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新道:“那麼就是說,至少我們明天還是安全的,對嗎?”
比爾布朗道:“是的,我敢保證,後天也是安全的,但再往後,就不敢說了。”
趙大新應道:“比爾警長,我請求你給我們一些時間來考慮,這樣好嗎?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我們給你明確的答覆。”
比爾布朗道:“我希望你們能認真考慮我的建議,千萬不要產生逃離金山的念頭,布蘭科有着野獸一般的嗅覺,無論你逃到哪兒,他都能找到你。最熟悉布蘭科的警長是我,也只有我或許能擊斃布蘭科。我真不希望看到你們因爲不信任我而導致慘劇發生。”
比爾布朗說完,起身告辭,趙大新將他送到了酒店門口,比爾布朗又叮囑了一句:“趙先生,如果你們選擇離去,我會輕鬆許多,但我真的不希望再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已經成爲了屍體,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趙大新道:“不管如何,明天晚上,你一定能在酒店大堂中見到我和諾力。”
比爾布朗愣了下,像是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吹了聲口哨,招呼手下開來警車,跳上車離去了。
回到酒店大堂,趙大新勸慰羅獵道:“小七,別怕,有大師兄在,誰也傷不了你一根手指。”
兄弟倆上了樓,進了各自的房間,可沒過多久,趙大新卻又走出了房間。出門之後,趙大新左右掃視了一眼,然後徑直來到了樓梯口,下到酒店大堂,並在大堂前臺叫了一輛出租車。上了車,趙大新吩咐道:“去唐人街,等到了之後叫我一聲,我再告訴你該怎麼走,現在我需要休息一會兒。”
二十分鐘後,出租車駛到了唐人街附近,而趙大新似乎並沒睡着,不等司機相叫,便主動指了路線,當車子最終停下來的時候,旁邊處所卻是曹濱的安良堂。
趙大新付了車錢,待那輛車不見了影蹤,這才上前按響了鐵柵欄門旁邊的門鈴。門鈴只響了兩聲,門內陰影處便閃出一人來。
趙大新立刻抱拳道:“懲惡揚善,除暴安良,兄弟趙大新,請求面見堂主。”
那人像是認識趙大新,嘟囔道:“都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口中雖有不情願,但手上還是爲趙大新打開了鐵門。“濱哥不在家,你有啥着急事就找彪哥吧,二樓最西邊那間房。”
董彪已經睡下了,被趙大新的敲門聲吵醒,再知道門外乃是趙大新時,並沒多少什麼,披衣起身,爲趙大新開了門。“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麼?”董彪倒了杯熱水,遞給了趙大新:“先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吧。”
趙大新接過茶杯,只是捧着,道:“彪哥,羅獵闖禍了。”
董彪點了點頭,道:“我猜你也是爲這事而來。濱哥已經知道了,正在處理,布蘭科這個老東西不是個好玩意,我估計,開戰是免不掉的了。對了,羅獵怎麼樣?害怕了麼?”
趙大新喝了口水,道:“是比爾警長告訴我們真相的,當時羅獵只是閃現出了一絲緊張,隨後倒也就正常了。”
董彪欣慰道:“這小子還蠻爭氣的嘛!就連濱哥,當知道羅獵殺死的人是布蘭科的親弟弟的時候,都着實緊張了好一會。”
趙大新猶豫了下,然後吐出口氣,道:“彪哥,羅獵的飛刀已經練成了,是不是該讓他回來了?他用飛刀殺了人,恐怕這輩子飛刀對他來說也只能用來殺人而無法登臺表演了。”
董彪站起身來,去到了壁爐邊,往裡面添了些焦炭,並道:“我跟濱哥提過,布蘭科可不是個善茬,就憑比爾布朗那兩把刷子,是幹不過布蘭科的,只有把羅獵接回堂口,才能保護得了他,當然,這段時間你也得跟着回來,等擺平了布蘭科,你在去做你想做的事。”
趙大新道:“那濱哥怎麼說?”
董彪聳了下肩,頗有些無奈道:“濱哥沒說話。”
趙大新皺起了眉頭,道:“那濱哥是什麼意思呢?我聽比爾警長說,那布蘭科是很厲害的一個人物,彪哥你剛纔也說了,比爾警長幹不過布蘭科,這個時候,還把羅獵放在外面,那不是很危險麼?”
董彪點了點頭,回到了座位上,應道:“我猜,那個比爾布朗肯定會拿羅獵和你來當誘餌,從而引那布蘭科現身。布蘭科這老東西,若是他藏起來的話,是沒有人能找得到他的。我揣測濱哥的想法,若是將羅獵接回堂口,那麼就等於告訴布蘭科,羅獵是我安良堂的人。布蘭科在暗,安良堂在明,吃虧的一定是安良堂。或許暫時能保住羅獵,但也無法除掉布蘭科。”董彪嘆了口氣,又呲哼了一聲,接道:“不除掉布蘭科一夥,羅獵就談不上真正的安全。”
壁爐添了焦炭,董彪又打開了風門,此時,壁爐中新添的焦炭已經熊熊燃燒,屋內的溫度上升了不少,趙大新起身脫去了外套,道:“彪哥這麼一解釋,我算是明白了。不過,彪哥猜測的比爾警長的做法卻猜錯了。”
董彪驚疑道:“哦?那他的想法是什麼?”
趙大新道:“他要將我和羅獵暫時扔監獄中去。”
董彪陡然一怔,半天沒說話。
“這倒是個好主意啊!”董彪琢磨了好久,終於想明白了比爾布朗的用意,道:“監獄這種鬼地方雖然烏七八糟,但防範甚嚴,即便布蘭科的人混進監獄,也很難找到下手的機會。布蘭科勢必會將矛頭轉向比爾布朗,如此一來,就等於回到了比爾布朗的原計劃上來了。”
趙大新驚道:“那彪哥的意思是讓我們接受比爾警長的建議嘍?”
董彪笑開了,道:“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我只是讚賞比爾布朗的主意,可沒說會同意他的做法,濱哥認定的接班人,卻被一個布蘭科嚇得躲進了監獄,這種事,濱哥怎麼能答應呢?我阿彪這一關就過不去!”
趙大新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已經答應了比爾警長明天晚上給他最終的答覆。”
董彪看了眼房間裡的掛鐘,笑道:“嚴格的說,應該是今天晚上嘍,現在都已經過了十二點鐘了,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大新,遇到事情不能着急,你一定要記住,你身後有安良堂,有我阿彪,還有濱哥。先回去吧,踏踏實實睡個好覺,等醒來的時候,說不準濱哥已經把事情辦妥了呢!”
趙大新將身子往前探了探,問道:“彪哥,冒昧一問,濱哥是不是去阻攔布蘭科了?”
董彪大笑道:“你想什麼呢?我都說了,布蘭科若是不想現身的話,沒有人能找得到他,濱哥也一樣。再說,要真是動手開乾的話,那也用該是我阿彪衝在最前面,對麼?好了,濱哥的要做的事情,不是咱們兄弟能想到的,聽彪哥的,回去睡覺,安安心心等着濱哥的安排。”
趙大新顯然還有話想說,但看到董彪已經做出了請的姿勢,也只能將滿肚子的話悶在了心中。
次日一早,在酒店餐廳吃自助早餐時,羅獵端着盛滿了食物的盤子坐到了趙大新身邊,吃了兩口東西,忍不住說道:“大師兄,你想好了嗎?答應還是不答應比爾警長呢?”
趙大新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擦了下嘴巴,反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沒想好,可是,我並不想進監獄。”
趙大新道:“可比爾警長說,這種情況下,或許監獄纔是最安全的地方。”
羅獵往口中扒拉了幾口,邊嚼邊點頭,道:“我知道,可那樣一來多丟人啊?我寧願被布蘭科一槍崩了腦袋,也不願躲到那種地方去。”
“不願意去那咱們就不去。”趙大新心忖,反正彪哥也不同意,那就隨了羅獵的願好了。“沒事的,小七,大師兄再想別的辦法,一定能保護了你的安全。”
羅獵搖了搖頭,道:“大師兄,我覺得你應該帶着大師嫂他們早一點離開金山,趁着布蘭科還沒到,還不知道他弟弟死在了咱們的手上,我留下來,配合比爾警長,跟布蘭科過過招,輸了,自當是一命抵一命,要萬一贏了,我再去找你們。”
趙大新瞪起了眼來,道:“說什麼呢?你是要陷大師兄於不仁不義中麼?”
羅獵瞅了下趙大新,微微搖了下頭,道:“大師兄,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大師嫂懷着孩子,二師兄五師兄還有六師兄,他們又不懂武功,保護不了大師嫂的。”
趙大新道:“馬戲團還有今晚一場演出,演出完這一場,小安德森先生便會帶着馬戲團趕往下一站,我已經跟小安德森先生說了,讓你幾位師兄師姐跟着馬戲團去下一站,我留下來陪你。”
“可是……”羅獵的眼神中既有不情願又有溫暖和感動。
趙大新裝出生氣的樣子來,喝道:“沒什麼可是!師父不在,任何事情都得聽大師兄的。”
羅獵咽回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默默吃起了早餐。
曹濱是前一日看到了金山郵報才知道了羅獵殺了劫匪的消息,海倫在她的報道中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整個過程,曹濱看了,不禁欣慰。他沒有看錯人,羅獵在整個過程中表現的還算是有勇有謀,時機不對時肯退讓,吃了一拳後時機突現而果斷出手,表現出了過人的機警和殺伐果敢的個性,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帥才。
安良堂和那幫劫匪有默契,雙方井水不犯河水,有了金山郵報的這篇報道,足以證明是劫匪先壞了規矩,主動招惹了他安良堂的人,因而,羅獵殺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並活捉了兩個並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曹濱有足夠的把握輕鬆擺平此事。
可是,隨後從警察局那邊得到的內幕消息卻說羅獵殺死的那名劫匪叫伊賽,是紐維爾鎮警長布蘭科的親弟弟,曹濱當時着實慌亂了一陣子。
第二天一大早,曹濱跟董彪簡單交代了幾句,說他要出去一趟,爲布蘭科的到來提前做些準備。曹濱獨自一人開着車出去了一天一夜,直至當日上午快十點鐘的時候方纔回到了堂口。
董彪隨即迎了上來,先爲曹濱拉開了車門,同時彙報道:“濱哥,昨天夜裡,大新來過了。”
曹濱顯得很疲倦,伸手身後指了指,吩咐道:“等會再說,先把後面的箱子拎上樓去。”待下了車,曹濱伸了個懶腰,又吩咐道:“讓周嫂給我燒點洗澡水,唉,開了一整夜的車,可是把我給累的不行。”
董彪拎起了車子後廂放着的一個條形皮箱,掂量了下,問道:“濱哥,裡面是什麼玩意?”曹濱已然向樓內走去,邊走邊應道:“等上了樓,你自己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董彪跟着曹濱踏上了樓梯,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周嫂,給濱哥準備熱水,濱哥累了。”
樓上隨即傳來了一聲婦女的應聲。
曹濱上了樓,進了臥房,只一會便換了身睡衣出來,而這時,周嫂的泡澡熱水也準備妥當了。曹濱臨去洗澡間之前,對董彪道:“怎麼不打開看看?”
董彪陪笑道:“濱哥的東西,待會還是當着濱哥的面打開。”
曹濱拍了下董彪的肩,然後去了洗澡間,關門的那一瞬間,曹濱甩出了一句話:“那是給你的!”
董彪聽了,不再拘謹,隨即打開了條形皮箱,只瞄了一眼,便怔住了,隨即,雙手開始顫抖起來。條形皮箱中,是一杆嶄新的毛瑟98步槍,還配備了專門的瞄準鏡。董彪好槍,三年前,德國毛瑟公司設計生產的這款最新式步槍流傳到了美國市場,董彪看到了,從此便惦記上,只是,這款步槍的售價十分昂貴,僅一支裸槍,不配備子彈和瞄準鏡,就要賣到將近兩千美元。董彪雖說對它可謂是夢寐以求,但如此昂貴,卻也只能望而止步。
當他看到了皮箱中的這杆步槍,還聽到濱哥說這槍本就是送給自己的,那董彪怎能不激動?
董彪嚥了口唾沫,連做了數次深呼吸,這才伸手捧出了那杆步槍。皮箱的一角還有個紙盒,董彪隨手捏了一把,便知道了裡面裝着的應該是子彈。端起槍來的董彪像個孩子一般,站姿,跪姿,臥姿,各種持槍姿勢嘗試了十數遍卻樂此不疲。直到曹濱泡完了澡,叼着根雪茄走出了洗澡間。
“濱哥,這槍真是給我的?”董彪只是擡頭看了曹濱一眼,便繼續擺弄他的毛瑟98步槍。
曹濱坐到了沙發上,敲了敲茶几,不滿道:“菸灰缸!阿彪!先把槍放下不行嗎?說是給你的,還能沒有讓你玩個痛快的時候?”
董彪不好意思地撓了下後腦勺,爲曹濱拿來了菸灰缸,卻始終不肯將槍放下。
周嫂適時送上了兩盞茶來,曹濱端起茶盞,吹開上面的浮葉,飲啜了一小口,待周嫂退下,曹濱道:“羅獵殺了布蘭科的親兄弟,咱們跟他的這道樑子算是揭不過去了。我跟布蘭科切磋過,近戰用手槍,我沒有贏他的把握,想幹掉他,只能依靠你手中的這杆長槍。”
董彪摩挲着手中長槍,應道:“我知道,看見這杆槍的時候,我就明白了,說起來,要是有機會的話,我還要對布蘭科說一聲謝謝呢!”
曹濱抽了口雪茄,噴着煙道:“咱們兄弟倆眼看着就四十歲了,身邊沒個能接班的總是心慌,你看人家老顧,過得多自在啊!”
董彪笑道:“趙大明這小子,那確實沒的說,大事小事,交到他手上,保準是一個放心。”
曹濱嘆道:“我雖然有你董大彪,大事小事交到你手上比起老顧來會更放心,可是,你只比我小了一歲,咱們終究會老的走不動,但安良堂還年輕,還要繼續向前走。所以,羅獵決不能出問題。”
董彪點頭應道:“對了,濱哥,昨天夜間,都快到十二點了,大新來找你,你不在,我跟他聊了會。”
曹濱再呷了口茶,道:“大新是真的可惜了,一手飛刀絕技,卻只能在舞臺上表演,真讓他殺個人,那飛刀能偏得沒了譜。遇到這種事,他有所慌亂也是正常,嗯,他跟你都說了些什麼,撿有用的學給我聽聽。”
董彪端着槍瞄着窗外,似笑非笑,道:“我就記得了一句,說羅獵的飛刀功夫已經不在他之下了。”
曹濱笑道:“那還用說?能一刀斃了伊賽的命,那刀上的功夫自然不在他趙大新之下,你以爲那伊賽就是吃乾飯的麼?”
“哦,對了,大新還說了一件事,比爾布朗想讓大新和羅獵躲進監獄去……”董彪依舊端着槍,透過窗戶瞄來瞄去。
話沒說完,便被曹濱打斷:“他想的倒美!想拿羅獵做誘餌,引布蘭科去監獄刺殺羅獵?布蘭科沒那麼傻,老布朗也沒那麼聰明,他以爲布蘭科一定會先殺了羅獵再去找他,所以,他便會有大把的機會圍堵住布蘭科。要真是那樣,老布朗可能是第一個喪命的人。”
窗外樹梢上飛起一隻鳥兒,董彪急忙瞄準了,扣住扳機的手指微動,口中發出‘啪’的一聲,然後調轉過槍口,吹了口氣,得意一笑後,才應道:“我讓大新回絕了,不過,我倒是沒想那麼深,我只是覺得咱們安良堂的接班人被比爾布朗那個老傢伙莫名其妙地扔進監獄裡說不過去。”
曹濱輕嘆一聲,微微頷首,道:“你做得對,阿彪,你親自跑一趟吧,把大新還有羅獵,請到我書房來吧。”
羅獵吃過了早餐便一直呆在房間中,悶得慌時,便摸出飛刀來練習各種出刀的姿勢,房間的空間雖然有限,但羅獵的身形卻十分靈巧,飛過來,跳過去,鬧騰地挺歡,但卻沒破壞了房間的任何設施。房間中通了暖氣,溫度原本不低,在這麼一活動,很自然地出了一身汗。
酒店二十四小時都有熱水供應,房價那麼貴,羅獵當然不肯浪費,於是便脫了衣服準備去洗個澡。
便在這時,趙大新在門外叫道:“小七,幹嘛呢?我是大師兄,開門了!”
羅獵回道:“大師兄,我在洗澡呢,稍等片刻哈。”
趙大新道:“那什麼,等你洗完,來我房間吧。”
洗完了澡,羅獵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來到對面趙大新的房間,敲響了房門。“沒上鎖,進來吧。”趙大新在房間中應道。
羅獵推門而入,卻突然怔住。
房間中不止趙大新一人,其旁邊,還坐着一男人,看上去似曾相識。
“你是……彪哥?”羅獵遲疑地認出了那個男人。
董彪點了點頭,回道:“四年不見,你一眼就能認出來我,不容易啊!”
羅獵手腕一抖,一柄飛刀已然從袖口中滑落至掌心。“彪哥不會是來抓我回去的吧?瞎子,哦不,安翟已經回國了,他答應你的事,對不起,我來擔着。”
董彪大笑,道:“抓你回去?幹嘛要抓?這四年來,你不是一直在我安良堂中嗎?”
羅獵驚疑地看了眼趙大新。
趙大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指了指身邊的座位,道:“小七,過來坐吧,這件事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羅獵深吸了口氣,暗忖,大師兄斷然不會害他,假若阿彪對自己有敵意的話,大師兄一定會擋在自己的身前,但見大師兄的表情雖然凝重,卻並無緊張感,因而,基本可以斷定,阿彪前來的目的,肯定不會是跟自己過不去。
“好吧,我倒是想聽聽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羅獵走進房間,坐到了董彪的對面。
董彪從懷中掏出了安良堂的標誌牌,放到了羅獵的面前,笑道:“這玩意,你應該看見過吧。”
羅獵點了點頭。他不單看到過,而且,還看到過了兩次,第一次是在去紐約的火車上,師父老鬼將它貼在了車廂的門上。第二次仍是在火車上,當劫匪逼迫火車停下來的時候,大師兄將它放在了餐桌上。
“這塊牌子便代表了安良堂,你師父老鬼,你大師兄趙大新,都是我安良堂的弟兄,你拜了鬼叔爲師,自然也是我安良堂的弟兄,鬼叔是安良堂開山輩分,和濱哥同輩,你我,還有你大師兄,理應列在大字輩。”董彪笑眯眯揭開了答案,若無其事地摸出了一盒萬寶路,抽出了一支,叼在了嘴上,當拿出火柴準備點菸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所以,你叫我彪哥也沒錯,雖然,我大了你二十歲。”
羅獵當場呆住。
趙大新道:“懲惡揚善,除暴安良,這八個字便是我安良堂的訓誡,小七,安良堂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在紐約的時候,將你和安翟從那鐸手中救出來的是安良堂,將師父從那幫惡人手中救出來的還是安良堂,當然,自家人救自家人也沒什麼好吹噓的,但大師兄想告訴你的,身爲安良堂兄弟並不丟人。相反,無數在美華人都會以能加入安良堂而引以自豪!”
羅獵囁啜向董彪問道:“那你當初爲什麼會要求安翟答應以命換命的條件才肯醫治我呢?”
董彪點了煙,深抽了一口,吞到了肺裡,然後再從兩隻鼻孔中噴出來,呵呵一笑後,道:“那個小胖子挺招人嫌的,但沒想到,對你倒是真夠義氣。”
十三歲時懂得不多,尚無法真正分辨世態炎涼,只道是誰對自己好一點,誰就是好人,誰要是逼迫自己幹些不願意乾的事情,那就是壞人。在生病期間,跟席琳娜聊天說話,羅獵已經知道曹濱董彪他們的組織叫安良堂,當時,羅獵只認爲這安良堂三個字便代表了霸道邪惡。
但在紐約的四年多時間中,且不說紐約安良堂救了自己和安翟,也不說之後又救了師父老鬼,單說羅獵聽到的那些華人對安良堂的嘖嘖稱讚,也足以讓羅獵對自己當初的判斷產生懷疑,甚至是否定。
“好吧,我承認安良堂是個講正義守規矩的堂口,既然師父和大師兄也是安良堂的人,那我也沒啥好說的,但是,我現在有些麻煩,暫時還不想連累到你們,假如你們對我有什麼要求的話,能不能等過段時間再說?”雖然對安良堂的認知有了改變,但羅獵卻接受不了被欺騙隱瞞了整整四年之多的現實,只是,欺騙隱瞞他的不單是曹濱和董彪,還有自己最尊敬的師父和大師兄,羅獵心中多有不滿,卻又不便發泄,只能找藉口婉拒了董彪。
說完,羅獵站起身來,就要回去。
董彪在身後喝道:“等一下!”
趙大新同時攔住了羅獵,道:“小七,先彆着急走,等彪哥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羅獵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董彪捏着香菸抽了最後一口,然後將菸屁股摁滅在菸灰缸中,再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支,卻沒點燃,只是放在了鼻子下嗅了兩下。“布蘭科絕不是你一個人能對付得了的,再加上一個比爾警長也是白搭,即便你接受了比爾警長的建議躲進了監獄中,布蘭科也一樣能要了你的命。能幹掉布蘭科,徹底解決這場麻煩的,只有濱哥。”
羅獵冷冷道:“何以見得?”
董彪把玩着手中香菸,道:“我先給你講個故事,是關於濱哥和布蘭科的。”
董彪將曹濱和布蘭科放在了一起,登時挑出了羅獵潛意識中的一個懷疑。在火車上遭遇劫匪的時候,大師兄趙大新將安良堂的標誌牌放在了餐桌上,這使得羅獵不由想起了四年前去往紐約時的那一次,師父老鬼也是將同樣的一塊標誌牌貼在了車廂廂門上,從而使得劫匪主動放棄了他們這個車廂。莫非安良堂跟劫匪之間有什麼勾當麼?羅獵當時確實產生了這樣的疑問,只是當時突發變故,容不得他多想,事後,又因殺了人而產生了心理陰影,纔將這個疑問給忘記了。
“哦?那我倒是想好好聽聽。”羅獵微微向前傾了身子。
董彪微笑着點了點頭,將手中香菸放在了一旁,開口說道:“十年前,安良堂尚未成立,但那時候,濱哥已經成了華人勞工中公認的大哥。那年夏天,一個該死的洋人到唐人街來找人去幫他打掃家裡的衛生,開出的條件比較誘人,咱們好多女同胞都爭着想得到這個工作機會,後來,那洋人看中了一位大嫂。說是大嫂,其實也就是三十歲不到的樣子,身邊還牽着一個不滿三歲的小女孩。大夥看她也不容易,於是也就不爭了,可誰能想到,相讓的並不是一個好工作,而是一個厄運。
那洋人在家中糟蹋了那位大嫂,還摔死了那名三歲不到的小女孩,洋人警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笨蛋,居然能讓那洋人給跑掉了。濱哥受不了這份氣,逼着警察局發出了賞金獵人的佈告,濱哥接下了這趟活,對那洋人開始了千里追緝。那洋人最終誤打誤撞逃進了一個叫紐維爾的小鎮,這個小鎮有着一位非常彪悍的警長,對,他就是布蘭科。
布蘭科統治着紐維爾小鎮以及周邊百餘公里的地盤,在那邊,布蘭科就是法律,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那洋人逃到了紐維爾之後,給了布蘭科一大筆錢,只求能活下來。布蘭科答應了他。
濱哥單人單槍追到了紐維爾,面對的卻是布蘭科以及他手下的二十多名窮兇極惡的牛仔。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濱哥也從未對任何人再提及此事,對我阿彪也從不多說一句,但所有人都知道,濱哥是提着那洋人的頭回到的金山。”
“那是布蘭科唯一一次打破了自己定下來的規矩,這之前以及這之後,從沒有第二個人能在紐維爾小鎮忤逆布蘭科的意願並且全身而退。五年前,從金山到紐約的鐵路建成通車了,但之後不久便鬧起了劫匪案。就在你來金山的前半年,濱哥去紐約和顧先生會面,回來的火車上遇到了這幫劫匪。劫匪便是布蘭科手下的那幫牛仔,見到了濱哥,只能是以禮相待。濱哥也沒說話,只是擺出了安良堂的標誌牌。劫匪心領神會,從此與我安良堂井水不犯河水。”
董彪的這番話打消了羅獵的疑問,同時,曹濱的傳奇故事也深深地吸引了羅獵。“那濱哥爲什麼不舉報布蘭科呢?比爾警長說,抓捕布蘭科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證據,假若濱哥能出來作證,豈不是可以早一些消滅了這個禍害了麼?”羅獵問出這番話的時候,便隱隱感覺自己稍有些幼稚了,不自覺地將目光從董彪的面龐上轉移開來。
董彪終於沒能忍住煙癮,再次拿出了火柴,點燃了香菸。“這就是江湖,各賺各的錢,各發各的財,安良堂看不上布蘭科,最多也就是不跟他們再有來往,絕不會舉報他們。你可能會說,安良堂的訓誡不是懲惡揚善除暴安良麼?”董彪抽了口煙,停了下來,看了眼羅獵。
羅獵點了下頭,嘆道:“是啊,布蘭科他們爲非作歹,安良堂理應出手教訓他們纔對啊!”
董彪微微一笑,道:“安良堂只爲華人勞工講那訓誡。坐火車的,全是洋人,劫匪搶的,也都是洋人,我安良堂又何必招惹是非?”
羅獵輕嘆一聲,道:“我懂了。”
董彪講得口感舌燥,不由敲了下桌面,衝着趙大新道:“我說,這故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必要這麼着迷嗎?就不知道借這個空給彪哥倒點水喝麼?”
趙大新不好意思站起身去倒水,邁腿之時,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剛纔給你倒水,你非不要……”
董彪手指趙大新笑罵道:“你這人,忒不講理了吧?剛纔是剛纔,現在是現在,剛纔彪哥不口喝,當然不要喝水,但說了那麼多,彪哥現在口渴了,有錯嗎?”
趙大新倒了水,端給了董彪,賠笑道:“沒錯,當然沒錯,彪哥哪能錯哩。”
喝上了水,董彪也就懶得再跟趙大新摽嘴,轉而再對羅獵道:“或許你還有一個疑問,既然濱哥四年前將你從海關警署中贖回來的時候就有了想將你培養成金山安良堂接班人的打算,又爲何不明說而設了個局讓鬼叔將你帶去紐約呢?”未等羅獵有所反應,董彪卻緊接着做出瞭解釋:“濱哥在看到你身上的各種優秀素質的同時,也看到了你身上的不足,你很聰明,很有主見,遇到困難或是危險的時候能保持鎮定,但同時你身上也隱隱地透露着少爺的心態。假如那時候不把你送出去,而是留在安良堂,當你知道濱哥是把你當成接班人來培養的時候,只怕那少爺性格會耽誤了你的前程。即便是塊玉,不打不磨也難以成器,剛好鬼叔路過金山,濱哥便拜託了鬼叔,代他來打磨你這塊璞玉。”
說到這兒,董彪盯住了羅獵,其眼神中的含義很是明瞭,便是再問羅獵還有什麼問題或是困惑。
羅獵深吸了口氣,微微閉上了眼睛。
也就是幾秒鐘的時間,對房間中的三個男人來說卻像是過了很久很久。
“謝謝彪哥跟我說了這麼多。”羅獵終於開了口:“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師父他既然是安良堂的人,那我也沒啥好說的,跟着師父就是了!”
董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並道:“既然如此,那就隨我去見濱哥吧。眼下別的事都可放一放,但布蘭科的事情,卻不敢有半點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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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科的行動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只用了兩天的時間便趕到了金山。很是自然,當他踏入金山的主街道之時,便知曉了這個城市出了一位一殺兩活捉火車劫匪的大英雄。
“鮑勃,你怎麼看?”威亨酒店六層的一個套房中,一身紳士裝扮的布蘭科手中拿着金山郵報向同樣是紳士裝扮的鮑勃問道。
鮑勃道:“一個馬戲團的小丑怎麼能殺的了伊賽?布蘭科,我以爲這是布朗哪個老傢伙在推卸責任。”
布蘭科輕嘆道:“我不知道火車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金山郵報從來沒有刊登過虛假新聞。”
鮑勃掏出了雪茄,叼在嘴上,剛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火柴,卻被布蘭科搶去了雪茄。“鮑勃,我說過,不要當着我的面抽這玩意。”鮑勃聳了下肩,只好順從布蘭科,拿起了他面前的萬寶路香菸。
“布蘭科,你的意思是放過老布朗,只找那馬戲團的小丑報仇,是麼?”點上了香菸,鮑勃似乎對萬寶路的口感不甚滿意,將香菸捏在手中看了幾眼,還微微地搖了下頭。
布蘭科道:“不,即便這報刊上說的全是真的,也要先幹掉比爾布朗,伊賽的死,他脫不了干係,一定是他領着警察和你們發生了槍戰,使得伊賽分了神,才被那個耍雜耍的諾力趁機偷襲了。”
鮑勃再抽了口煙,卻感覺更加不好,乾脆掐滅了。“你是怕打草驚蛇嗎?布蘭科,既然殺死伊賽的人是那個馬戲團的小丑,那麼我想,咱們首先要幹掉那個小丑,然後再去找老布朗算賬。”
布蘭科搖頭道:“不,鮑勃,我知道,你和伊賽情同手足,感情比我這個親哥哥還要深,但我們必須要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鮑勃,馬戲團的演出已經結束了,他們就要離開金山了,我們不妨先觀察一下,看看比爾布朗先生爲咱們準備了怎樣的禮物。”
鮑勃拿回了被布蘭科丟在一旁的雪茄,卻沒敢點燃,只是放在鼻子下嗅着雪茄的香味:“布蘭科,這就是你要住到威亨酒店來的原因麼?明知道比爾布朗可能在這兒爲你設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陷阱,但你卻視而不見,我真是爲你捏了一把汗。”
布蘭科大笑道:“不,鮑勃,你錯了,比爾布朗設下的陷阱是用來招待前來刺殺那個雜耍諾力的布蘭科,而不是前來下榻威亨酒店的紳士布蘭科。這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聰明的中國人將這種情況描述爲燈下黑。鮑勃,我敢保證,那比爾布朗根本想不到我們那麼快就來到了金山。”
鮑勃嘆道:“布蘭科,做爲獵人,沒有哪隻獵物能逃脫掉你的槍口,做爲野獸,你卻可以將任何獵人撕成碎片。萬幸,鮑勃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敵人。”
布蘭科開懷大笑,道:“鮑勃,你的話讓我非常開心,我想,我似乎可以忍受雪茄的臭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