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絲的變相逼婚使得羅獵登時尷尬。
羅獵是喜歡艾莉絲的,四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艾莉絲的時候便喜歡上了這個金髮碧眼的小姑娘,四年來,這份情感只有愈發濃烈卻始終沒有淡化過,只是,羅獵卻從未考慮過結婚的問題。
便在因尷尬而支吾時,路旁樹叢間突然踉蹌鑽出一人,羅獵猛然一驚,下意識地護在了艾莉絲的身前。那人踉蹌了幾步,終於栽倒在地,倒在地上之時,像是衝着羅獵招了下手。羅獵手腕翻轉,從袖中抖落出一柄飛刀扣在了掌心,小心向前兩步,定睛一瞧,不禁驚呼道:“胡班主?怎麼會是你?”
倒地之人正是昔日胡家班班主胡易青。
“救我……”胡易青似乎沒能認出羅獵,口中只是以微弱聲音呼救。
羅獵心善,但雖動了惻隱之心卻未失去提防之意,手扣飛刀,將艾莉絲護在身後,又向前了一步,問道:“你傷到哪兒?”
胡易青像是昏了過去,並未迴應羅獵。
“艾莉絲,回酒店去找大師兄,我守在這兒。”羅獵涉世未深,遇到了這番狀況,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大師兄趙大新。待艾莉絲向酒店方向走了幾步,羅獵突然意識到了不對,急忙叫住了艾莉絲:“等一下,艾莉絲,我送你去酒店。”
此地距離酒店也就是三四百米,羅獵將艾莉絲送入了酒店大堂,確定艾莉絲安全之後,才返回到了胡易青身邊。趙大新很快在艾莉絲的帶領下趕了過來,尚有十餘步之遠,便急切問道:“胡班主他怎麼樣了?”
羅獵搖了搖頭,道:“像是昏死過去了。”
趙大新來到胡易青身邊,蹲下來仔細查驗,卻不住搖頭:“他身上並沒有外傷,莫非,是中毒了不成?小七,你過來給大師兄照個亮。”趙大新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交給了羅獵。
藉助火柴光亮,趙大新翻開了胡易青的眼皮。
“瞳孔並沒有散大,光線一刺激還能縮小,也不像是中毒啊!”趙大新遲疑自語,再試了胡易青的氣息後,趙大新道:“胡班主本質不壞,只是受了那鐸蠱惑,被奸人利用才做下的錯事。念在他與咱們乃是同胞的份上,咱們不能冷眼旁觀。”
羅獵道:“可胡班主究竟是怎麼昏過去的呢?大師兄,咱們要不要給他請個醫生來啊?”
趙大新搖了搖頭,道:“他身上並無外傷,也不像中毒,倒是蠻像被內家高手震傷了內臟。不過,我試了他的氣息,尚算平穩,這樣吧,咱們先把他帶回酒店,看情況再決定是不是要給他請醫生,唉,出事也不選個好的時間,這麼晚了,上哪兒去請醫生啊!”
趙大新將胡易青扛回了酒店,卻只是餵了些溫水給他喝了,那胡易青便悠悠轉醒過來。醒來第一句話並未對趙大新羅獵表示感謝,而是說了兩個字:“我餓!”
羅獵不禁啞然失笑,緊張了半天,這貨居然是餓昏過去的。“大師兄,我去給他找點吃的來。”
趙大新應道:“酒店餐廳還有宵夜賣,你去給他弄點容易消化的食物來,最好是粥一類的,餓的太久的人胃已經傷了,吃不得那種難消化的食物。”
酒店餐廳確實還在營業,但洋人廚師打理的餐廳卻根本沒弄過各種粥,羅獵盤算一番,也就帶上來了一份湯和一個漢堡。趙大新只餵了胡易青喝下了半份湯以及幾口麪包,便僅是這點食物,也足以讓胡易青恢復了些許說話的氣力。“大新,謝謝你,羅獵,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
趙大新問道:“你這是怎麼啦?還有,你怎麼也來到洛杉磯了?”
胡易青長嘆一聲,道:“說來也是話長,我被奸人那鐸所害,進了美利堅的大牢,做了整整四年的苦力,才重新得到了自由。出來後,我便去找那鐸算賬,誰知道,那家班已經做鳥獸散,而那鐸也不見了影蹤。”
趙大新道:“那鐸爲人奸惡,想必是遭到了報應。”
胡易青又是一聲長嘆,道:“我也是這樣勸慰自己,即便能放下跟那鐸的恩怨,可我也要活下去啊,我身無分文,只能依靠胡家班以前兄弟姐們的接濟勉強餬口,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啊,因而,我就尋思着想回到老家去,能東山再起最好,不能的話,家裡還有幾畝薄田,粗茶淡飯,了卻餘生。哪知道,剛到了洛杉磯,還沒來得及買上船票,大傢伙給我湊的盤纏便被偷了。”
羅獵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若是稍有些感恩之心,也不會受了那鐸蠱惑而對小安德森下此狠手,到頭來,卻落了個流落街頭的結果。”
胡易青躲閃開羅獵的目光,將臉側向了另一方,黯然道:“誰說不是呢,可是,後悔已經晚了呀!”
趙大新嘆道:“若能悔過自新,我想,什麼時候都不算晚,胡班主,今晚你且安心住下,明天我給你買船票,送你回去。”
胡易青激動道:“胡某對你彭家班多有不敬,可你卻以德報怨,胡某無以爲報,請受我一拜。”胡易青說着,掙扎着就要翻身下牀,卻被趙大新一把按住了。
“胡班主不必如此,你我均是華夏兒女,在這異國他鄉,本就應該相互幫襯。說句實在話,你出事後,胡家班被迫解散,我師父從你胡家班中也選了十幾位優秀演員,雖然沒能列入彭家班來,但也留在了環球大馬戲團。小安德森還是將你胡家班那十幾名演員歸到了彭家班的名下,所以,我彭家班這幾年也算是在你胡家班的身上賺到了一些錢財,資助你回國船票,也是應該。”趙大新見到胡易青的狀態逐漸轉好,於是便把剩下的半份湯和大半個漢堡遞給了胡易青,並道:“你餓得久了,可不敢暴飲暴食,把這些吃了,便休息吧。”
胡易青道:“你們救了我,又答應給我買船票送我回去,我胡易青已經是感恩戴德了,又怎麼能再佔了你們的房間呢?我還是出去吧,隨便找個地方將就一夜就是了。”
趙大新遲疑了一下,道:“嗯,這樣吧。”趙大新從口袋中掏出了幾張一美元的鈔票,塞到了胡易青手中,“雖已是春季,可今年的春天卻是春寒料峭,這些錢你拿着,找家小旅館住下吧。”
胡易青再次掙扎起牀,但這次,趙大新沒再阻攔。
“謝謝大新兄弟,這份大恩大德,胡易青必將銘記於心。”胡易青下了牀,不由搖晃了一下,但隨即便站穩了,衝着趙大新鞠了一躬,再衝着羅獵鞠了一躬,這才向房門退去。
“等一下!”胡易青剛拉開房門,卻又被趙大新叫住:“那點錢也只夠住店的,明天你還要吃飯,我還是多給你一些錢吧。”趙大新說着,上前來到了胡易青身邊,從口袋中又掏出了幾張美鈔,塞到了胡易青的手中。
胡易青千恩萬謝,閃身離去。
房內,羅獵不滿道:“大師兄,你也忒心善了吧,雖說這個胡班主不是個壞人,但也絕對是個小人,就憑他當初唯利是圖明知那鐸不是個好東西卻還要沾着粘着,咱們就不能跟他深交。”
趙大新嘆道:“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憎之處,這個胡易青啊,確實如你所說,不宜深交。不過呢,大師兄如此做爲,並不是拿他當朋友,大師兄只是在爲師父討個心理上的安慰。”
羅獵不解問道:“這事怎麼能跟師父扯上關係呢?”
趙大新輕嘆一聲,道:“那時候,你還小,許多事即便知道了可能也想不明白,又何況不知道呢。跟你說吧,胡易青坐牢,說是被那鐸所害,但起因卻在師父,是師父向約翰警長寫了舉報信,這纔將胡易青抓了。師父本意並不是針對胡易青,因而,對胡易青坐牢而那鐸仍舊逍遙法外的結果甚是遺憾,這之後,師父留下了胡家班的十多位演員,本意是想給胡家班留下些種子,只可惜,我們師兄弟們沒能體會到師父的苦心,一味跟人家鬧摩擦。”
羅獵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將那十幾名原來胡家班的演員還給胡易青就是了!”
趙大新苦笑道:“你想的倒是簡單,這種做法,小安德森先生會同意麼?他恨胡易青可是恨到了骨縫裡。咱們要是把那十幾人還給了胡易青,不就等於斷了人家的活路了麼?再有,原來胡家班的那些人歸在咱們彭家班之下,每個月,咱們都能多從小安德森先生那邊多領個十八九甚至是二十美元,咱們現在花個十幾美元給他買張船票送他回國,再加上剛纔給他住店吃飯的錢,也不過二十美元,咱們還是穩賺不虧啊!”
羅獵想明白了,也笑開了,點頭應道:“嗯,花點錢將他送回去,才能少生變故,咱們那每個月十八九二十美元的外快才能賺的安心。”
第二天一早,趙大新準備去給胡易青購買船票。艾莉絲想瀏覽洛杉磯風景的心思依舊濃烈,於是便拉着羅獵纏着趙大新非要一塊去,趙大新拗不過,只得同意。
剛出了酒店大門,卻見到小安德森親自開了輛車駛了過來,離老遠便按起了喇叭,跟趙大新羅獵他們打了招呼。“嗨,趙,諾力,還有我們美麗的小公主艾莉絲,一大早的,你們這是準備去哪兒呢?”
趙大新如實作答道:“昨晚上碰巧遇到了胡易青胡班主,他的境況很糟糕,在美利堅實在是難有生路,因而想回家鄉去。他來到洛杉磯後不幸被盜走了旅費,我想着大家都是中國人,能幫一把就幫上一把,這不,準備去給他買回國的船票呢。”
小安德森搖頭嘆道:“趙,胡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我雖然不贊成你的做法,但我無權干涉你的決定。上車吧,我送你去港口。”
趙大新遲疑道:“小安德森先生,港口有些遠,不會耽誤你的事情嗎?”
小安德森笑道:“今天是禮拜天,我是準備去教堂做禮拜,早一點到晚一點到沒多大關係。”
艾莉絲驚喜道:“小安德森先生,我們和你一起去做禮拜,可以麼?”轉而又對羅獵道:“諾力,你陪我一塊去,好麼?”
羅獵聳了下肩,道:“那也得得到小安德森先生的同意啊!”
小安德森道:“我當然不會拒絕,要知道,拒絕一位美麗公主的請求,是十分不紳士的行爲。”
羅獵轉頭看了眼趙大新。
趙大新點了點頭,道:“去吧,別給小安德森先生添麻煩就行。”
小安德森開車將趙大新送到了港口,然後帶着羅獵艾莉絲去了教堂。
“美麗的艾莉絲公主,我冒昧地問一句,你也是教徒嗎?”車上,小安德森不經意地問道。
艾莉絲歡快做答:“是的,小安德森先生,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被媽媽帶進了教堂,我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接受了洗禮。”
小安德森又問道:“諾力,你對成爲一名教徒有興趣嗎?”
羅獵對上帝並沒有多少好感,或許是爺爺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太重,雖於少年時期來到了美利堅,至今也有了四年零七個月之久,但他尚不能完全接受了美利堅的文化。只是,在金山和席琳娜在一塊說話聊天的時候,席琳娜曾經暗示過羅獵,若是想娶艾莉絲爲妻,那麼首先同時也是唯一的條件便是他必須成爲一名基督教教徒。
“我想,我應該是一名尚未接受洗禮的基督教徒。”羅獵在回答小安德森的時候,不由看了艾莉絲一眼。
艾莉絲撲簌着一雙湛藍的大眼,深情地看着羅獵,驚喜道:“真的嗎?諾力,艾莉絲並不想強迫你做任何事情。”
羅獵笑道:“你放心,沒有人能強迫我,除非是我自願。”
聽到了羅獵的回答,小安德森也顯得很高興,道:“我們去聖約翰教堂,我認識那裡的西蒙神父,諾力,如果你真的想成爲一名教徒的話,我可以介紹西蒙神父跟你認識,並請求他爲你洗禮。”
所有信仰上帝的都叫基督教,看似統一,但其中又分做了天主教、東正教以及新教三個派系,不同派系的教徒需要去各自的教堂做禮拜,而聖約翰大教堂則是天主教的教堂,按道理,小安德森理應問清楚艾莉絲的宗教派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尷尬,可是,小安德森卻沒有細問下去,直接將艾莉絲和羅獵帶去了聖約翰大教堂。
三人抵達聖約翰大教堂時,第一場彌撒已經進入了尾聲,小安德森領着羅獵艾莉絲在教堂的最後排找了空位坐了下來。對教徒來說,每週一次的彌撒可謂是人生中最爲重要的一個活動,因而,雖然這一場彌撒已經進入到了尾聲,所有的教徒仍舊是全神貫注。一向活潑好動的艾莉絲一進入到教堂之中,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不再有嬉笑神色,就連走路坐下的姿勢都收斂了許多。
兩場彌撒之間的間隙,小安德森帶着羅獵艾莉絲見到了西蒙神父。羅獵見到西蒙神父的第一眼竟然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曾經在哪裡見到過他似的。但艾莉絲似乎對西蒙神父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躲在了羅獵身後一側,只是跟西蒙神父淺淺地打了聲招呼,便再無言語,就連西蒙神父的禮貌問話,也是由羅獵代爲回答。
“神父,諾力是一個極爲優秀的年輕人,同時也是上帝的一名虔誠信徒,只是,在過去的幾年時間中,他一直沉浸於他的飛刀絕技,因而忽略了上帝對他的愛,現在他醒悟了,願意敞開胸懷去接納上帝對他的關懷,請求神父憐愛這個孩子,能引領他走向真正的光明。”幾句寒暄之後,小安德森替羅獵向西蒙神父提出了爲其洗禮的請求。
西蒙神父在聆聽小安德森請求的時候,卻不時地將目光移向了羅獵身後的艾莉絲,這使得羅獵的感覺很不舒服。艾莉絲是他的,即便是以主的名義,也不能對艾莉絲有任何非分之想。搶在西蒙神父之前,羅獵道:“對不起,神父,對不起,小安德森先生,我想,我現在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成爲主的一名忠實信徒,我還需要點時間能讓我感受到主的偉大。”
西蒙神父並未感到突兀,只是淡淡一笑,回道:“主會保佑你的,我的孩子。”
小安德森卻略顯尷尬,支吾着連忙岔開了話題。
兩場彌撒的間歇時間並不很長,西蒙神父再跟小安德森客套了幾句後便離去了。這時,艾莉絲扯了下羅獵的衣襟,待羅獵轉過身來,艾莉絲附在羅獵耳邊悄聲道:“諾力,我不想做彌撒了,我想盡快離開這兒。”
羅獵爲難地看了小安德森一眼,然後低下頭來,小聲道:“可是,小安德森還要做彌撒,我們需要搭乘他的汽車回去啊!”
艾莉絲微微搖頭,道:“諾力,我們自己回去不行嗎?”
羅獵苦笑道:“路程那麼遠,我身上又沒帶錢。”
艾莉絲意志堅定,道:“我們可以步行回去!”
羅獵清楚,艾莉絲並不是一個喜歡耍性子的姑娘,除非是遇到了特殊情況,否則,絕不會有如此任性的行爲。
“我過去跟小安德森先生打聲招呼啊!”羅獵趕緊了兩步,追上了小安德森,道:“抱歉,小安德森先生,艾莉絲她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我想,接下來的彌撒我們是參與不了了。”
小安德森關切道:“嚴重不嚴重?需不需要去看醫生?”
羅獵搖頭道:“不用了,她經常這樣,出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就會好許多。”
小安德森道:“那好吧,你們就在四周走走,等我做完彌撒,再帶你們回去。”
羅獵道:“不用了,小安德森先生,謝謝你,我們自己叫車回去好了。”
小安德森聳了下肩,算是同意了。
走出聖約翰大教堂足有百餘米,艾莉絲終於鬆了口氣,道:“諾力,你不覺得那西蒙神父很奇怪嗎?”
羅獵道:“嗯,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而且,還經常用餘光瞄你。”
艾莉絲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道:“諾力,一想到他的目光,我就忍不住地產生恐懼感。”
羅獵牽起了艾莉絲的手,笑道:“再過兩天咱們就要離開洛杉磯了,或許,今天是咱們跟西蒙神父的唯一一次見面。艾莉絲,不用怕,有諾力保護你,諾力是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艾莉絲的。”
艾莉絲抱住了羅獵的胳臂,並將頭靠在了羅獵的肩上,口吻間滿滿的都是幸福感:“諾力,認識你真好。”
小安德森做完了彌撒,正準備開車回去,一個陌生男人追了上來,叫道:“小安德森先生,請留步。”那陌生男人也是西裝革履,看上去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於是,小安德森跳下了車來,立在車頭處等着那人。“我是聖約翰大教堂的工作人員,小安德森先生,西蒙神父想約你談一談。”
小安德森回道:“我已經如約將艾莉絲帶來和他相見了,我做到了我的承諾,但我並不需要額外的感謝或是報酬,請轉告西蒙神父,小安德森已經盡力了。”
那人連忙解釋,道:“哦,不,小安德森先生,我想,你誤會了,西蒙神父想和你談些別的事情。”
小安德森聳了下肩,道:“那好吧,但我希望,你在見到西蒙神父的時候,替我告訴他,我的時間並不多。”
那人點頭應道:“我會的,小安德森先生,我想,西蒙神父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小安德森跟着那人來到了西蒙神父的起居間,這兒,應該屬於西蒙神父的私人空間,小安德森在心中盤算着,西蒙神父將自己約到這種地方,要談的事情定然是私事。正想着,西蒙神父從裡間走了出來:“謝謝你,小安德森先生,謝謝你讓我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了艾莉絲。”
“諾力,我實在走不動了。”艾莉絲站住了,可憐兮兮地看着羅獵。
羅獵蹲了下來,反手拍了下自己的後背,道:“上來,我揹你。”
艾莉絲搖頭道:“不,諾力,我會心疼你的。”
羅獵順勢坐在了地面上,歪着頭看着艾莉絲,笑道:“那怎麼辦呢?”
艾莉絲撇着嘴巴,撲簌着雙眼,眼看着就要落下淚來。
羅獵嘆了一聲,從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笑道:“還是聽我的吧,咱們叫輛車回去。”
艾莉絲委屈道:“可是,咱們身上沒帶錢,怎麼叫車啊?”
羅獵伸手颳了下艾莉絲的鼻子,道:“把你賣了,不就有錢了麼?”
艾莉絲似乎當真了,連連搖頭,道:“不,諾力,不能賣我,買賣人口是違法的。”
羅獵已經站到了路邊開始招手叫車了。
也就是一小會,一輛空車便駛到了羅獵面前,可艾莉絲卻死活不肯上車。羅獵嘆道:“你們美國人是不是腦子都一根筋啊?等車子到了酒店,我留在車上,你去找大師兄要錢付了車費不就行了?”
艾莉絲聽了,頓露喜色,刺溜一下便鑽到了車上,待羅獵坐到了身邊,還捶了羅獵兩拳,並抱怨道:“誰讓你不早點說清楚。”
車子駛到了酒店,羅獵留在了車上,艾莉絲正要下車回酒店找趙大新要錢,羅獵卻突然看到酒店門口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彪哥?彪哥!”
董彪回過頭來,看到了正探出身子跟自己打招呼的羅獵,急忙走了過來,道:“怎麼這麼巧啊,你這是剛回來還是要準備出去啊?”
羅獵道:“剛回來,車子一停,就看見了你。”
董彪笑道:“既然都回來了,怎麼還不下車?”
羅獵尷尬道:“身上沒帶錢,正想讓艾莉絲回去找大師兄要錢呢。”
董彪呵呵一笑,替羅獵付了車費。
“彪哥,怎麼這麼巧,你也住這家酒店麼?”一同走進酒店,羅獵隨口問道。
董彪道:“彪哥可住不起這麼高級的酒店,彪哥來,是找你大師兄商量事情的。”
羅獵點了點頭,道:“哦,剛好我跟大師兄住一個房間,嗯,這會大師兄應該回來了。”
回到了房間,可趙大新並沒有回來,羅獵去問了其他的師兄師姐,也都說沒見到大師兄回來。已經到了中午飯的時間,羅獵正準備邀請董彪下樓去吃午飯,便在這時候,趙大新推門進來了,見到了房間中等着的董彪,禁不住一愣,道:“彪哥?找我有事?”
董彪點了點頭。
趙大新脫去了外套,掛在了衣架上,走過來倒了杯水,端給了董彪:“不好意思啊,彪哥,讓你久等了。我一早去給胡家班的胡班主買船票去了,排了好長的隊纔買到。”
“自家弟兄,不必見外。再說,我和羅獵也是剛進房間沒多久。”董彪隨手摸出了一包萬寶路,彈出了一支叼在了嘴上,剛準備拿火柴的時候,又想到了禮貌問題,指了指嘴巴上叼着的香菸,含混不清問道:“可以麼?”
趙大新呵呵笑道:“拿彪哥的話說,自家弟兄,不必見外。”而羅獵已經拿起了牀頭櫃上的火柴,划着了一根。
董彪就火點菸的時候,問道:“羅獵,要不要來一支試試?”
羅獵爲董彪點上了煙,熄滅了火柴,道:“我纔不要呢,煙那麼嗆人,真不知道有什麼好抽的。大師兄,彪哥有事要跟你商量,你們說話,我先下樓吃飯去了。”
董彪道:“急什麼?待會我請你倆吃大餐!”
羅獵撓了下後腦勺,不好意思道:“你們談事,我聽了不太好吧?”
董彪笑道:“有什麼不太好的?你也是安良堂的弟兄,而且,這件事跟你也會有一定的關係。”
羅獵聽了,只得乖乖地坐了回去。
“是這樣,大新,羅獵,咱們老家來了個重要的客人,在金山下的船,準備去紐約。家裡那幫牛尾巴對此人卻是恨之入骨,還沒上船的時候就想除掉咱們這位客人,可是沒能得逞,不過呢,他們賊心不死,居然追到了美利堅來。倒黴的是咱們這位客人乘坐的輪船在半道上遇到了風暴,耽擱了幾日行程,結果,比那幫牛尾巴殺手還晚到了金山有三五天。”董彪抽着煙,說着事,看似漫不經心頗爲輕鬆,但趙大新羅獵卻能感覺到他那種發自內心的緊張。
“金山時濱哥的地盤,那幫牛尾巴自然不敢動手,但若是上了火車,很多事便是濱哥所無法掌握的了,而那位客人實在是重要之至,容不得有半點閃失。濱哥計劃兵分三路,一路佯兵由濱哥親自率領,自金山出發,直接乘火車前往紐約,第二路由我帶領,自金山先到洛杉磯,再從洛杉磯出發,乘火車前往紐約,但這一路仍舊是佯兵。”董彪煙抽得有些猛,剛點上的一支菸不過三五口便已經只剩下了一個菸屁股,董彪再拿了一根,就着菸屁股的火頭續燃了香菸,再把菸屁股掐滅了。
趙大新道:“那濱哥的安排是……”
董彪噴了口煙,道:“將那位重要的客人交給你,混在環球大馬戲團中,神不知鬼不覺,送到紐約顧先生那邊。”
羅獵禁不住插話道:“這個安排最穩妥,環球大馬戲團八成以上都是洋人,咱們把那位客人扮做了洋人,肯定能瞞得過那幫牛尾巴。”
趙大新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道:“彪哥,我實話實說啊,萬一被那幫牛尾巴察覺到了,或者,那幫牛尾巴三路同時出擊,我們這邊,只有我和羅獵會些功夫,其他人可都指望不上,實在是太危險了。”
董彪重重地嘆了一聲,道:“你的憂慮不無道理,但任何事情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只能是盡力而爲,牛尾巴們這一次來勢洶洶,據說內機局已是傾巢而出,我們能追查到行蹤的僅有三十餘人,另有百餘人均是偷渡而來。我們在明,他們在暗,硬拼顯然不行,能做的只有是虛虛實實,讓他們無從下手。大新,你要知道,這兒是美利堅合衆國,在他們判定清楚之前,是不敢貿然動手的。另外,濱哥當然不會讓你和羅獵孤軍奮戰,紐約顧先生那邊已經抽調了好手前來協助,他會暗中保護你們這一路,另外,濱哥暗中培養的多名好手也會派過來暗中保護。”
趙大新憂慮的眼神中多了些許的喜色,道:“紐約顧先生派來的是趙大明麼?”
董彪搖了下頭,道:“趙大明是紐約安良堂大字輩中的佼佼者,早就上了那幫牛尾巴的重點關注名冊,因而,他只能被用作佯兵。不過,你放心,顧先生調派過來的好手也不會比大明差了多少。”
趙大新長吁了口氣,道:“是不是大明也不重要,只是在紐約的時候,我跟他相處的不錯。彪哥,既然濱哥已經定了策略,身爲安良堂弟兄,我趙大新沒什麼好說的,傾盡全力,即便搭上了我這條性命,也一定要護送那位客人安全抵達紐約。我只是想求彪哥,能不能把羅獵調回去,他還年輕,我不想讓他……”
羅獵急道:“大師兄,萬萬不可,不是七師弟逞強,只是因爲咱們稍有變故,就很可能引起敵人的注視。我覺得只要彪哥能把那個客人在不被覺察到的情況下送進咱們環球大馬戲團中來,那麼,咱們把他打扮成了洋人,就一定能瞞得過那幫牛尾巴。”
趙大新犯愁道:“可問題是怎麼做才能確保把人送來的時候不被人家覺察到呢?還有,彪哥,那客人現在在什麼地方?環球大馬戲團定了大後天的車票,若是在後天之前不能把客人送進來的話,後面的事情很難把控啊!”
董彪道:“客人已經到了洛杉磯,咱們在洛杉磯的勢力也足以威懾了那幫牛尾巴不敢輕易動手,但若是說能做得到完全不被覺察到,似乎很難。”
趙大新嘆道:“是啊,彪哥,你這大白天的前來找我,說不準已經被那幫牛尾巴給盯上了。”
董彪道:“這倒不會,你彪哥甩盯梢的本事倒還是有那麼一點。”
羅獵突然插話道:“要是被盯上了反而倒好了。”
董彪趙大新均是一怔,齊聲問道:“這話怎麼說?”
羅獵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虛中帶實,實中帶虛,這樣才能真正搞暈了敵人,如果,咱們這實兵一路被敵人認作了佯兵,而佯兵卻在洛杉磯按兵不動並被敵人當做了實兵,這一路護送,豈不輕鬆?”
羅獵說話的時候,董彪捏着菸屁股想再抽一口,但送到了嘴邊卻又放下了,但聽到羅獵說了一半便停下,董彪側過臉來,若有所思道:“說下去了呀,幹嘛停下來呢?”
羅獵深吸了口氣,回道:“剛纔確實有了個靈感,但再一細想,又覺得還是有問題。”
趙大新道:“不管有什麼問題,先說出來再說,三個臭皮匠還抵得上一個諸葛亮呢,說不準,我跟彪哥幫你參謀一下,還真能成爲一條妙計呢!”
羅獵道:“假定彪哥和那位客人的行蹤已經被敵人覺察到,因爲濱哥尚且坐鎮與金山,隨時可以乘坐火車前往紐約,那麼,敵人一定會認爲彪哥這一路原本就是佯兵,意在干擾他們的注意力。”
董彪只顧着聽,卻忘記了手中菸頭,直到被燙到了,慌忙丟下了菸頭,並點頭應道:“嗯,有道理!”
羅獵接道:“既然敵人認定了洛杉磯這一路乃是佯兵,那麼我們就必須做出實兵的姿態,咱們做的越是實在,越是像真的,那麼,敵人就越有可能判斷我們這邊是佯兵,是虛的。”
趙大新吸了口氣,凝眉思考道:“以實爲虛,以虛爲實,確實可以擾亂了對方的視線。”
羅獵接道:“所以,咱們之間的客人交接,既要做的隱蔽,又要讓敵人能夠覺察的到,這樣的話,他們將會徹底暈菜,若是不能集中兵力攻擊一點的話,單憑他們手中的冷兵器,倒是不怎麼難對付。”
董彪道:“那你有沒有想到既隱蔽又能引得他們覺察到的交接方式了嗎?”
羅獵道:“辦法我倒是想了一個,就是不知道有效還是沒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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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德森回到了酒店,將自己關進了房間中,他很想靜一靜,可耳邊卻始終縈繞着西蒙神父的聲音。
“我向上帝發誓,艾莉絲是我的女兒,沒錯,艾莉絲泰格,她跟了她媽媽的姓,但艾莉絲這個名字卻是我起的……”
“天知道我有多愛她,我離開她們母女已經有十五年了,我以爲我已經忘記了她,可是,昨晚上我卻神使鬼差地去看了你們的演出……”
“當你告訴我她叫艾莉絲泰格的時候,我便斷定她便是我的女兒,所以,昨晚上我去了你下榻的酒店,再次找到了你,我乞求你能將她帶來讓我見上一面。我以爲,能近距離地多看她幾眼,也就能了卻了心願,可我錯了……”
“當我看到她那雙對我充滿敵意的眼睛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我寧願放下我的一切,我只想聽到她叫我一聲爸爸……”
西蒙神父再向小安德森述說這些的時候,顯得非常痛苦,他雙眼中一直閃爍着淚光,時不時地還用雙手扯拽着自己的頭髮。小安德森早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雖然他體會不到跟自己的親生女兒分別十五年之久有多麼的痛苦,但卻能理解了西蒙神父的濃濃父愛。
可是,當西蒙神父最終向小安德森提出了進一步的乞求的時候,小安德森卻是陷入了兩難之間。
“小安德森先生,我懇請你幫幫我這個可憐的父親吧,讓我能聽到艾莉絲叫我一聲爸爸,求您了!”
小安德森當時問西蒙神父:“你爲什麼不親自向艾莉絲說明你是她的父親呢?”
西蒙神父長嘆一聲,黯然回道:“我不敢,我生怕她爲此發怒,我更怕她從此再也不願意見到我。”
小安德森有心幫助西蒙神父,可卻不知該如何向艾莉絲開口提及此事,他亦有心回絕西蒙神父,但又不願意再傷及西蒙神父的那顆已經是支離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