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成面如土色,如果說剛纔蘭喜妹揭穿他的身份讓他感到驚奇,可此番蘭喜妹的話卻涉及到昔日最爲隱秘的部分,可以說,這件事除了老佛爺和自己之外,瞭解內情的只有一個,也是蘭喜妹得知這件事的唯一途徑。
羅獵在一旁靜觀其變,從蘭喜妹的這番話中,他推斷出蘭喜妹的身份絕不簡單,此女對清宮往事如數家珍,想起她強大的日方背景,不由得暗自心驚。以蘭喜妹的身份居然對大清皇室如此瞭解,可見日方勢力早已滲透到了中方最高權力中心,在清末民初,兩國之間接連不斷的交手之中,日方步步緊逼,強迫中方簽下無數喪權辱國的條約也就不難解釋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日本人學習中華文化,熟讀中國兵法,而後施加在中華民族的身上,如今更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這讓而今中華這頭睡獅又怎能甘心受辱?
知恥而後勇,羅獵心中默唸,勝敗乃兵家常事,縱觀人類歷史,不以一時成敗論英雄。如今中華民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然而可喜得是,正有越來越多的人清醒過來,開始爲了國家復興,民族存亡而奮鬥。
劉德成呵呵笑道:“捕風捉影的事情,姑娘也肯相信?大清都亡了,當年的那些事兒,咱家可記不清楚了。”
蘭喜妹道:“那些事情你記不清楚也不打緊,不過有件事你一定是記得的。瑞親王奕勳死後,他的家人幾乎被追殺殆盡,可終究還是有人逃過了一劫。”她將一張照片在劉德成面前晃了晃,羅獵看得真切,這張照片上正是葉青虹。
劉德成掩飾得很好,一臉的迷惘,看起來非常糊塗。
蘭喜妹道:“你認不認得這個人?”
劉德成搖了搖頭。
蘭喜妹將手槍收了起來,劉德成本來以爲她又要威逼自己,想不到對方居然主動收起了手槍,暗自鬆了一口氣,可突然蘭喜妹伸出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旋即閃電般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狠狠戳在劉德成的大腿之上,痛得劉德成一聲慘叫,因爲嘴巴被蘭喜妹堵住,所以聲音大都被逼了回去。
羅獵也沒有料到蘭喜妹出手如此迅速,此女的狠辣他早就領教過,對蘭喜妹的行爲羅獵並不吃驚。
劉德成揚起手來,想要去抓蘭喜妹的手腕,不等他碰到自己,蘭喜妹擡腳踹中劉德成的心窩,將劉德成踹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劉德成捂着流血的大腿哀嚎道:“殺人了……殺……”
蘭喜妹用染血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自身的血腥氣將劉德成嗆得說不出話來,望着眼前這個美麗的女郎,劉德成仿若看到了一個恐怖的奪命厲鬼。他朝羅獵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明白,這兩人結伴而來,說不定男的比女的更加兇狠。
蘭喜妹將葉青虹的照片再次湊近劉德成的眼前,臉上盪漾着妖嬈嫵媚的笑容:“你再叫,我就一刀戳死你,看仔細了,你認不認得她?”
劉德成不寒而慄,脣角的肌肉哆嗦了一下,顫聲道:“她……她是葉青虹……在黃浦法租界蘭桂坊演出過,上海灘的紅牌歌女……穆三爺……的乾女兒……”
蘭喜妹點了點頭,對劉德成開始配合的態度表示欣賞:“既然開口,不妨說得明白一些,葉青虹的真實身份是誰?”
劉德成苦笑道:“咱家雖然去過黃浦,可是和這位葉青虹卻沒什麼聯絡,對她的瞭解……也……也只有那麼多……”
蘭喜妹道:“只有這麼多?那好,也就是說留着你已經沒有任何的價值了。”手中匕首向前微微一遞,鋒利的匕首已經刺破劉德成咽喉的皮膚,一縷鮮血沿着他的脖子流了出來,劉德成被嚇得魂飛魄散,慘叫道:“我說……我說……她……她是格格……格格……”
羅獵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沒想到劉德成的骨頭這麼軟,蘭喜妹稍一恐嚇就將葉青虹真正的身份吐露了出來,看來老佛爺的眼光也不怎麼樣,怎麼會選擇一個軟骨頭的人去瑞親王身邊當臥底。轉念一想,宮中太監大都貪財怕死,劉德成這樣的表現並不奇怪。
蘭喜妹微笑道:“格格?瑞親王的女兒?”
劉德成忙不迭的點頭,看來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抵抗。
蘭喜妹道:“瑞親王奕勳倒是出訪過法蘭西,也結識過一個法國情人,他的那個情人叫瑪格爾對不對?”
劉德成張大了嘴巴,滿臉都是錯愕之色,驚詫讓他甚至忘記了身體的疼痛,蘭喜妹對這件事的瞭解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羅獵此時也看出端倪,蘭喜妹早已查清了葉青虹的身份,甚至追查到了葉青虹母親的資料。
劉德成道:“我……我不清楚……”
蘭喜妹微笑道:“你怎會不清楚?奕勳對你如此信任,你當初隨同他前往法蘭西,曾經親眼見到瑪格爾,奕勳死後,瑪格爾通過某個奕勳最信任的人聯絡了弘親王載祥。”
劉德成的臉上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變得一片慘白,他不知對方究竟是何許人物,竟然對這件多年以前的往事如此清楚,他搖了搖頭道:“都不知你在說什麼?”
蘭喜妹道:“你一定知道,被矇在鼓裡的人只有葉青虹罷了,她所瞭解到的一切全都是通過穆三壽之口,穆三壽又是什麼人?”
劉德成將面孔藏在陰影之中,雖然如此,仍然掩飾不住雙目中的惶恐。
羅獵暗暗心驚,從蘭喜妹的話中不難聽出,穆三壽纔是這一切的策劃者,葉青虹也不過是被他利用罷了。仔細回想從接受葉青虹的委託以來發生的事情,整件事的脈絡開始變得清晰明朗。穆三壽是什麼人?他爲何會對葉青虹如此眷顧,在整起事件中他究竟扮演什麼角色?
蘭喜妹道:“你不肯說,我替你說,穆三壽是瑞親王奕勳兒時的伴讀,奕勳對他如同親兄弟一般,長大成人之後,兩人一人在朝堂,一人在江湖,一明一暗,光明正大的事情都是奕勳在做,而見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穆三壽代勞。”
劉德成緊咬牙關,恐懼已經籠罩了他的內心,他不知蘭喜妹究竟通過何種渠道瞭解到了那麼多的事情。
在羅獵看來,蘭喜妹所說的一切很可能是通過日本遍佈在中國境內的情報網蒐羅而來,如此隱秘的事情都會被他們查出,足見日方已經滲透到國內社會的每一層面。
蘭喜妹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瑞親王奕勳雖然聰明一世卻沒有懂得這個最簡單的道理,或許他早已想到,可惜他對身邊人太過信任,所以纔會被人刺殺,本來奕勳已經有所預料,也做好了安排,但是他又犯了所託非人的錯誤。”
劉德成咬牙切齒道:“你胡說什麼?”
蘭喜妹嘆了口氣道:“是不是胡說,你最清楚,指使除掉瑞親王奕勳的人是老佛爺,奕勳當初身邊的人每個都逃脫不了嫌疑,這其中以你最大。”
劉德成死魚般的雙目盯住蘭喜妹,此時他甚至不再辯駁了,因爲他明白自己就算辯駁也毫無意義。
蘭喜妹道:“奕勳死後,他的財富讓許多人心動,可以你們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沒機會得到這筆富可敵國的財富,於是你們就聯起手來找到了跟奕勳素來不睦的弘親王載祥。”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你們怎麼做壞事我不清楚,可最終誰得到了好處我卻清清楚楚。”
劉德成的喘息變得越來越粗重,心跳的節奏也越來越快,足見他的內心已經惶恐到了極點。
蘭喜妹道:“肖天行、劉同嗣、任忠昌還有你,你們每個人都逃脫不了干係,如果不是恰巧趕上大清覆滅,恐怕你們幾個也沒那麼好的運氣活到今天。本來已經是民國,你們這羣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可有人偏偏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羅獵心中暗忖,蘭喜妹口中的那個人十有八九是穆三壽了,如果當年的事情穆三壽有份參與,那麼他爲了保住秘密而下手鏟除其他人倒也解釋的通,可爲何他剷除了其他人卻唯獨留下劉德成的性命?對他而言深悉內情的劉德成豈不是最大的一個隱患?
蘭喜妹道:“穆三壽爲何不殺你?”
劉德成的腦袋耷拉了下去。
蘭喜妹道:“你還不肯說?”
劉德成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道:“我……怎麼知道?”
蘭喜妹輕聲道:“我記得你是庚申年十一月入宮,同年圓明園被焚,清政府先後簽訂了《天津條約》《北京條約》對不對?”
羅獵對蘭喜妹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眼前的蘭喜妹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缺失了昔日的嫵媚瘋狂,卻有了不多見的冷靜和條理,她對中華的這段屈辱歷史顯然是非常瞭解的。庚申年,也就是咸豐十年,那一年發生了太多讓中華民族屈辱的事情。
劉德成道:“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