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遲遲開 完結
幾家歡喜幾家愁,每個人都有着各自的辛酸。
夜色已深,路燈一盞跟着一盞地亮起,霓虹閃爍,照亮了整個臺北,一輛深色調的豪車在城市的車水馬龍裡穿梭,由繁華的市中心漸漸駛向偏僻的街道,最後停在了那個又長又窄的小巷子口。
車子開不進去,靜靜地停下,車內只有兩人,呼吸淺淺的。
這個地段,人煙本就不多,時間的關係,路燈之下浮着一層白白茫茫的霧氣,黎遠航雙手從方向盤上撤下,覺得車子彷彿變成了船隻,靜靜地載着他和她,在水面上漂浮。
小桐懷孕了,因爲是雙胞胎的關係,僅僅六個月,肚子就大得嚇人,隨着體重的負擔一天天加劇,去事務所的時間越來越少,很多工作都由胡蝶接管,她很能幹,將事務所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很辛苦,但是她卻樂在其中,因爲可以多賺一些外快的同時,她還得到了信任與肯定,小桐相信她,他也相信她,這樣的尊重與信任對於她而言,比什麼都可貴。
只是,她很累。
他偏過頭,側目看着副駕駛座上沉睡着的她,正睡得香甜,睫毛長得不可思議,像是兩把小刷子,他略微湊近了些,看得仔細,發現那是真的,她沒有戴黎佳期常戴的那種假睫毛,而一身職業套裝的她,臉上的妝容也並不算濃,但仍舊是給人一種明豔嫵媚的感覺,這樣的女人,的確天生就是男人的剋星。
薄脣邊溢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輕嘆。
他直覺自己並沒有出聲,但是身旁的美人兒卻幽幽轉醒。
秀眉輕蹙,纖長綿密的睫毛顫抖了幾下,胡蝶從混沌中醒來,她睜開眼睛,視線先是一陣朦朧,待到看見覆蓋在自己身上的男士西裝外套時,倏然清醒。
身體猛地坐直,她的芙頰一絲尷尬。
“醒了?!”他的聲音低沉,卻讓她心裡感覺到一絲暖意,他真的關心她。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她看了看錶,發現時間已經九點了,忽然之間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倏變,急匆匆下車。
他不解,略一蹙眉,連忙追了出去。
那棟老舊的住宅樓,頂樓的一層,某座公寓的門口,堆滿了她的東西。
房東限令她在今晚七點之前繳清所有的房租,否則就將她趕出去,她剛剛纔領了工資,可是她給忙忘了。
掏出鑰匙開那道鐵門,卻不料房東已經將鎖給換了。
該死!
美麗的嬌顏上一層怒氣,擡起腳,高跟鞋踹在鐵門上,弄出一聲巨響。
黎遠航挑了挑眉,他見過各種模樣的她,美豔的、冷傲的、狡黠的、脆弱的、甚至還有哭泣的,但就是沒見過今天這種可愛的,讓他忍俊不禁。
嘴角邊的笑意強行壓下,他很努力地讓自己保持面色平靜,說道,“你確實該搬家了,我車子的輪胎都換了好幾個了。”
她愕然,睨他一眼,卻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的確,她家這個地段的路不太好走。
墨黑的眸裡盛着認真,她的眼睛裡也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好吧,搬就搬,不過膽敢把我的東西丟出來,就別想我會繳清那些欠款!”
她胡蝶可從來都不是肯吃虧的人!
他不置可否,彎腰開始幫她搬東西,她的東西不多,但是很雜,亂七八糟的塞滿了好幾個紙箱,他一次捧着兩個,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才全部搬完。
最後一趟,她又是擡腳踹了一下那道踢門,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驀地懊惱,嬌顏上一抹尷尬。
“呃……”他沉吟了片刻,纔開口問她,“我幫你找個地方住怎麼樣?!”
“你該不是想要bao養我吧?!”她微微眯起了美眸。
“我養總比別人養好。”他口氣淡淡的,神情卻無比嚴肅。
胡蝶怔了下,心臟猛然間狂跳不止,她只是開玩笑的,可是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黎遠航這個男人,似乎從來不開玩笑!
“那個……不用了……我明天會重新找房子,這附近出租的地方蠻多的。”她開始張望向道路兩旁那些同樣破舊的居民樓。
這附近?!
黎遠航又是皺眉,這附近哪有什麼好房子,她住得下去,但是他卻不放心,這裡地方偏僻,管理也很差,她天天晚歸,不安全!
“我在忠孝敦化那一帶有套公寓,地理位置很方便,SOGO、明曜、微風廣場這幾間百貨公司是臺北白領麗人的逛街首選,你閒暇的時候可以去逛逛,還有,那裡距離敦化南路的誠品書店總店很近,你不是想考ACCA嗎,可以隨時去那裡買書、買資料。”他徑自交代,完全不打算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什麼?!”胡蝶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擡起頭,目瞪口呆,手指緊緊抓着安全帶的邊緣,車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半張臉頰朝着玻璃,看不清表情,他的關心使她百感交集。
黎遠航卻是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知道她在思考。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也是個堅強的女人,可是再怎麼聰明、再怎麼堅強,她也不過是一個跟生活與命運抗爭的女人,她其實沒有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成熟,她只是比較會騙人,也更會自欺欺人,她一個人承擔所有,不想讓人幫助,更不想被人同情。
颱風登陸的那個晚上,他們之間的那一個吻,誰都沒有再提起,可其實,他們誰都不能釋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車子轉眼就要拐向敦化南路,就在他以爲她會在下一秒叫他停車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她幽幽開口——