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滿洲,除非他親自過來對我說,否則就是你欺上瞞下。”
“少帥,我沒那個膽子。”
張凌峰情緒越發激動起來:“我現在就去保釋羅獵,出了任何事,我來負責。”
“少帥……這案子……牽連太廣……”
張凌峰道:“拿你們於家嚇唬我是不是?你又不是瞎子,你會看不出羅獵根本就不是殺你侄子的兇手?我現在就去,法國領事那邊我來打招呼,如果蒙佩羅知道他最喜歡的學生出了事,你們這幫廢物巡警全特媽都得滾蛋!”
張凌峰的這個電話就在法租界巡捕房打出的,打電話的時候劉探長就在一旁,他的臉色很難看,葉青虹是新任領事蒙佩羅的學生他也是剛剛纔知道,張凌峰真火了,他來巡捕房堅決要求保釋羅獵。
不許羅獵保釋是於家的意思,於廣龍也在其中起到了作用,如果當初不是張凌峰讓步,誰也擋不住羅獵被保釋,葉青虹的遇害讓張凌峰徹底暴走了。劉探長也清楚這件案子中存在着太多的疑點。
嫌疑人當時受傷,而他的血跡大都滴落在周圍,雖然在殺死於衛國的飛刀上發現了嫌疑人的血跡,可是在嫌疑人和死者被殺現場之間沒有找到屬於嫌疑人的任何血跡。
在這件事上劉探長並沒有發表太多的意見,於家在黃浦勢力龐大,於廣龍又是公共租界的總巡捕,自己只是一個幌子,真正負責辦案的其實是於廣龍。
張凌峰望着唯唯諾諾的劉探長道:“你聽到沒有,我現在就要保釋羅獵。”
劉探長苦笑道:“少帥,您知道的,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張凌峰一怒站起道:“誰能做主?”
“除非……除非市長大人下令放人。”
張凌峰道:“市長?”
劉探長點了點頭,於家若無強大的靠山,於廣龍又怎能踩過界來辦案。
張凌峰道:“好,我明天過來保釋,你最好給我加派人手,保證嫌疑人平安無事,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我拿你是問!”張凌峰也有無奈的時候,這裡不是滿洲,他雖然表現得非常強勢,可是在黃浦他並無讓衆人無條件服從的能力。堅持下去也不會成功,想要解救羅獵唯有從上層着手,他必須要有耐心,他不得不選擇忍耐,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葉青虹的下落。
葉青虹在一連串的咳嗽之後坐起,她吐了一口冷水,感覺咽喉火辣辣的難受,這是被水嗆入的緣故,她的水性雖然不錯,可是當時汽車入水之後車門變形,她根本無法逃出車內。
葉青虹本以爲自己在劫難逃,卻想不到自己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深深吸了口氣,觀察周圍的環境,周遭一片漆黑,葉青虹感到惶恐,她忽然想起此前曾經被穆三壽囚禁的事情,難道過去的一切又在重演。
穩定了一下情緒,檢查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受傷,然後小心站起身來,輕聲道:“有人嗎?”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沒有人迴應她,葉青虹不由自主增大了聲音。
身後一盞燈光亮起,葉青虹猛然轉過身去,她看到了一整面玻璃牆,燈光在她這一邊,她看不到玻璃牆那一面的情景,葉青虹認爲有人一定在對面觀察着自己,她大聲道:“你是誰?爲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頂部傳來:“葉青虹,還記得我嗎?”
葉青虹內心一怔,很快她就從聲音中判斷出對方的身份,驚聲道:“蘭喜妹?”
蘭喜妹格格笑了起來:“你居然記得我的聲音。”
葉青虹道:“你放了我!”
蘭喜妹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爲你要感謝我呢。”
葉青虹道:“感謝你什麼?感謝你把我關在這密不透風的地牢裡面嗎?”
蘭喜妹道:“你啊,真是忘恩負義,如果不是我把你救出來,你此刻已經淹死在蘇州河裡了,就算僥倖逃出,也一樣逃不出兇手的射殺。”
葉青虹努力回憶着發生車禍的過程,她充滿狐疑地望着玻璃牆,雖然她怎樣努力都看不清蘭喜妹的樣子,眼前的玻璃牆應當是單向可視的。
果不其然,蘭喜妹看得清她的一舉一動,蘭喜妹道:“你在懷疑我嗎?”
葉青虹並未看清撞擊自己的那個司機,蘭喜妹自然也在她的懷疑之列,既然沒有看到,就沒有憑空指責的權力,葉青虹決定還是保持沉默。
蘭喜妹道:“殺手非常厲害,他怕你不死,帶着漁槍潛入水中,你所認識的人之中,有沒有人使用漁槍?”
葉青虹聽到漁槍頓時想起了老安,在她的印象中使用漁槍的人很少,老安在海石林曾經動用過這樣的武器,再聯想起白雲飛此前的那番話,已經基本可以斷定是老安無疑。
蘭喜妹道:“想殺你的人應當是任天駿了。”
葉青虹道:“你帶我來這裡又是什麼目的?”
蘭喜妹道:“沒有人知道我把你帶到了這裡,你猜他們會不會以爲你死了?”
葉青虹道:“你究竟是想救我還是想害我?”
蘭喜妹道:“你覺得羅獵心中究竟是喜歡你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
葉青虹內心一沉,隱然覺得此事不妙。
蘭喜妹道:“無論他心中怎樣想,我肯定要比你對他好的多。”
葉青虹道:“自我感覺還真是不錯。”
蘭喜妹道:“你又何必回來?如果我是你,就留在歐洲永遠不要回來。”
葉青虹道:“你是打算殺死我了?”
蘭喜妹道:“羅獵知道你的死訊之後會不會傷心?”
葉青虹沉默了下去。
蘭喜妹道:“他應該會傷心,不過他那麼堅強的人,絕不會被打倒,當初他那麼喜歡顏天心,顏天心死後還不是一樣從痛苦中走了出來?你死了,應當也是一樣,過不了多久,他可能就忘了你是誰?”
葉青虹的心中一陣難過,她明知道蘭喜妹是故意在這樣說,故意在折磨自己的意志,可仍然抑制不住難過,如果她把自己關在這裡,羅獵又怎能知道自己的消息?或許羅獵真的會認爲自己已經死了,他會不會很快就忘了自己?
蘭喜妹道:“就算不忘,又能如何?一個人總要開始新的生活,總要重新面對未來對不對?你不用擔心,這世上還有人疼他愛他,關心他!”
葉青虹冷哼一聲道:“你嗎?”
蘭喜妹格格笑道:“自然是我?他喜歡我,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葉青虹搖了搖頭道:“他不會喜歡你,你所認爲的喜歡,只是他可憐你罷了。”
蘭喜妹被葉青虹激怒了,厲聲道:“住口!”可馬上她又平復了怒氣,呵呵笑了起來:“葉青虹,你故意激怒我,害怕了是不是?很多人都認爲死是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事情,其實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比死更慘的事情還有很多。”她向前走了一步,望着玻璃另一側的葉青虹就像觀察着一個被自己捕獲的獵物一般:“我會告訴他你死了,他一定會難過,不過我一定會陪在他身邊渡過這最難捱的時光。”
葉青虹道:“真正喜歡一個人就不要欺騙他。”
蘭喜妹微笑道:“只要能夠得到他的心,又何必在乎手段呢。”
葉青虹卻越發平靜了,她輕聲道:“我已經錯過了他一次,所以我再也不會騙他。”
蘭喜妹道:“你沒機會了!”
羅獵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他一直沒有入睡,本以爲被關押之後睡眠得到了改善,可現在看來只不過是偶然現象,僅僅睡了一個好覺,失眠症又再度襲來。那陣急促的腳步聲也引起了獄警的注意,獄警起身張望,沒等看清,就被一槍射中。
子彈經過消聲器射出,動靜並不大,羅獵慌忙藏身在黑暗中,可很快他就看清了來人,對方穿着巡捕的衣服,不過窈窕的身姿仍然被羅獵輕易識破了她的身份,來人是蘭喜妹。
蘭喜妹在獄警的身上踢了一腳,然後從他腰間解下鑰匙,來到囚室門前。
羅獵愕然道:“你做什麼?”
蘭喜妹道:“救你啊!”
羅獵當然知道她是在劫獄,他雖然很想離開這裡,可並不是用這種方式,如果羅獵想越獄,憑着他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離開這裡,根本不用蘭喜妹來救。羅獵低聲道:“胡鬧!”如果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巡捕房,羅獵等於是畏罪潛逃,必將成爲全國通緝的要犯,而他殺死於衛國一案只怕也會被坐實,蘭喜妹現在的做法簡直是在幫倒忙。
蘭喜妹將牢門打開,望着羅獵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以爲他們會救你,張凌峰避重就輕根本不願爲你作證,於家人買通了市長,不許你保釋,一定要將你置於死地。”
羅獵道:“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蘭喜妹咬了咬嘴脣道:“傻子,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葉青虹出事了,下一個就會輪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