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忽然意識到葉青虹買下正覺寺,來到圓明園的真正目的絕不是爲了尋找當年失落的秘藏,從頭到尾她的目的都只是爲了復仇,正如她當初尋找七寶避風符一樣,尋符只是藉口,真正的用意只是復仇,雖然葉青虹並未說明,可是羅獵仍然能夠察覺到葉青虹對弘親王產生了懷疑。
羅獵環視眼前一片荒蕪的廢墟道:“如果當真是弘親王盜走了秘藏,那麼他想必會在這周圍部下眼線,嚴密監視圓明園周邊的一切動靜,你如此高調地買下正覺寺,並加以改建,很可能會吸引他的注意力。”
葉青虹充滿欣賞地望着羅獵,他果然夠聰明,自己以正覺寺爲餌,居然被他一眼識破。
羅獵道:“可如果弘親王對秘藏的事情並不知情呢?”
葉青虹道:“劉同嗣目前正在北平養病,我相信他和弘親王之間必有聯絡。”
羅獵靜靜望着葉青虹道:“你希望我幫你做什麼?”
葉青虹道:“這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你,我要你幫我將弘親王引出來。”
羅獵向前走了幾步,望着不遠處已經開始化凍的湖面,沉聲道:“又想讓我成爲別人的靶子?”
葉青虹道:“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羅獵道:“周曉蝶究竟在不在你的手裡?”
葉青虹搖了搖頭道:“我對天發誓,我和周曉蝶失蹤的事情絕無半點的關係。”
羅獵道:“我們就這樣一直在正覺寺等下去?”
葉青虹道:“多一些耐心,我相信有些人一定比我們更加沉不住氣。”
葉青虹買下正覺寺是以羅獵的名義,至少在表面上,羅獵已經成爲這裡的主人,正覺寺的改建任務理所當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葉青虹的計劃非常明確,羅獵在明,她藏在暗處。正覺寺的改建工程勢必會引起有心人的警覺,如果這裡發生的一切吸引了弘親王的注意,那麼她的目的就達到了,她可以趁機將這個假死的伯父揪出來,從他的身上找出父親當年的死因。
葉青虹行事神龍見首不見尾,和羅獵在正覺寺見面之後,即刻如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
羅獵相信她並未走遠,或許就在附近悄悄等待着目標人物的出現。葉青虹背後的勢力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葉青虹找來的幫手也不止是自己一個。和此前幾次的行動一樣,自己應當只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對羅獵幾人而言,這任務算不上繁重,找些踏實肯幹的民工,將正覺寺裡裡外外翻修一遍,工程主要是張長弓在負責。瞎子仍然在四處尋找周曉蝶的消息,所有人都看出他對周曉蝶用情頗深。
阿諾一旦閒下來,整個人頓時就故態復萌,變得頹廢且萎靡,終日不是飲酒就是賭博,兜裡的那點兒大洋很快就比臉洗得還要乾淨。
發生變化最大的要數鐵娃和安大頭,他們彷彿約好了一般迅速成長了起來,短短的一個月,鐵娃的身高已經竄到了一米七五,這小子原本就生得敦實,若非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已經是一條精壯的漢子了。安大頭長得瘦長,因爲身體長長的緣故,腦袋也不像過去那樣顯大了,少了幾分萌態,多了一些威猛。
麻雀的新工作已經開始,忙着適應新的環境,所以最近也沒時間過來。
羅獵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藥物治療自己的失眠症,他開始選擇另外一種方式,儘可能地讓自己進入疲憊狀態,除了日常的鍛鍊之外,他還主動投入到超量的勞動中去,比如加入民工的隊伍,搬磚,運土,凡事親力親爲,開始的時候瞎子還以爲這貨是沒事找事,想省點工錢,可後來就明白,羅獵是利用這種方式把他自己折騰得身心疲憊,期望這樣可以克服失眠症。
人累了通常能夠睡個好覺,這樣的做法居然起到了一些效果,雖然不能徹底治癒羅獵的失眠症,可至少他在疲憊過度的時候能夠斷斷續續睡着,噩夢仍然繼續,夢做得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也許這就是自己命中註定的事情,誰管明天怎樣?
不過好景不長,很快羅獵就發現這種方式對自己也開始失效,這段時間中西醫他都去看過,可仍然收效不大,就在羅獵備受折磨之際,他想起了一件事。當初和卓一手分別之時,卓一手曾經留給他們一個地址,一是讓方克文三個月後前往那裡複診,二是通過那裡可以知道顏天心他們此番前往寧夏的具體位置。
雖然距離分別還不到三個月,可按照行程推算,顏天心一行應該已經抵達了目的地,羅獵決定前去拜訪一下卓一手的這位老友。其實在方克文出事之後,他就越發擔心起顏天心的安危,畢竟當初顏天心和自己一樣深入九幽秘境,方克文離開九幽秘境之後身體居然生出鱗片,而且性情大變。自己也飽受失眠的困擾,不知顏天心的身體是否受到了影響。
卓一手的這位朋友名叫吳傑,字回春。就在北平西城火神廟行醫,羅獵本以爲卓一手的朋友必然也和他一樣是位醫國聖手,其坐診的門檻也一定極高,可等到了地方方纔知道,吳傑只是一位盲人大夫,火神廟東邊的一間堪堪遮蔽風雨的破瓦房就是他的醫館,平日裡大都幹些推拿按摩的小活,順便賣些跌打骨傷的狗皮膏藥,充其量是一個江湖郎中,和名醫的稱號是斷斷聯繫不上的。
羅獵也是問了一圈方纔找到了這家名爲回春堂的醫館,門口挑了個洗得發白的杏黃旗,上面用黑字寫着回春堂。
羅獵來到這裡的時候正是午後時分,醫館也沒什麼生意,門口一個帶着瓜皮帽,穿着灰色破舊長衫的盲人坐在長條凳上,一邊剔牙,一邊衝着鳥籠說話,鳥籠裡有一隻鷯哥,那盲人說一句,它應一句,非常有趣。
羅獵問過周圍人,知道這名盲人就是這裡的老闆吳傑吳回春,他來到吳傑近前道:“請問您是吳先生嗎?”
鳥籠中的鷯哥嘰嘰喳喳重複道:“吳先生,吳先生,吳先生……”
吳傑擺了擺手,被煙燻得焦黃的手指向上推了推墨鏡道:“正是吳某,客官要看病?”語氣顯得頗爲冷淡。
羅獵將自己受卓一手委託而來的事情告訴了吳傑,吳傑聽聞他是卓一手的朋友,頓時客氣了許多,起身邀請道:“羅先生快請屋裡坐。”
羅獵看了看他漆黑一片的室內,笑道:“不了,就在這裡說說話吧。”
吳傑意味深長道:“外面說話不方便,還是屋裡說話。”
羅獵只能跟他進了房內,房間裡只有一個向北的小小窗戶,室內光線極其昏暗,而且到處洋溢着一股刺鼻的藥膏味道。
吳傑雖然雙目失明,可是這室內的一切都是他親手佈置,對室內的陳設極其熟悉,一舉一動極其精確,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他是盲人,甚至會認爲他的眼睛和常人無異。他手腳麻利地幫羅獵到了一碗熱騰騰的大碗茶,羅獵慌忙接了過來,客氣道:“吳先生別忙活了,我只是順路經過,坐坐就走。”
吳傑笑了起來,轉身來到羅獵的對面坐下,在這房間內,他可以精確判斷任何一個傢俱物品的位置,讓人甚至懷疑他能夠看到一般。
吳傑道:“平日我這裡很少有朋友過來,卓先生是我的大恩人,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救過我的命。”
羅獵搖了搖頭,馬上又意識到吳傑看不到自己的動作,趕緊道:“倒是沒聽他說過。”心中這才明白爲何卓一手選擇吳傑爲北平的聯絡人。
吳傑道:“卓先生是個好人,對了,前兩天他寄一封信過來,信中說你和一位方先生可能過來,讓我好好招待你們,怎麼?那位方先生沒來?”
羅獵道:“他有事,暫時過不來了。”
吳傑起身,來到書架前,摸索着找到收藏那封信的地方,抽出之後遞給了羅獵,羅獵得到他允許之後,方纔從中抽出了卓一手的來信,看到信封中的東西,羅獵頓時釋然了,原來這信封中裝着的並非是信紙,而是一張薄如蟬翼的絲綢,所有文字都是用針線刺繡其上,即便如此,仍然可以看出文字的雋秀空靈,其上還附上了一張地圖,地圖所繪製的地方乃是甘邊寧夏。
羅獵一眼就判斷出,這地圖之上標記的位置應當是連雲寨西向轉移的地點。
手握光滑的絲綢,羅獵卻從心底生出一種溫馨的感覺,雖然這封特殊的來信是卓一手寄給吳傑的,可羅獵卻有種感覺,這信上的文字和地圖應當是顏天心一針一針繡上去的。
吳傑道:“我看不到文字,所以卓先生特地用這種方法給我寫信,應當說是繡信纔對。”
羅獵道:“繡工精美,想不到卓先生還有這個本事。”
吳傑道:“他哪會有這個本事,應當是顏大當家幫忙,羅先生把這封信收起,上面的地圖和地址是卓先生讓我轉交給你的。”
羅獵證實了這封信果然是顏天心親手所繡,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顏天心絕美的容顏,內心中也不由自主生出一種牽掛,恨不能現在就去甘邊寧夏和伊人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