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合同

老鬼被羅獵這種小大人的言行逗得是哈哈大笑,笑過之後,開口道:“你這小娃,還挺有趣呢,嗯,若是能留在我老鬼身邊,倒是可以多了幾分開心。好吧,既然你倆已經走投無路,那老鬼不妨就收了你們,待明日,你倆隨我的馬戲團離開這鬼地方就是了。”

能離開濱哥阿彪控制的地盤,對羅獵安翟來說絕對是驚喜,這哥倆顧不上地面泥濘,翻身便拜。老鬼急忙擺手,道:“萬萬不可,快快起身,老鬼與你們無名無分,受不得你二位如此大禮。”

羅獵道:“還請前輩收了我倆做徒弟吧!”羅獵表了態,安翟自然緊緊跟上,也開口嚷道:“我們兄弟倆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老鬼面露難色,只是在暗黑的夜色中無法被人察覺而已,“收你們做徒弟……也不是不行……可是……”

老鬼欲言又止,顯露出他的爲難情緒,末了,像是下定了決心,這才說道:“我老鬼的馬戲團雖規模不大,但規矩森嚴,若是拜了我老鬼爲師,必須遵守三年學藝兩年效力的規矩,這五年時光,師父可以管你們吃穿,但不付給你們一分錢的報酬,待五年期滿,你們方可自立門戶,如若做不到,以欺師滅祖爲論,到時須清理門戶,你們可不要怪罪師父手下無情吶!”

在羅獵心中,曹濱和尼爾森買賣偷渡嫌犯,必是壞人,而老鬼,不顧曹濱阿彪勢大,敢於出手得罪,那便是好人。

拜好人爲師,不光能逃脫壞人魔抓,還能學到技藝,那還有什麼不可接受的呢?

於是,給安翟使了個眼色,納頭便拜,口中呼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安翟雖沒察覺到羅獵的眼神,但看得清羅獵的動作,趕緊跟在羅獵之後,也是連磕了三個悶頭。

老鬼甚是開心,彎下腰伸出手,攙扶起小哥倆來。

“我老鬼受了你倆的跪拜,便是你倆的師父了,從今往後,誰要是欺負你們哥倆,便是欺負我老鬼!好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安安心心睡上一覺,趕明天咱們一道離開這兒便是了。”

雨還在下,但認下了師父,終於有了保護,羅獵安翟的心中,卻像是晴天一般美好。哥倆歡快地鑽進了水泥管道中,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覺。

第二天一早,雨停日出,湛藍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雲,陣陣海風吹來且帶着絲絲沁涼,老鬼叫醒了羅獵安翟,分給哥倆一人一個肉餅。肉餅肯定是冷的,吃在口中尚有一些乾澀,但哥倆卻吃了個噴噴香。

吃罷了肉餅,就着工地上獨輪車車斗中積存的雨水洗了把臉,老鬼帶着哥倆上了馬路,沿着馬路走了大約有兩百來米,老鬼拐進了一個老舊殘破的院落中。

院落中間停放了兩輛堆滿了各色物什的大車,進了院落,老鬼輕咳了一聲,四周頓時涌出六七個青年男女。

“師父回來了!”

老鬼轉過身來,衝着羅獵安翟招了招手,將哥倆叫到了自己跟前,“來,來,來,都認識一下啊,這小哥倆是師父給你們新收下的兩個小師弟,以後啊,你們這些師哥師姐要多多照顧纔是。對了,你們小哥倆都叫什麼名字啊?”

安翟搶先道:“俺叫安翟。”

羅獵隨後道:“羅獵,羅貫中的羅,獵人的獵。”

安翟又學着羅獵補充道:“俺是安靜的安……”他的那個翟字,卻怎麼也想不出該怎麼描述爲好。

“你們幾個按大小也介紹介紹自己吧,也好讓兩個小師弟認識認識。”老鬼沒在意安翟的尷尬,盤起一條腿坐在了大車的車轅上,極爲熟練地從大車上摸出了一杆旱菸。

老鬼的衣着打扮甚是普通簡單,但一杆旱菸卻極爲講究,墨綠的瑪瑙菸嘴兒其籽料原產於南洋,本是宮中貢品,卻被掌管太監偷出而流傳於市井,煙桿乃是上等黃花梨製成,尺餘長的煙桿所用的材質雖是打造傢俬時剩下的下腳料,卻也是價格不菲,尋常人家根本是望而卻步。

煙鍋兒也有特殊之處,尋常煙鍋兒均是由黃銅製成,而老鬼手中的這杆旱菸的煙鍋卻是以紫銅打造。

大清不缺銅礦,但產出之銅均因含雜質而呈黃色,故稱爲黃銅,而紫銅卻是提煉過的純銅,不含雜質,呈現出的紫色方爲銅的本色。黃銅提純的工藝,大清朝並不擁有,因而,這煙鍋兒所用的紫銅原料,則是來源於西洋。

這杆中西合璧的煙桿兒據說是一名法蘭西商人爲了賄賂大清朝重臣而特意製作,量不多,只做了五杆,所送之人,非王即侯,卻不知怎的,老鬼居然弄到了一杆。美中不足的卻是那菸袋甚爲普通。

老鬼剛裝上了一鍋煙絲,身邊一小夥便划着了一根火柴,一邊爲老鬼點着了菸絲,一邊做自我介紹:“我是大師兄,我叫趙大新。”

說話之時,已經幫師父老鬼點好了煙,於是便丟掉了手中的火柴桿,搶在了二師兄的前面接着介紹道:“這是你倆的二師兄汪濤,三師姐甘荷,四師姐甘蓮,五師兄劉寶兒,六師兄滿富貴……你們兩個是同時拜的師父吧,誰的年齡更大一些呢?”

安翟舉起了手來,答道:“我比羅獵大了一歲。”

老鬼這時卻插話道:“小羅獵是先拜的師,他纔是師兄。”

趙大新怔了下,立馬便滿臉堆笑道:“嗯,那就按師父說的,羅獵是七師兄,安……安什麼來着?”

安翟略顯失望道:“安翟。”

趙大新笑了笑,道:“安翟,那你就是小師弟嘍。”

羅獵不由向安翟拋去了一個壞笑,而安翟撇了下嘴,盡顯委屈。

老鬼抽盡了那鍋煙,在車轅上磕去了菸灰,收好了煙桿,安排道:“小七機警,今後就跟着大師兄練習飛刀絕技吧!”老鬼口中小七,說的自然是羅獵,羅獵也只是稍微一愣,便已明白,雖然對飛刀沒什麼興趣,但師父安排,不可違拗,羅獵趕緊點頭。

“小八……適合學些什麼呢?”老鬼沉吟了片刻,道:“要不就留在我身邊學變戲法吧。”

戲法,又叫幻術或是眩術,傳到了西洋,又被稱作魔術。

老鬼之所以會自稱老鬼,是因爲他在江湖上便是以戲法成名,民間將那些玩戲法玩得高明的人叫做鬼手,而老鬼,則是鬼手中的高手,一來二去,江湖上幾乎忘記了老鬼的真名,只記得了他老鬼的綽號。

和羅獵一樣,安翟對學戲法也沒多大的興趣,但能跟在師父身邊,感覺上卻是比羅獵高出了一層,不單彌補了剛纔淪落爲師弟的懊喪,反倒多出了些許的驕傲。

只可惜,那羅獵已經去到了大師兄趙大新的身邊,對安翟回敬過去的眼神根本沒反應。

安排妥當了羅獵安翟小哥倆,老鬼接着向諸位徒弟說起了他下一步的打算。

“這些年,咱們師徒走南闖北,罪沒少受,苦沒少吃,錢卻沒多賺,爲什麼?大新,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大師兄趙大新回道:“咱們人少,能表演的項目也不多,都是些咱們祖師爺留下的節目,看咱們表演的都是咱大清過來的勞工,兜裡沒幾個閒錢,而真有錢的洋人們卻不怎麼喜歡看咱們的節目。”

老鬼擺了擺手,道:“對一半,也錯了一半。咱們實力不夠,能表演的節目不多,這是事實,但要說洋人們不喜歡看咱們祖師爺傳下來的本事,卻是大錯特錯。你們幾個都知道環球大馬戲團麼?”

環球大馬戲團可謂業界翹楚,所到之處,不無轟動,甚或說一票難求都不爲過。老鬼的那些徒弟,除了羅獵安翟之外,其餘人不可能不知曉。

“環球大馬戲團的老闆安德烈先生就在金山,我昨天專門去見了他,他跟我說,洋人們其實對咱們這些戲法雜技還是很感興趣的,他有個想法,想多攢幾個像咱們這樣的中國馬戲團,再配上一些西洋馬戲,組建一個新的馬戲團。安德烈先生已經向我發出了邀請,我覺得是件好事,不過呢,還是要聽聽你們的意見。”

衆徒弟早就興奮起來,便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羅獵和安翟也聽出了門道,露出了笑來。可不是嘛,能入到環球大馬戲團的旗下,不光吃得好住得好,賺的錢還多,誰又會不開心呢?

“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定下了,咱們今天就出發,乘火車去紐約!”

火車,大夥都坐過,沒什麼好稀罕的。但提到了紐約,六位師兄師姐頗爲激動。

那可是美利堅最大最繁華的城市,相比金山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羅獵安翟對紐約沒什麼感念,但聽到能坐火車,卻也是興奮異常。在家的時候,只是聽中西學堂的先生講過這種玩意,就像是一條巨龍,趴在兩根鐵軌上,身下裝滿了鋼鐵輪子,車輪一轉,巨龍飛速向前,山川,田地,樹木,恍如電光過目,忽進山洞,比夜更黑,不見天日……先生的描述已經令人心神嚮往,如今有機會嘗試,又豈能不迫切期盼。

老鬼站起身來,看了看那兩大車的物什,微微搖頭,道:“這些吃飯的傢伙事卻是無法帶上火車了,安德烈答應咱們,等到了紐約,給咱們全做新的……”說話間,老鬼似有不忍,但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都丟了吧,只帶些細軟也就夠了。”

趙大新立刻安排道:“把前面這輛車的東西全都卸下來,去火車站的路途可不近,師父年紀大了,咱們用車拉着師父過去。”

徒兒有孝心,做師父的也只能是欣慰,老鬼對趙大新的安排未做表態,而是把甘荷甘蓮兩姐妹叫到了身前

“你們兩姐妹辛苦一下,給你們兩個小師弟捯飭捯飭,也不知道因爲個啥,這倆小子居然得罪了曹濱,不捯飭一下的話,恐怕還走不出這條唐人街呢!”

姐姐甘荷捂嘴笑道:“師父,你看他們兩個頭上留着的小辮兒,怎麼捯飭啊?”妹妹甘蓮跟着道:“就是啊,師父,捯飭的再好,看到了這根小辮兒,不也露餡了麼?”

老鬼以不可反駁的口吻道:“剪去不就得了?”

甘荷轉而對着羅獵安翟問道:“兩個小師弟,願意剪去辮子麼?”

羅獵毫不猶豫,點了點頭,安翟亦不甘落後,點頭的同時還叫道:“我願意,我跟羅獵早就想剪去辮子了。”

甘蓮上前,摸了摸安翟的腦袋,笑道:“小師弟真乖,來,跟師姐到這邊來。”

能被師姐摸腦袋並誇獎,那安翟可是不得了,驕傲地瞥了羅獵一眼,然後乖乖地跟着甘蓮去到了房間。

甘荷倒是乾脆,在車上一口箱子中找到了剪刀,走過來,拎起羅獵的辮子,二話不說,咔嚓一聲便是一剪刀下去。

羅獵的雙眼中頓時泛起了淚花。

“怎麼啦?心疼了是麼?”

羅獵搖了搖頭,回道:“我想起我爺爺來了。”

但凡漂泊在異國他鄉的人,誰又沒有親人留在國內,誰又不時時刻刻惦念着國內的親人,聽到羅獵這麼一說,甘荷的神色頓時黯淡下來。“爺爺一定很心疼咱們七師弟對麼?”被勾起了對親人無限思念的甘荷不由得將羅獵攬入了懷中。

自打母親病故,羅獵還是第一次跟女性有着如此親密的接觸,雖然,甘荷大了羅獵近十歲,而十三歲多一點的羅獵也不能有着男女之間的思想,但還是不由得漲紅了臉頰。

“我沒見過父親,七歲那年,母親也走了,我只剩下爺爺一個親人了。”羅獵深吸了口氣,抑制住思念親人的情緒,忽地露出笑容來,接着道:“不過,我現在有了師父,又有了那麼多的師兄師姐,我很高興,因爲你們都是我的親人。”

甘荷跟着也笑開了,伸手颳了下羅獵的鼻子,道:“你可真會說話,好吧,師姐原來想把你捯飭成個小姑娘,看在你會說話的份上,就饒了你這一回了。”

甘荷甘蓮姐妹倆都是易容高手,沒多會,便把羅獵安翟捯飭成了兩個個子不高但長相卻很老成的男人,若是不看手相只看身形面相,只能把這小哥倆當成侏儒,而遊走江湖的馬戲團,養上一兩個侏儒絕對正常不過。

一行人準備妥當,便向金山市區前行,在走出唐人街的時候,果然看到路口處設了關卡,只不過,關卡上負責盤查過往行人的那幫安良堂弟兄,對盤查一個走江湖的小型馬戲團中的兩個侏儒毫無興趣。

路程確實不短,等來到金山火車站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巧的是,下午三點多,剛好有一班火車發往紐約。

從金山至紐約,相當於橫跨了整個美利堅,路程長達近三千英里,摺合成國人習慣用的裡,則多達九千二百餘里。如此之遠,票價必然不菲,即便是洋人,也有相當一部分消費不起,因而,此趟火車雖然已經臨近,卻還是剩餘了一些票。

老鬼安排大師兄趙大新去買了票,二師兄汪濤解下了背上的褡褳,取出乾糧分給了大夥。

只是一些粗糧烤成的餅子,就着點鹹菜入口,相比一早師父給的肉餅還要難以下嚥,但羅獵安翟因爲心情舒暢又對未來充滿了憧憬而並未覺得又多難吃,哥倆你看我一眼,我瞧你一下,就着鹹菜,帶着笑容,大口啃着粗糧餅子。

老鬼咬了口餅子,正想夾根鹹菜,忽然想到了什麼,道:“老二啊,咱們不是還有些肉乾麼?還留着幹啥,拿出來給大夥分了唄!”

汪濤賠着笑,道:“師父,這一路上還遠着哩……”

老鬼擺手打斷了汪濤,道:“窮家富路嘛,不吃好些,萬一哪個師兄弟半道上撐不住生了病,豈不是更麻煩?”

聽到老鬼如此之說,羅獵禁不住跟安翟交換了一個眼神,哥倆是一個意思,師父真好,自己的命也是真好。

等到二師兄汪濤給大夥分肉乾的時候,羅獵安翟又感動了一把,二師兄分給他們的肉乾明顯要比其他師兄師姐要多一些。

“二師兄,我們倆還小,吃不了這麼多。”

二師兄汪濤佯做怒狀,道:“你倆是說我分配不公嘍?”但見羅獵安翟陡然緊張,汪濤隨即笑開,道:“你倆年紀最小,所以更要多吃些,不然營養跟不上,個子長不起來,師父還不得罵死我呀。”

老鬼也道:“給了你們,你們就只管着吃就是,哪來那麼多廢話!”

師父的話,好像是在責備,但聽到了耳中,卻是一股濃濃的暖意。羅獵安翟不再多言,悶頭大口咬着肉乾,心中卻發起了誓言,今後一定要跟着師父還是師兄師姐們苦練本事,爭取能早一日登臺表演,賺到了錢,全都拿來孝敬師父。

三點整,車站開始檢票。

羅獵安翟隨着師父還有師兄師姐進了車站內,終於看到了傳說中的火車。

“哇……”安翟只發出了一聲驚呼,張大的嘴巴便再也合攏不上。

羅獵雖然沒像安翟那麼誇張,但內心中的激動也是難以抑制。

路途遙遠,全程需要七天六夜,坐硬座肯定扛不下來,而老鬼也不是個摳門的人,給大夥買的全是臥鋪票。

一個艙位四張鋪,大師兄趙大新買來的九張票中只有四張票在同一個艙位,其他的鋪號,則分散在其他艙位。按照常規想法,同一艙位都是自家人顯然要比跟不相識的人處在一個倉位要舒服一些,那麼,這四張在同一個艙位的票理當分給師父和排在前面的三個師兄師姐,或是二師兄將自己的票讓給四師妹。

但上車之後,老鬼卻將羅獵安翟留在了身邊,剩下的一個鋪位,給了大師兄趙大新。

不消多說,羅獵安翟小哥倆,心中又是一陣感動。

入了艙位,跟在輪船上的感覺倒也相差不多,只是火車行駛的更加平穩,不像是輪船,總有些左右搖晃。

新鮮勁過去了,那火車也沒啥好稀罕的,看着師父和大師兄都躺在了牀鋪上閉着雙眼,羅獵和安翟也不敢打擾,更不敢獨自走出艙門,於是便只能跟師父大師兄一樣,躺在牀上閉上雙眼。只是,成年人閉上雙眼或許只是假寐,但少年閉上了雙眼,卻很快進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已近黃昏。

再看身旁,師父和大師兄卻不知去向。這便給了哥倆單獨聊聊天說說話的機會。

“羅獵,師父真是個好人,對吧?”

“嗯,師兄師姐們也是好人,安翟,今後咱們要好好學藝哦。”

一提到學藝,安翟不免驕傲起來:“羅獵,師父要親自教我變戲法呢!”

羅獵不以爲然道:“那又什麼好拽的?變戲法哪有耍飛刀好玩?”

安翟不安好心地笑道:“我不是再跟你比學什麼更好玩,我說的是我能跟在師父身邊,你卻只能跟在大師兄屁股後面,哈哈哈。”

不知怎麼的,羅獵卻突然想起了在船上遇到的那個變化多端的瘸子,那瘸子在船上露了一手三仙歸洞的戲法,手法純熟,毫無破綻,不知道師父跟他相比,誰能更勝一籌。

“當然是師父!”羅獵禁不住嘟囔了一句。

剛跳下鋪來的安翟仰起了臉,看着仍舊躺在上鋪的羅獵,疑道:“你說什麼?羅獵,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羨慕我,對麼?”

正說着,師父和大師兄回來了,大師兄的手中還拎着幾個包裹,一進艙門,羅獵和安翟便嗅到了一股肉香。

“怎麼?你是屬羊的還是屬牛的?怎麼對肉香那麼麻木呢?”趙大新將手中包裹放在了兩個鋪位之間的桌几上,對着仍躺在上鋪的羅獵說笑。雖是說笑的言詞,但趙大新的口吻卻並不怎麼友善。

羅獵趕緊下了牀,和安翟一道,分別坐在了師父和大師兄的身旁。

沒有筷子,也沒有洋人們習慣用的刀叉,看到師父和大師兄直接下手撕肉,安翟也跟着伸過了手,卻被大師兄‘啪’地一聲,打了個乾脆。安翟剛一怔,就聽師父道:“算了算了,不洗手就不洗了吧,老人說得好,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趙大新連忙解釋道:“不是,師父,我是打他沒規矩,羅獵是師兄,他理應等在羅獵之後纔對。”

嘚……安翟積攢了好久的對羅獵的優越感便被大師兄的這一巴掌給打的煙消雲散了,跟在師父身邊如何?受師父親自傳授又如何?師弟就是師弟,永遠不可能成爲師哥!

羅獵終於可以回敬安翟一個驕傲的眼神了。

剛撕了塊肉準備塞進口中,火車猛然一震,幸虧大師兄反應極快,首先護住了桌几上的幾包肉食,不至於散落地上。火車劇烈地向後踉蹌地滑了一段,又猛烈地向前衝了幾十英尺,像是遇到阻礙,再次向後滑退,最後才緩緩停住。師父老鬼探起身來,向車窗外打探了幾眼,低喝了一聲:“不好!有劫匪。”

羅獵不由跟着師父向車窗外張望了一眼,如血殘陽下,十數凶神惡煞般匪徒騎着烈馬正向火車這邊狂奔而來。

老鬼急道:“快去把你師弟師妹召集過來。”趙大新立刻起身向外走,剛到艙位門口,又被老鬼叫住:“告訴師弟師妹,貓着腰走,別吃了流彈。”話音剛落,車廂外便響起了凌亂的槍聲。

“快趴下!”老鬼一聲令下,羅獵立刻伏到了下鋪的鋪面上,而安翟,則抱着頭縮在了車廂地板上。老鬼貓着腰去了艙位門口,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巴掌大小的彩色紙片,在上面唾了口唾液,貼在了艙位門的外面。

師兄師姐們陸續歸來,大夥異常緊張,就連師父老鬼,也失去了平日裡的從容淡定。

劫匪以劫財爲主要目的,而火車上自然是臥鋪車廂的錢財比較多,故而成了劫匪們的首要目標,沒多會,羅獵他們所在的車廂便傳來了劫匪們嘈雜的聲音。

聽到劫匪的叫嚷,幾位師兄師姐全都知曉了劫匪開槍的規律,但凡開着門的,搶了錢財便可離去,但遇到了關着門的,則是二話不說先衝着裡面開上兩槍。

大師兄以眼神請示老鬼,要不要過去把艙位門打開,免得生挨幾顆子彈。老鬼卻搖了搖頭,示意大夥在趴的低矮一些。

說來也是奇怪,那幫劫匪在經過這間艙位的時候,居然爆發出一陣笑聲,笑聲過後,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句英文:“好吧,讓咱們去下一個車廂碰碰運氣。”

老鬼這時才長出了口氣。

過了半個多小時,那幫劫匪終於下了火車,騎上了烈馬,迎着殘陽,呼嘯而去。

老鬼去到門口,揭下了那張彩色紙片,收到了懷中,衝着諸位徒弟解釋道:“安德烈先生真是厲害,沒想到,就連劫匪也得給他三分薄面。”

諸位師兄師姐這才明白,那些劫匪放過他們,並非僥倖,而是看在了環球大馬戲團老闆安德烈先生的面子上。師兄師姐們都信了,那麼,羅獵安翟更沒有什麼好懷疑的。

“可惜了我的牛肉!”危險過後,二師兄汪濤想到了他尚未來得及吃的肉,不免唏噓起來。

甘荷捂嘴笑道:“讓你吃,你卻非要等等,結果呢?招來了劫匪不是?”

大師兄趙大新關切大夥道:“你們都吃了沒?”

除了二師兄汪濤,其他人都說已經吃過了。

洋人們就是不一樣,連劫道都是那麼地講究,在破壞了路軌迫使火車停下並完成了搶劫之後,還爲火車上的維修工留下了充足的維修器材。路軌很快就修好了,火車重新啓動起來,確定安全後,老鬼將二師兄留了下來,其他師兄弟們便各自回各自的鋪位了。

火車在下一個車站停了好久,車上傷了好多人,急需救治。雖然火車上也準備了藥品和救治材料,但畢竟簡單,一些重傷員,還需要被送到醫院去接受正規救治。死了的人也要擡下車去,車站建了一個不算小的存屍間,等驗證了死者身份後,將會通知家屬前來領屍。

老鬼在說出爲什麼要停這麼久的原因後,羅獵就在想,都說美利堅合衆國有多好,可就此看來,哪有什麼好呀,比起我們大清朝來說,也是相差不多嘛!

好在這一路也就發生了這麼一次意外,接下來的六夜六天,可謂是一路順利。

第七天,火車終於駛達了全北美最大最繁華的城市,紐約。

踏上了紐約的土地,羅獵剛形成才幾天的美利堅合衆國與大清朝相差不多的感念便被全然推翻,放眼望去,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在燦爛的餘暉下好似一個個巍峨的巨人。

街道兩側鱗次櫛比的商鋪、餐廳、咖啡館整潔明亮,各式大小車輛飛馳在猶如鏡面一般平坦的柏油馬路,馬路兩旁的人行道上,男人們西裝革履,女人們花枝招展,一個個面色紅潤步履矯健,又哪裡是大清朝所能比擬。

紐約火車站在紐約城的北端,而環球大馬戲團的所在地則在紐約城南端的布魯克林地區,中間必須經過布魯克林大橋。

或許是爲了更好地領略紐約的繁華,也或許是爲了省錢,更有可能的是連老鬼也不知曉從火車站到布魯克林地區該坐什麼車,總之這師徒九人最終選擇了步行,邊走邊問,終於在太陽沉入海面之時,來到了布魯克林大橋的北側一端。

建成於二十年前的布魯克林大橋是當年世界上最長的懸索橋,高達數十米花崗岩橋塔上懸下數百根手臂般粗的鋼索,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橋身下竟然只有兩處橋墩,大橋主體高出地面十多米,要連登近百階臺階才能上得了橋面,而橋面距離下面的海水更是有數十米之距。

雄偉,壯觀,已經無法表達羅獵心中的震撼,他更爲驚詫的是大橋沒有橋墩,又是如何承受的住那麼重的橋身以及上面川流不息的車輛行人。

踏上橋面的第一步,羅獵的心陡然一顫。但隨即,這種擔心便一掃而空,那麼多人悠閒自得地走在橋面上,他一個身無分文的小屁孩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經過大橋,進入布魯克林地區,紐約的繁華頓時下降了一個層次。大橋北端的曼哈頓地區纔是財富與地位的象徵,而布魯克林地區的人們每日奔波拼搏的目標便是能早一日越過這座大橋進入到另一端的曼哈頓。

環球大馬戲團雖貴爲業內翹楚,但馬戲的藝術地位終究在音樂、歌劇甚或是話劇之下,再加上其表演對場地的特殊要求,難以登上諸如百老匯大劇院這樣的頂級藝術殿堂。

因而,委身與布魯克林地區的環球大馬戲團也在夢想着有那麼一日能跨越過那座大橋,昂首挺胸進入到百老匯大街進行表演。

老闆安德森先生尚未歸來,他的兒子,環球大馬戲團的總經理小安德森先生在自己的辦公室中親自接待了老鬼及其徒弟一行。

“我接到了父親的電報,預計你們將會與近兩日抵達紐約,我已經安排了人去接站,可是沒接着。”小安德森先生的年紀也就在三十歲上下,不像是其他洋人那般金髮碧眼,小安德森留了一頭黑色捲髮,兩隻眸子也無藍光閃爍,只是臉龐上的五官有着洋人的模樣。

說到他派去的人沒接到老鬼一行,小安德森不由聳了下肩膀,將衆人讓到了他辦公室的沙發上安坐。

羅獵坐過板凳,條凳甚或是太師椅,可從來沒見過更沒坐過沙發這種玩意,挨着六師兄坐下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屁股下面居然是軟的,猛地被晃差一點就出了糗。

“感謝小安德森先生,這麼晚了,您還等着我們,要不然,我們今晚上就要露宿街頭了。”羅獵第一次聽到了師父老鬼講的英文,發音雖然不怎麼標準,但也算是流利。

小安德森吩咐秘書爲衆人端來了咖啡,然後仰坐在他的老闆椅中,拿起了桌面上靠在菸灰缸旁的一根雪茄,也不點火,便吧唧吧唧抽了起來。

很是奇怪,那根看上去已經熄滅了的雪茄,居然又重新燃出了火的光亮。愜意地噴了口煙。

小安德森解釋道:“實在抱歉,老鬼先生,我並不是因爲等待你們而留在辦公室的,我的習慣是每天工作到晚上九點鐘,若是你們再晚到十分鐘,恐怕也見不到我了。哦,也沒關係,我已經跟值班的員工打過招呼了,只要你們到來,就會爲你們安排好食宿。”

咖啡是熱的,這一點跟大清朝的茶有些類似,咖啡飄出來的氣味很是奇怪,有些香,但香中又摻雜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其他味道。看到師父老鬼端起來抿了一小口。

安翟耐不住好奇,跟着也端起來抿了一小口,結果,想吐卻又不敢吐,想咽卻又咽不下,含在口中,實在辛苦。恰恰被安德森看到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師父老鬼道:“小徒剛從中國越洋而來,沒見過世面,讓小安德森先生見笑了。”

小安德森倒也和藹,居然還會些國語,衝着安翟道:“這是咖啡,開始,喝不慣,沒關係,習慣,就會好喝。”

另一側的大師兄爲安翟端起咖啡,送到了安翟嘴邊,命令道:“再喝一口,然後嚥下去,慢慢品會咖啡的香味。”

安翟不敢違拗,再喝了一口,閉着眼,硬生嚥下。羅獵看到安翟那副萬分痛苦的模樣,有些不信,於是便端起來也抿了一口。

苦,且澀,但苦澀之後,卻隱隱地透露着一股子從來沒有消受過的香。

挺好喝的玩意呀!羅獵忍不住又抿了一小口。

小安德森見到,用國語愉悅問道:“怎麼樣?好喝嗎?”

羅獵擡起頭看到了小安德森投向自己的眼神,方知他問的是自己,於是用英文答道:“正如小安德森先生所說,開始很苦,但隨後很甜。”

在國內便有些英文底子的羅獵跟着席琳娜學習了幾天的英文,其水平雖然突飛猛進,但詞彙量終究不夠,香的英文便不會說,只能用了甜來替代。

不過,小安德森還是能夠清晰地理解了羅獵想要表達的內容,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老鬼先生,你的這位徒弟很招人喜歡,我想,曼哈頓的那些傢伙們的口味應該和我差不多,假以時日,你的這位徒弟一定能登上百老匯的舞臺,而且會大放異彩。”

老鬼道:“多謝小安德森先生的誇獎,小徒還小,需要勤學苦練,不宜過早登臺。”

小安德森點頭表示了認同,隨即拉開了大辦公檯下的抽屜,拿出了一份合約,並離開他的老闆椅,來到了老鬼的面前

“我想,重要的條款我父親已經跟老鬼先生做過充分的交流,但我們仍舊需要一條一條以文字的形式進行落實,用你們國語來說,就是‘空口無憑,立字爲據’,用我們洋人的話來說,就是要簽署一份合同。我已經草擬了一份,請老鬼先生過目,有不同意見,我們隨時溝通。”

小安德森先生做事情很細緻,來到美國的華人,即便呆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對英文多數都是會說卻不會寫,因而,這份合約小安德森先生準備了英文和中文兩個版本。

老鬼撿着中文版本的合約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後道:“沒什麼問題,小安德森先生,您比您父親考慮的更加細緻,我想,在您的領導下,新的環球大馬戲團一定能闖出名堂來。”

小安德森先生對這種恭維話似乎並不怎麼感冒,他聳了下肩,道:“既然沒問題,那麼,是不是意味着可以簽約了?”

說話間,小安德森先生打了個響指,門口處的女秘書立刻踩着高跟鞋爲老鬼送上來了一支水筆。

老鬼飛快地在兩式四份合約上籤上了名,正猶豫着該不該再按個手印,小安德森先生已經帶着笑容彎下腰收走了那四份合約。

回到了大班臺前,小安德森拿起桌上的金筆,也在合約上籤了字,然後分出中英文合約各一份,起身走過來,交到了老鬼的手上。同時伸出手,要跟老鬼握手。

“從現在開始,我們便是同事了,希望我們能精誠合作共同努力,早一天站到百老匯的舞臺上。”

簽過了約,時候也不早了,小安德森叫來了員工宿舍的管理員,吩咐他將老鬼一行帶去宿舍休息。

老鬼代表八個徒弟,再次向小安德森表示了感謝,然後跟着那位宿舍管理員去了。

一圈沙發圍着的一張茶几上,九杯咖啡居然有四杯沒動一口,另四杯只喝去了一半,只有羅獵的那一杯喝了個乾淨。小安德森不禁搖頭,自語道:“真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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