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天心和羅獵兩人手中都沒有武器,現在他們所能依仗得只有用來隱蔽的那道不到一米高度的矮牆。
肖天行宛如瘋魔,一邊向矮牆射擊一邊怒吼着:“賤人,給我出來!”憤怒的子彈全都落在矮牆之上,子彈落在矮牆上發出噗噗噗的聲音,隨之激起數尺高的煙塵。
羅獵和顏天心彼此對望,顏天心這才發現羅獵的右肩已經被鮮血染紅,卻是在剛纔的逃亡過程中被流彈擊中,她嘆了口氣,本想說話,可話到脣邊卻又意識到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不過剛纔因羅獵棄他而去的失落和埋怨已經蕩然無存了,生死關頭,正是羅獵義無返顧地衝了回來將她死亡的邊緣救起,如果不是羅獵在戲臺前及時將自己推倒在地,恐怕她已經死在玉滿樓的槍下。
琉璃狼鄭千川指揮手下人四散開來,向矮牆後方展開包圍行動,局勢似乎重新回到了掌控之中。他悄然回過頭去,獨目投向東南方的碉堡。
碉堡之上一名身穿俄製軍大衣的男子靜靜潛伏在那裡,身軀揹着陽光,手中的步槍仍然是他慣用的毛瑟98,旋轉後拉式槍機,口徑7.92mm,固定式彈倉,五發橋式彈夾裝彈。透過四倍目鏡瞄準,他可以清楚鎖定四百米內任何的目標,而此刻出現在瞄準鏡視野中的正是肖天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陸威霖在瀛口狙擊劉公館準備撤離的時候遭遇了阻擊,他本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然而在最後一刻,有人挽救了他,就算陸威霖絞盡腦汁也不會想到救他的那個人竟然是狼牙寨的三當家,有肖天行手下第一智將之稱的琉璃狼鄭千川。
鄭千川不惜殺死了自己的同伴,放走了陸威霖,從那時開始陸威霖方纔明白葉青虹的心機遠比他們看到得要更深。以葉青虹的智慧,又怎麼肯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自己沒有看透,羅獵也沒有看透,除了他們之外,葉青虹還有其他可打的牌,不到關鍵時刻,絕不輕易使用。
羅獵雖然精明過人,可是他只是用來吸引別人注意力的一顆棋子,只要葉青虹願意,隨時可以將這顆棋子棄去。自己的槍法雖然厲害,可葉青虹只是將他當成了一件武器,她真正的合作伙伴是鄭千川,鄭千川纔是她用來擊垮肖天行的終極殺器。
如果沒有鄭千川的幫助,他根本無法順利混入凌天堡。
狙殺肖天行原本就是他們定下的計劃,他們要把肖天行的生辰變成忌日,然後將這件事推到連雲寨的頭上,一切就會變得理所當然,沒有人會懷疑到鄭千川的身上,而鄭千川也可以趁機上位。陸威霖雖然並未介入核心的計劃,可是他現在已經能夠猜到計劃的全部。
鄭千川舉起左手,拇指和食指圈起,做出了一個極其西式的手勢,周圍人很少有人留意到他的這個動作,即便是留意到也不會明白其中隱藏的真正含義。
肖天行就站在他的右前方,手握雙槍朝着矮牆不斷射擊,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在黑虎嶺,在凌天堡,他纔是唯一的主宰,他要將局面一點點扳回來,他要將這些冒犯自己的傢伙全部幹掉。
顏天心聽着越來越近的槍聲,咬了咬櫻脣,局面已經徹底失控,玉滿樓掀起的這場刺殺並不在她的計劃之中,這場突發事件讓她此前的精心謀劃功虧一簣,而現在她唯一能夠依仗得只有周曉蝶這張牌。
羅獵向她笑了笑,因爲失血而變得蒼白的面孔明顯有些憔悴,低聲道:“軍火庫那邊好像進行的並不順利。”
顏天心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抓了肖天行的女兒!”
羅獵聞言一怔,原本絕望的內心重新萌生出一線希望,顏天心果然還有後招,只要手握這張牌,他們就還有反轉逃生的機會。由此也能夠看出,顏天心坐在連雲寨頭把交椅之上絕非偶然,甚至可以稱得上未達目的不擇手段。
肖天行射完了槍內的子彈,他的憤怒也隨之減輕了不少,內心漸漸迴歸理性,女兒還在顏天心的手裡,他不可能對女兒的安危坐視不理,冷靜之後,開始意識到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蹺,顏天心爲何要這樣做?她原本已經佔據了主動,掌控了局勢,爲何又將滿手的好牌打成廢牌?做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情?肖天行緩緩更換彈夾。
此時顏天心的聲音從矮牆後傳來:“肖大掌櫃,今日之事與我無關……”她的話還未說完,就已經被一連串的槍聲打斷。矮牆上塵土飛揚,她烏木般黑亮的秀髮之上已經蒙上了一層浮塵,肖天行此時還不願聽她的解釋。
羅獵更是灰頭土臉,他活動了一下右肩,雖然疼痛難忍,好在子彈只是穿透肩頭的肌肉,並未傷及骨骼,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轉過頭去,正遇到顏天心關切的目光,羅獵笑了笑,顏天心也極其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對彼此的想法都心領神會,此時並無交談的必要。顏天心手中的那張牌並未失去效力,肖天行的子彈只是傾瀉在矮牆之上,以此來宣泄心頭的憤怒,但是在無法確定女兒安全之前,他不敢妄動殺機,更不敢拿自己女兒的性命冒險。
二當家赤發閻羅洪景天快步來到肖天行的身邊,充滿焦慮道:“大當家,您千萬要冷靜!”槍戰發生之時,他就在現場,身爲旁觀者,看得比肖天行更加清楚,肖天行和顏天心無疑都是暗殺的目標,這種時候兩人應當放下內鬥同仇敵愾,儘快掃清共同的敵人。
肖天行霍然轉過頭去怒視洪景天,女兒的被劫已經讓他亂了方寸,此時還談什麼冷靜?你洪景天到底站在哪一邊?
陸威麟透過瞄準鏡,十字準星鎖定了肖天行的額頭,棱角分明的脣角微微向上揚起,然後因爲抿嘴的動作而迅速向下牽拉,他的表情也陡然變得冷酷,果斷扣動了扳機,他對槍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手中槍幾乎成爲了身體的一部分,他能夠清晰感覺到子彈滑出槍膛的全過程。子彈通過前方的消聲器,這種裝置發明還不到十年的時間,提出無聲手槍概念的是自動武器之父馬克沁,而消聲器正是他的兒子帕西發明,有了消聲器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弱槍聲,從而更容易地隱蔽自己,避免被他人發覺,對一個狙擊手來說,這種裝置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暴露的風險,提升自身的安全。
子彈射出槍膛的剎那,金黃色的彈殼跳脫出來,陸威麟雙目的瞳孔驟然收縮,剎那間迸射出異常狂熱的光華,他彷彿看到了一道無形的軌跡,每當射殺目標的時刻,他都會產生這種無法描摹的興奮和愉悅感,他從心底期待看到對方腦漿迸裂的場景。
然而肖天行卻偏偏在此時猛然回過頭去,舉起手槍對準矮牆再度發射,突如其來的移動讓他避過了爆頭之危,子彈錯失了原本的目標,擊中了他的右耳,肖天行的整個耳廓因子彈的射擊而血光四濺,肖天行不知發生了什麼。洪景天卻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他不顧一切地向肖天行撲去,利用自己的身體爲他掩護。人在生死關頭根本來不及多想,此時的選擇往往出自本能。可以說他成就了肖天行,正因爲如此,他絕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成就被別人毀去。
陸威麟兩道劍眉擰結在眉心,他並沒有預料到目標會突然移動,一槍落空,馬上進行第二次瞄準,肖天行被洪景天擋住,想要命中目標,必須首先清除障礙。陸威麟毫不猶豫果斷射擊,接連兩槍,一槍擊中洪景天的左胸,一槍射中他的前額,狙殺肖天行是他今日的唯一目的,爲了實現這一目的,他會掃除任何阻礙。
洪景天心口中槍,身軀劇烈抽動了一下,然後前額又被子彈射中,鮮血和着腦漿從洞穿的腦後噴射而出,染了肖天行一頭一臉,肖天行發出一聲悲吼,卻不敢在原地停留片刻,趁着洪景天犧牲性命爲他創造的片刻生機,縱身一躍,竟然飛過矮牆。
陸威麟舉槍再射的時候,肖天行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矮牆之後,成功逃出了他的射殺範圍。陸威麟緩緩搖了搖頭,此時看到有土匪向他藏身的位置迅速靠近,他的藏身處應該已經暴露,陸威麟心底暗自嘆息了一下,端起狙擊槍瞄準了鄭千川的左肩,扣動扳機。
鄭千川本以爲今天馬到功成,卻想不到肖天行如此命大,竟然在最後關頭躲過狙擊,洪景天又拼着性命爲他擋住了子彈,創造了逃生的機會,眼看着功虧一簣,鄭千川心中懊惱到了極點。就在他苦思下一步行動的時候,子彈射中了他的左肩,疼痛讓鄭千川回到現實中來,這是他預先計劃的一部分,苦肉計!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洗清自身的嫌疑。
鄭千川發出一聲極其誇張的慘叫,然後撲倒在地上,大聲叫道:“抓住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