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威霖心思縝密,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經歷之時,阿諾粗中有細也不會亂說話,至於瑪莎和她的族人原本就很少說話,更不會主動詢問,而周文虎和趙魯新兩人處境頗爲尷尬,他們處處陪着小心,生恐說錯話得罪了人,畢竟他們和這羣人都處在敵對的立場上,雖然得蒙這羣人相救,卻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讓這羣人消除對他們的敵意,更不可能和他們成爲朋友。
鐵娃畢竟年齡幼小欠缺經歷,追着師父問了兩句,遭遇到師父嚴厲的目光制止,於是也就不再追問。
阿諾留意到吳傑並未和幾人一起出現,悄悄來到羅獵身邊低聲問道:“吳先生呢?”
羅獵道:“我們分頭走得,我還以爲他已經回來了。”
阿諾搖了搖頭,表示並未見到吳傑,羅獵心中明白吳傑應當是有意避開了他們,一個人若是有心隱藏起來,想要找到他就沒那麼容易了。
一羣人離開了骨洞,回頭再看殉葬坑,這顆巨大的頭骨仍然讓人感到震撼不已,阿諾道:“咱們還是儘快離開這鬼地方吧。”
宋昌金道:“早就勸你們走,可偏偏不聽,白白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
羅獵向陸威霖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陸威霖道:“這會兒倒是平靜下來了,看時間,天已經放亮了。”
周文虎和趙魯新兩人臉上都浮現出悲愴之色,在外面辛苦鏖戰的都是他們的戰友,經過昨晚的那場屠殺,他們一方必然死傷慘重,如果不是他們兩人誤墜沙洞,又湊巧被這羣人救起,恐怕此刻也已經血染黃沙戰死沙場了。
兩人心情極度複雜,一方面因爲自己躲過一劫而慶幸,另一方面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即便是能夠活着回去新滿營,也免不了一死,馬永平怎會饒了他們。
在簡短的商量之後,決定先派出少數人出去探明情況,因爲宋昌金對地形的熟悉他自然是首當其衝的那個,這次是張長弓和陸威霖陪同他一起前往。
趁着這會兒功夫,其他人暫時各自尋找地方休息,顏天心悄悄將羅獵叫到一旁,小聲道:“吳先生只怕是走了。”
羅獵點了點頭,低聲道:“沒事就好,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顏天心道:“我總覺得他有事瞞着咱們。”
羅獵抿了抿嘴脣,他想起了卓一手的背叛,吳傑、卓一手這些人的恩恩怨怨發生在二十年前,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們這代人是不會知道的,吳傑以獵魔爲己任,可這世上的任何事都需要動機,吳傑的動機是什麼?他給出的解釋是傳承,羅獵開始選擇相信,而現在他卻產生了動搖,單靠傳承二字似乎無法解釋清楚,尤其是在吳傑失去雙目之後仍然繼續堅持這件事,僅僅用高風亮節,斬妖除魔爲人間求得安寧這些理由似乎並不足夠。
顏天心道:“你不覺得譚天德消失得太過突然了?”
羅獵望着顏天心,聽出了她還有弦外之意。
顏天心道:“並非我想將吳先生往壞處想,可是你想過沒有,他爲何要來到新滿營?難道僅僅是爲了躲避追殺?”
羅獵沉默了下去,以吳傑的武功這世上能夠害得了他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如果吳傑想要躲避藤野家族的追殺,他完全可以選擇隱姓埋名,找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藏起來,而不是來到這裡尋找卓一手。除非他不想藏,又或是他本來的目的就是要來到這裡。
顏天心幽然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真不願把人往壞處想。”在最近一段時間,她先後遭遇了親人的背叛,叔叔、卓一手這兩個對她極爲重要的人都先後背叛了她,這讓顏天心變得有些多疑。
羅獵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吳先生就算有事瞞着我們,可我想他不會是壞人……”停頓了一下他又道:“卓先生興許也不是有心對咱們不利,只是出於某種目的而不得不爲,又或者他根本沒有預料到事情最終會發展到怎樣的地步。”
說完這番話,羅獵又想到應當用信仰來代替目的更能恰當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吳傑和卓一手很可能都是一種人,支撐他們排除一切,做出犧牲,一路走下去的正是他們心中的信仰。
其實多半人何嘗不是一樣,顏天心有她的信仰,瑪莎和她的兩名族人有他們的信仰,如果說金錢和權力是一種信仰,那麼周文虎和趙魯新同樣擁有信仰。可自己呢?一想到自己羅獵突然變得迷惘了起來,一直以來他的人生都不算主動,幼年時的挫折和經歷讓他更向往風平浪靜的安寧生活,而人生就是這樣,越是想得到的,偏偏就是得不到。
宋昌金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在身後兩人的監視之中,他叫屈道:“張賢侄……”
張長弓怒道:“你說什麼?”這貨竟公然佔自己的便宜。
宋昌金對這貨頗爲忌憚,慌忙賠着笑道:“張老弟,張老弟,呵呵,咱們可是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別人不瞭解我,你還能不瞭解我?”
張長弓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不瞭解,一丁點都不瞭解。”
向來不苟言笑的陸威霖,臉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笑意,提醒宋昌金道:“有說廢話的功夫,不如趕緊找路。”
宋昌金突然有了發現,在地面上撿起了晶瑩溫潤的一串東西,卻是一串和田玉念珠,張長弓一眼就認出是譚天德隨身佩戴的東西,伸手向宋昌金要了過來,宋昌金還以爲他想貪墨,慌忙道:“我先看到的。”
張長弓道:“沒人想跟你搶,拿來我看看。”
宋昌金將手串遞給了他,張長弓用手握了握,看了看腳下的地面,雖然不慎明顯,仍然可以看出一些痕跡。陸威霖知道他是獵人出身,任何的蛛絲馬跡都不會逃過他的眼鏡。
張長弓道:“應當在這裡摔到了,不過人不知去了哪裡。”
宋昌金道:“誰?”
張長弓道:“譚天德。”
宋昌金不屑道:“一個糟老頭子。”在他看來譚天德只是一個糟老頭子,在團隊中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更何況這個老頭子還是個謀財害命罪該萬死的土匪頭子,其實宋昌金自己何嘗不是幹着謀財害命的勾當。
因爲原本想離開的出口被炸塌,他們只能從原路返回,來到最初進入的地方,三人合力將堵住洞口的石塊搬開,外面的光線投射進來,陸威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上午的九點,此時外面陽光普照,沒有任何的槍聲和廝殺聲傳來。
張長弓側耳傾聽,只聽到風吹沙動的聲音,乾燥的風中夾雜着些許血腥的氣息,確信外面沒有人活動,張長弓這才從洞內爬了出去,陸威霖從後面推了宋昌金一把,宋昌金這纔不情不願地爬了出去。
兩人出去之後,和張長弓一樣愣在了那裡,眼前的一切和他們想象中全然不同,他們本以爲會看到屍橫遍野的場面,可現場卻乾乾淨淨,可以看到延綿起伏的黃沙,卻看不到一具屍體,如果不是昨晚親身經歷,誰也不會相信這裡曾經經歷過一場戰鬥。
張長弓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飄蕩着的血腥氣息不會騙人,可屍體呢?昨晚的那場慘烈的戰爭造成了很大的傷亡,應當留下許許多多的屍體纔對,可現場莫說是屍體,甚至連一滴血跡都看不到。
宋昌金愕然道:“怎麼可能?屍體呢,難道所有的屍體都憑空消失了不成?”
陸威霖快步走向一座隆起的沙丘,站在沙丘高點四處望去,視野所及的範圍內看不到任何可疑的痕跡,他不由得想起昨晚颳起的狂風,興許風沙將所有的戰後痕跡都抹掉了,可就算風沙能夠抹掉痕跡,那些戰死沙場的屍體呢?爲何也會平白無故地消失?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了。
陸威霖能夠想到得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在昨晚的那場戰鬥之後,勝利者將戰場清理一空,可這也太乾淨了。
張長弓圍繞陪陵尋找,終於在陪陵的側壁找到了一些尚未消失的血跡,他聞到的血腥味道就應該來源於此。
宋昌金道:“我看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片王陵吧。”
張長弓向陸威霖道:“威霖,你回去把外面的情況通報給他們,我在這裡守着。”
陸威霖點了點頭,轉身回去。
宋昌金從張長弓的雙目深處看到了一絲陰冷的殺機,他有些不安地垂下頭去,雙目不敢和對方直視。
張長弓道:“現在只剩下咱們兩個,你最好老老實實跟我交代。”
宋昌金此時方纔明白張長弓支開陸威霖另有目的,乾咳了一聲道:“交代什麼?張老弟的話我不明白。”
張長弓道:“我現在如果殺了你,想來沒有人會怪罪我。”
宋昌金內心一震,擡起頭來,從張長弓的表情能夠看出他並非有意恐嚇自己。
張長弓道:“你不把羅獵當成親人,可他是我的朋友,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把我的兄弟朋友帶入危險的境地之中,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