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是血的顏闊海嘴脣不斷顫抖着,他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染血的左手顫抖着,從腰間掏出一卷羊皮,還沒有將羊皮遞到顏天心的手中,就掉落下去,羊皮之中包裹着剛剛從顏天心那裡搶來的貓眼寶石。寬大而粗糙的右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顏天心的頭頂,雖然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卻已經讓顏天心熱淚盈眶,她依然記得,在自己兒時,爺爺總是喜歡這樣撫摸自己的頭頂,他一定記起來了,他依然記得自己,顏天心擡起淚眼正想說話,卻見爺爺高傲不羈的頭顱緩緩垂落下去。
羅行木的右手捂住小腹,被顏闊海用匕首刺破的傷口仍在流血。羅獵站在悲痛欲絕的顏天心和羅行木之間,充滿警惕地望着他,他無法改變顏闊海的命運,但是他必須要竭盡全力保護顏天心,對羅行木而言,顏天心的生命無足輕重,如果顏天心觸怒了他,不排除他痛下殺手的可能。羅獵留意到羅行木的血色如墨,和正常人的鮮紅色完全不同,看來羅行木此前的冒險讓他的身體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他剛纔表現出的驚世駭俗的戰鬥力。
顏天心抹去淚水,將那枚沾染着鮮血的貓眼寶石重新戴在頸上,然後從地上撿起了彎刀,緩緩站起身來,羅獵攔住了她的去路,背對羅行木向顏天心使了個眼色,他當然明白顏天心對羅行木刻骨銘心的仇恨,可是在目前的狀況下如果強行復仇,吃虧得只能是他們。
羅行木長舒了一口氣,聽起來更像是嘆息:“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死我們,你以爲他會因爲你是他的孫女對你手下留情?”他雙目中的黑色脈絡漸漸褪去,雙眼恢復了平日的黑白分明,剛纔還宛若瘋魔的羅行木此刻看起來似乎重新恢復了理智。
顏天心的嬌軀在微微戰慄着,內心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一直以來她都以爲在這世上再無親人,卻沒有料到深愛自己的爺爺仍然活在天脈山腹地的秘境之中,相見之時就是訣別之日,這種生離死別的痛苦將顏天心的內心撕裂得支零破碎。她向來都不是一個衝動之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爲連雲寨主,能夠統領羣雄,讓一幫粗獷豪強的漢子對她惟命是從,若非有超人一等的氣魄和胸襟又怎能做到?顏天心懂得權衡利弊,可是真正目睹親人被殺,她才明白自己仍然無法主宰內心的情緒。
羅獵輕聲道:“你若是敢加害於她,我必然不惜性命與你一戰!”他已經察覺到羅行木漸漸濃烈的殺機。
羅行木呵呵笑了起來,緩緩搖了搖頭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她一般見識。”
顏天心緊握彎刀,就快將刀柄攥出水來,擡起頭看到羅獵充滿關切的雙眼,內心中一陣酸楚難過,她並沒有責怪羅獵阻止自己,她明白他的苦衷,以羅行木霸道的武力,就算他們兩人拼盡全力也難以取勝,眼前的局勢下唯有選擇隱忍方能保全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顏天心用力咬了咬嘴脣道:“你放心,我不會胡來!”
羅獵點了點頭。
顏天心還刀入鞘,來到爺爺的屍體旁邊,望着他血肉模糊的面孔,心如刀割,卻沒有流淚。握住爺爺粗糙冰冷的大手,俏臉貼在他的手背之上,心中默默道:“爺爺,你放心,有生之年我必然爲你報此血海深仇!”
羅行木向羅獵掃了一眼道:“你的左手怎樣?”
羅獵向左手的掌心看了一眼,佯裝驚恐萬分的叫道:“壞了,那天目千足蟲鑽進去了!”他揚起左手,在他的掌心之中果然有一個血洞。
羅行木並未看到天目千足蟲脫落的情景,還以爲果真鑽入了羅獵的體內,心中暗叫不妙,如此說來羅獵只怕命不長久了,如果他死了,還有誰爲自己破解夏文?
羅行木道:“你不用擔心,只需爲我引路,我自然會幫你將那蟲子引出來。”心中暗忖,只要幫他做完這件事,這廝的死活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羅獵心中暗罵,騙鬼啊!如果那蟲子當真鑽入了我的體內,你又有什麼辦法將它拿出來?難不成要將我的肚子劃開?表面上卻顯得誠惶誠恐連連點頭,催促道:“咱們趕緊走吧!”他表現得越是緊張,羅行木對天目千足蟲鑽入他體內的事情就越是深信不疑。
顏天心從身上割下一塊裘皮蓋上爺爺的面孔,眼前的狀況下也只能讓他這樣安眠了,撿起地上的貓眼寶石重新掛在頸上,目光落在地面上的羊皮捲上,卻發現羊皮捲上繪製着一幅古舊的地圖,內心怦然一動,趁着羅行木並沒有留意這邊的狀況,悄悄將羊皮卷收起。
羅行木雖然格殺了包括顏闊海在內的多名守墓者,可是他也在和顏闊海的搏鬥中受了傷,步履明顯不像此前那般矯健。
羅獵和顏天心跟在他的身後,羅獵道:“你此前來過這裡?”
羅行木搖了搖頭道:“好像來過,又好像沒來過,就像做夢一樣……”他的聲音有些迷惘。
顏天心以傳音入密向羅獵道:“他被黑煞附體,已經迷失了本性。”
羅獵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顏天心提到黑煞附體的事情,聯想起羅行木在雙目被黑色脈絡籠罩之後戰鬥力驟然增強的表現,推斷出羅行木的身體必有古怪。
羅獵道:“你如果沒有來過這裡,又怎麼會知道應該往哪兒走?”
羅行木停下腳步,聲音低沉道:“我耳朵裡好像有個聲音始終在指引我。”
羅獵和顏天心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搖了搖頭,他們並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
前方光芒隱現,羅行木加快了步伐,羅獵和顏天心相互攙扶緊隨其後。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冰穴,冰穴的邊緣呈六芒星的形狀,光芒就是從冰穴的底部發出。
羅行木的聲音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是這裡……我來過這裡……”
羅獵來到冰穴的邊緣,低頭望去,卻見冰穴深達十餘丈,這冰穴的底面應當和外面的冰宮平齊,冰穴的正中位置,有一具六棱體形狀的冰棺,豎立擺放在冰穴之中,冰棺凌空懸放,棺槨用六根鐵鏈纏繞,鐵鏈的另外一端分別交叉起始於六芒星的六個尖端。
顏天心雖然在天脈山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卻從來都不知道天脈山腹地存在着這樣一座冰宮,冰宮內又藏着一座六芒星的墓穴,這六棱體形狀的冰棺內想必纔是冰宮真正的主人。以爺爺爲首的那些守墓者甘心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世界,守護得也許正是此人。
羅獵道:“裡面是什麼人?”
羅行木抿了抿嘴脣,他掏出一隻望遠鏡扔給了羅獵,指了指下方的冰棺。羅獵拿起望遠鏡調整焦距對準了棺槨的上方,卻見棺槨上刻着一篇銘文,那銘文是用夏文鐫刻而成,羅獵仔細看去,耳邊響起羅行木激動的聲音道:“你看清楚,將每個字,每句話都翻譯給我聽!”從他的聲音中已經能夠判斷出他此時內心的迫切。
羅獵卻沒有急於看下去,而是伸手將顏天心拉到身邊,對羅行木他必須多一份戒備,羅行木爲了得到其中的秘密不排除利用顏天心威脅自己的可能。
羅行木知道羅獵的心意,冷冷道:“你難道想讓天目千足蟲在你體內呆一輩子?”他仍然不知道天目千足蟲已經脫離羅獵身體的事情,還用這件事對羅獵進行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