推舉了肖天行,這兩年他很少來到凌天堡,在多半人看來,洪景天是爲了避嫌,可事實上還有一個原因,洪景天發現當年曾經推舉自己的那些老人大都已經遭遇不幸。感激是一回事,相信是另一回事,人和人之間不可以靠得太近,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才安全。
洪景天笑道:“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的那點能耐,能照顧好自己就不容易了。”停頓了一下方纔道:“我也不瞞你,今天我找你不單單是拜壽,還有一件事。”
肖天行點了點頭,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洪景天將昨晚所見說了一遍,其實他也明白肖天行肯定知道了這件事。
肖天行聽完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啜上了幾口。
洪景天道:“遠來是客,咱們身爲地主可千萬不能失了禮數。”他並沒有直接將事情點明,而是說得委婉,把責任歸咎到蘭喜妹的身上。
肖天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當然知道洪景天這句話的真正意思,長舒了一口氣,將茶盞的蓋碗蓋上:“喜妹這丫頭性情乖戾了一些,不過她對我,對狼牙寨是沒有半點兒異心的。”話裡已經表明了對蘭喜妹的維護。
洪景天道:“可顏天心畢竟是連雲寨的大掌櫃……”
不等洪景天把話說完,肖天行就打斷道:“我的意思!”
洪景天頓時僵在那裡,後面的話一時間不知如何繼續下去。
肖天行道:“大哥,不是兄弟我有意瞞着您,只是您都這麼大年紀了,我又怎能忍心讓您再操心山寨裡的這些事情?”
洪景天老臉一陣發熱,肖天行分明是讓自己不要多管閒事,自己還是高估了在他心中的份量,今次登門原本是抱着勸說他兩句的想法,可現實卻是主動找人打臉來着。洪景天心裡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一想起顏天心的父親顏拓海對自己曾有救命之恩,如果一走了之,只怕他今生今世良心難安,草莽之人也講究個知恩圖報,否則和畜生又有什麼分別?洪景天將茶盞放下霍然站起身來。
肖天行以爲自己的這句話將他觸怒,洪景天要拂袖而去,卻想不到洪景天突然雙膝一曲,咚!地跪倒在他的面前。肖天行慌忙站起身來,伸手去攙洪景天的雙臂,大聲道:“大哥,您快快起來,這又是何故,豈不是讓兄弟我折壽嗎?”
洪景天嘆了口氣道:“我跪得不是兄弟,跪得是狼牙寨的大當家,求大當家放顏天心一馬吧。”
肖天行知道洪景天待人忠義,跪求自己放過顏天心一馬,主要是因爲當年顏拓海對他的救命之恩,肖天行苦笑道:“大哥啊大哥,我何時說過要殺顏天心?你又是哪裡聽來的消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能做這種不合江湖規矩的事情?更何況顏拓海於您有恩,我既然讓您去請顏天心過來,就不會做讓您難堪的事情,難道您還信不過兄弟我嗎?”
洪景天擡起頭來,心中仍然將信將疑:“當真?”
肖天行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他將洪景天從地上拉了起來,寬慰道:“大哥別多心了,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兄弟我心中有數,快準備一下,壽宴就要開始了。”
羅獵陪同顏天心一起登上了紅色lutzman三座敞篷車,這輛車是肖天行安排特地接待顏天心之用,開車的是狼牙寨六當家綠頭蒼蠅呂長根。看到羅獵陪同顏天心上車,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羅獵朝他笑了笑,畢竟最早迎接他們進入黑虎嶺的就是呂長根。
呂長根道:“這不是飛鷹堡的葉老弟嗎?”
羅獵微笑道:“六當家吉祥,實不相瞞,我已經投到連雲寨門下。”既然顏天心已經公開說自己是她的臥底,羅獵也就不再有什麼顧忌。
呂長根雖然聽說了昨晚的事情,卻沒有料到他會公然說出來,不由得呵呵笑了一聲:“葉老弟果然是深藏不露,佩服!佩服!”嘴裡雖然說着佩服,可語氣卻充滿了不屑。
羅獵道:“良禽擇木而棲,咱們江湖中人最重要就是懂得審時度勢,六當家是精明之人也應當早做準備。”
呂長根因他的話面露慍色,這廝背叛山寨乃是江湖大忌,居然不以爲恥反以爲榮,而且公然攛掇起自己來了,實在是囂張至極,無恥之尤。可是當着顏天心的面又不好發作,再不理會羅獵,啓動汽車向聚義堂駛去。
顏天心由始至終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心中暗贊羅獵口才厲害,從她的住處到聚義堂距離並不遠,不到半里地的距離,聚義堂前早已人聲鼎沸,裡面是擺酒席的地方,賀壽的儀式則在外面的戲臺舉辦,再過一會兒肖天行就會到來。
從昨晚到今天是好戲連臺,抵達戲臺前方,羅獵率先從車上跳了下去,然後爲顏天心拉開車門,顏天心走下汽車,她剛一到來,衆人就自覺閃開了一條通道,原本專注於戲臺之上的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到了她的身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單獨相對,這些山賊未必有直視顏天心的膽子,藉着今天的日子,剛好看個夠,反正不是一個人這麼做,法不責衆,這樣的美人當得起秀色可餐,不看白不看。
羅獵看了看周圍,方纔意識到今天顏天心並未帶其他隨從同行,身邊人只有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
顏天心面不改色,目不斜視,在呂長根的引領下向自己的席位走去,按照今日的流程,先是賀壽送禮,然後纔是進入聚義堂落座開席。
戲臺之上花旦玉滿樓正上演着一場精彩紛呈的木蘭從軍,唱的精彩,打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