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虹心中暗暗佩服,羅獵的催眠術的確厲害,實在是搞不懂了,這廝留學美國的九年間到底學了什麼東西?從自己所瞭解到的資料來看,羅獵學了四年神學,剛到美國的五年是在環球馬戲團混日子,他那手神乎其技的飛刀功夫,還有這可以控制他人意識的催眠術,或許他的身上還有其他更爲驚人的秘密,難道這一切都是從馬戲團學來的?
羅獵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你有沒有見過這個東西?”他從衣袋中掏出金質螺旋掛件,在謝麗蘊的眼前晃了晃,謝麗蘊的目光充滿迷惘,喃喃道:“見過……老爺的身上就戴着一個……”
羅獵和葉青虹對望了一眼,兩人都露出笑意,想不到這麼容易就問出了避風塔符的下落,羅獵正想繼續追問,卻聽到外面突然傳來通報聲:“老爺回來了!”
對羅獵他們而言,劉同嗣回來的很不是時候,眼看着謝麗蘊被成功催眠,羅獵也問到了關鍵之處,現在卻不得不停下,對他們而言也意味着今天的行動半途而廢。
羅獵向葉青虹使了個眼色,葉青虹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聲呼喚謝麗蘊。
謝麗蘊彷彿沒聽到一樣仍然呆呆望着那幅畫,看來被羅獵催眠得深度不淺,葉青虹伸出手去輕輕搖晃了一下她的手臂,謝麗蘊這才如夢初醒,只是覺得自己剛剛走神了,歉然笑道:“過去我都不知道這幅畫竟然有那麼大的學問,聽羅先生這一說還真是好呢。”
葉青虹卻道:“此畫雖然畫得足可亂真,可仔細一看卻是贗品。”
劉同嗣剛好在此時走入客廳之中,葉青虹的話被他清楚聽到,他皺了皺眉頭。
謝麗蘊剛從催眠狀態中醒來,察覺到劉同嗣到來,驚喜道:“老爺回來了!”
葉青虹剛纔其實是故意說給劉同嗣聽,以這種方式來引起他的注意。
劉同嗣微笑點了點頭,羅獵和葉青虹兩人前來相見,羅獵再度向劉同嗣致謝。
劉同嗣對羅獵並沒有提起太多的注意力,望着葉青虹道:“羅小姐說我這幅《關山雪霽圖》是假的?”
葉青虹裝出窘迫的樣子:“我就是隨口一說,署長大人千萬不要介意。”
劉同嗣微笑道:“不知羅小姐因何斷定這幅畫乃僞作?”
葉青虹道:“董其昌書畫雙絕,然而此人在書法上的造詣更勝於畫,他以禪喻畫提倡文人畫,強調畫家的道德修養及思想境界,所以他的畫作嚴謹,幾乎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可是過於追求完美的境界反倒限制了發揮,這幅《關山雪霽圖》畫作上並沒有任何的瑕疵,文字也模仿得幾乎一模一樣,可我仍然能夠一眼看出它是贗品,根本的原因不在於畫作,而在於那枚乾隆鑑賞的印章,圓形章不錯,陰文小篆也不錯,可是真品乾字的乙字上方卻是有一個小點的,並非制章之缺陷,而是因爲年月久遠,印泥色彩變淡的緣故,這幅畫印章卻是邊緣銳利,清清楚楚,你們仔細看,乙字上方並無小點,有很多時候僞作做得毫無瑕疵,真品卻在某些細節上有所缺憾,其實很多時候殘缺本身就是一種特立獨行的美。”
葉青虹此言一出,別說劉同嗣感到驚訝,就連羅獵也是暗暗佩服,葉青虹果然是瑞親王的女兒,睿智靈秀,知識淵博,見解也超人一籌。同時難免又有些奇怪,葉青虹明明是個在歐洲長大的中法混血兒,她爲何對中華的書畫藝術如此精通,侃侃而談如數家珍?難道當真是家學淵源,底蘊深厚?旋即又想到,葉青虹在臨來之前特地交代自己留意這幅畫,應當是此前做足了功課,對《關山雪霽圖》相關資料有了深刻的研究。
劉同嗣湊在畫上看了看,這幅畫自然是假的,他心中有數,只是此前他也拿給高人鑑定過,居然能夠矇混過關,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堂而皇之地掛在客廳之中,現在看來倒是有貽笑大方之嫌了,至於這幅畫的真品也在劉同嗣的手中。
劉同嗣點了點頭道:“羅小姐果然見識非凡,來人!把這幅贗品拿去燒了!”
葉青虹道:“一家之言,劉署長千萬不可輕信,我在書畫方面的見識實在是淺薄得很,署長大人不妨再找高人鑑定確認。”
劉同嗣淡然笑道:“贗品就是贗品,何必貽笑大方。”仍然堅持讓人拿去將這幅畫燒了。
幾人重新落座之後,劉同嗣打量了一下羅獵,又看了看葉青虹,心中暗忖,這羅氏兄妹二人都是相貌出衆的人物,可是他們生得卻是一點都不像,不過兄妹兩人都是相貌出衆。接過謝麗蘊遞來的茶盞,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道:“羅先生來瀛口做什麼生意?”
羅獵微笑道:“目前還在考察中,還未確定。”
劉同嗣哦了一聲,又道:“羅先生在玄洋會社沒吃虧吧?”
羅獵道:“還好,我冒昧打出了劉署長的旗號,那些日本人明顯有了忌諱,對我也客氣了不少。今次前來,一是向劉署長致謝,還有一件事就是向署長道歉,當時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
劉同嗣微笑道:“羅先生沒事就好,在瀛口有些特殊的地方等同於黃浦的租界,羅先生以後做事還要多些小心。”他在委婉地暗示羅獵,自己雖然貴爲遼瀋道尹公署署長,可是在瀛口仍然有力所不及的地方,新市街、二本町、牛家屯都是日本的實際控制區,羅獵在日控區鬧事純粹是自找麻煩,不過劉同嗣心中清楚得很,羅獵之所以能從玄洋會社獲釋,可不是自己的面子起到了作用,即便是他現在的身份,日本人一樣不買賬。劉同嗣心中暗自好奇,卻不知羅獵在瀛口究竟還有什麼關係?能夠從玄洋會社的手中將他解救出來,這件事他還需好好調查調查。
謝麗蘊對羅獵兄妹頗有好感,在一旁跟着說了他們的不少好話。
劉同嗣跟羅獵閒聊了幾句,他當年曾經隨着瑞親王周遊列國,見識也非泛泛,對美利堅的風土人情極其熟悉,和羅獵聊起昔日在美利堅出訪的經歷,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聊得妙趣橫生頗爲投緣。
劉同嗣絕非平易近人毫無架子的那種,也不是對羅獵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他之所以耐下性子和羅獵聊天,更主要是因爲他的戒備心在作祟,想要通過談話對這個年輕人做出瞭解。談了二十餘分鐘,警衛過來通知劉同嗣別忘了上午的會議,劉同嗣笑道:“人到了我這個年紀總是身不由己,兩位失陪了,這樣,週六我在家裡舉辦一個酒會,兩位若是有時間不如一起過來參加。”
羅獵和葉青虹微笑應承下來,劉同嗣走後不久,他們也向謝麗蘊告辭離去。
上車之後,葉青虹道:“劉同嗣那個人很是狡猾,剛纔跟你聊美利堅的事情,用意其實是在試探你的虛實。”
羅獵道:“沒有相當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大清朝和民國都混得如魚得水,小心駛得萬年船,他應當對你我的身份產生了疑心,尤其是我從玄洋會社安然脫身之後,他肯定會懷疑我在瀛口的背景,說不定已經在背後偷偷展開了調查。”
葉青虹道:“只可惜他回來得太不是時候。”如果劉同嗣再晚一刻回來,他們肯定能夠從謝麗蘊那裡得到更多的情報。
羅獵道:“至少現在已經找到了那枚七寶避風符的下落,飯要一口一口吃,咱們先從劉同嗣入手,逐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