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紹怎麼樣了?”再問時,秋歌已從楚千荀和秋媽媽的表情裡覺察到了異樣,那攥緊楚千荀的手驀地垂落。她顧不得全身的痠痛和頭部的眩暈猛地起身就要下牀。
“你這是做什麼,囡囡,你還沒好呢。”秋媽媽眼疾手快忙將秋歌摟在懷裡,阻止她下牀。雖然這起事故中那個男子將她保護得很好,可她頭部還是受到了猛烈撞擊。而這個時候她要知道那個男子已不在了會如何?秋媽媽將不斷掙扎着要下牀的秋歌摟緊,口中不住的哄道:“乖囡囡,聽話,聽話……。”
秋媽媽說來說去就是沒提陳紹,秋歌怎會不明白秋媽媽的意思?那個從頭到尾一直保護着她的男子是要舍她而去了嗎?
“我要見他。我要見他,他在哪裡?現在在哪裡?……”秋歌奮力晃着秋媽媽的身子,激動地哭喊,原本鎖在眼眶的溼熱早已簌簌而下,潤了整張小臉。
“別哭,秋歌。”始終沉默的楚千荀開口,該怎麼告訴這個深情倔強的女子,那個男子已於三天前在轉院的途中離開了這個世界?他不敢說,一種懼怕感瞬間襲來,他懼怕這個悲痛的消息會使得她之爲癡傻、瘋顛,一如年初時的那個男子一樣。
“讓我見他。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見他。讓我見他……”秋歌哭着哀求,奮力地去推秋媽媽,可她不知道自己已昏迷了整整三天,她就是用勁了全身力氣已沒能推開抱緊她的秋媽媽。那推的手最後改成了拳,雨點樣地落在秋媽媽背後。
“讓我見他,讓我見他,一面也好,媽,我求求你……”直到雙手無力,她也沒有忘記言語相求,只是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苦苦哀求漸漸變得孱弱無力,直至最後暈厥過去。
夜繼續,牀上躺的女子在暈厥後不久便醒了過來。她睜眼看到的依舊是趴在牀邊的秋媽媽和坐在窗邊的楚千荀。她忍住疼痛,輕輕地下了牀,想是秋媽媽已太過疲倦這會已經睡着纔沒有發覺到她的動靜。她赤着腳走過楚千荀跟前,幽靈一樣地出了病房。
服務站的一扇窗邊,她看到了頭部包着紗布一臉慘白的自己,那個男子直至落地都未曾將她鬆開。但她還是受了傷,那他呢?那麼快的速度,必要撞死的決心,他能否也像她一樣安然無恙?
“有個叫陳紹的車禍病人嗎?跟我一起來的。他怎麼樣了?”她突然問,櫃檯裡打着盹的****猛一驚醒,差點被眼前這個慘白到貞子樣的女子嚇倒。
“你是七牀的吧,跟你一起來的轉院了。”****認出了這個病人,她是當夜與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一起住進院的,那男子生命垂危,而她表面卻完好無損。後來她聽人說這是一對情侶,她當時就想,是因爲本能還是因爲愛,使得那個男子拼了命地保全了這個女子?
“轉去哪裡了?”秋歌不死心地問,得到的卻是****愛莫能助的搖頭。她不再追問,機械般地離去。
“你要回去休息……”望着轉身離去的女子,****追了出來阻止。
“讓她去吧。”一個低沉男聲在空寂的過道里突然響起。“我陪着她。”
****回頭便看到了站在那處廊燈之下,披了長款卡其色風衣的男子,那晚就是他送來了車禍的兩名傷患。而此後的每天不分日夜他都會出現,他偶爾也會走進病房,但更多的時候他只站在病房門外。他雖不說話,但深沉不見底的雙眸卻能讓每個人感受到他內心的疼痛。他應該也是愛她的,於是才能這樣不求回報地守護。****微一思考,允了他的要求。
男子快步上前,一把抱起了麻木而行的秋歌。秋歌回頭一驚,沒有叫喊,他知她與陳紹的所有一切,那麼他定該理解她此刻的無助、煎熬與絕望,那麼她是否可以痛快大哭?
“不要哭,秋歌,不要哭。”祁赫天柔聲安慰,將她抱起放在過道的椅子上,脫下身上的風衣將她裹成了一團,連赤着的腳也沒放過。
被裹成一團的秋歌並沒有因爲祁赫天的安慰而止住哭聲,直到最後再度昏迷。
祁赫天很快將她弄醒,醒後的秋歌突然就沒了淚,反而咯咯一陣冷笑。笑過之後對着祁赫天問道:“你知道我被撞後聽到了什麼嗎?”
祁赫天慌張而疑惑,這樣大哭過後的大笑讓他心生不安。他生怕她就像那個男子那樣一瞬間因愛而癡。
“我聽到他說他愛我。其實他應該說讓我等他。這樣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害怕。”秋歌說完側頭看向祁赫天,對上那雙焦慮的眸子她淡然一笑說:“是你送我們來的吧,謝謝你。等陳紹好了,我們一定親自上J城找你。”
“秋歌……”祁赫天輕喊,那懸着心在聽到她的這番話後慢慢鬆懈,可又要如何才能告訴她那個男子再也回不來了呢?
“嗯?”秋歌應着,側着的臉上竟現了一抹燦爛。
“陳紹……,他已經……”看着那晃然而起的燦爛,祁赫天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他將話咽在喉間,雙眸裡的焦慮更深了一層。
那晃然而起的燦爛漸漸變得僵硬,原本閃着靈光的眸子也慢慢轉淡,最終垂了下去。“****說只是轉院,他不會有事的。”半晌,她才輕淡地說。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告訴別人。
祁赫天伸手摟過邊上看似平靜,實則顫抖不已的女子,終將那最殘忍的事實如實相告:“陳紹傷勢非常嚴重,你家人趕來這裡後,由你爸將他送去別的醫院。轉院的途中陳紹就已經……,就已經去了。”
“你沒騙人?”很意外,聽到陳紹死去的消息她竟沒吵沒鬧,而是擡頭問他有沒有騙人。
“電話是你爺爺接的,你爺爺差點也住了院。陳紹真的不在了。”
“不在了?”秋歌喃喃重複,“不在了,就是死了?赫天,你知道我曾答應過他什麼嗎?我答應他永遠都不死,就算死也要一起死。他就這樣不帶上我,他就不怕孤單嗎?他就不怕我去晚了會找不到他嗎?”
“秋歌。”祁赫天一驚,忙將懷裡的秋歌摟得更緊,“你不能這麼想,還有很多愛你的人,你的爺爺,爸爸,媽媽,哥哥,還有我。我們都愛你。”
“那又怎麼樣?我的陳紹不在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那是我的陳紹啊,他已經不在了!”秋歌猛地推開了祁赫天,跳下了椅子,那斷了的淚再度洶涌而起。“再不會有人像他那樣愛我,再不會有人能讓我像愛他那樣去愛。你說他不在了,但他一定還沒有走遠,我現在就要去找他。”
秋歌說完朝着走廊盡頭跑去,祁赫天飛速追上,一把將她凌空扛起,不管不顧地走向的病房,那些落在頭上肩上的拳頭和着那女子不甘而絕望的叫喊,都深深地剌痛了這個男子的心。肩上的這個女子,她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一種決然的相守,去年的一撞是爲他留住貞潔,而如今的一撞卻是預備爲他去死!
“秋歌……”
“囡囡……”
祁赫天一腳踢開了門,病房內的秋媽媽和楚千荀這才醒來,此前沒日沒夜的守護已消耗了他們太多的精力。這會看到祁赫天扛着發瘋一般的秋歌進門都是一驚,是幾時,她從這房裡出了去?
“你給我躺好。”祁赫天將肩上的秋歌按在病牀上,狠狠地說道:“你別再動不動就想去死,你死了陳紹也不會活過來。你死了關心你的人要怎麼辦?你死了……,你的孩子怎麼辦?”
起先還不管不顧蹬着被子的秋歌在聽到孩子時,頓時安靜了下來,眼神怔愣,喃喃問道:“我的孩子?”
“對,你的孩子。你跟陳紹的孩子。”祁赫天沒理會秋媽媽、楚千荀眼中的訝然。他知道再沒什麼比這個更有效,更能讓她好好活着,跟陳紹那絲骨血是她堅強的希望,於是他認真堅定地說道:“陳紹給你留了孩子,你懷了他的孩子。所以你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